一 记忆中的蓝裙子
我的爸爸是农民出身,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后来又去当了兵,两年后从部门转业后分到了距离家乡不远的煤矿上。 8岁的时候,我和妈妈姐姐一起去了矿区生活,从此就成了煤矿子弟。
那时候,周边居住的工人和家属,家里来往的爸爸的朋友,同事,大多数是北方人,东北最多。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配到这个煤矿,都操着不同的口音,有的连猜带蒙也能听懂的个大概,有的就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爸爸每天踩着自行车来来回回的上班,妈妈尽力操持家务,照顾着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不过她一直不太喜欢矿区家属院的生活,可能是周围认识的人太少,没有在老家呆着舒心;也可能因为她本身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而在矿区,即使是家属院,你也随时能深刻明白这里是煤矿,马路上随时都有运煤的卡车咣咣的开过,路边落满了煤渣,随便总捡捡也够做饭用的,不过也没人去捡就是了,毕竟这里最不缺少的就是这个;路边的树上也像是落了一层煤灰,隐约能看到一点绿色。记得妈妈那时总抱怨出门一趟身上的衣服就没法看。
那一年,我要上小学二年级了。同龄人们,尤其是男孩子,下了课便在落满煤渣煤灰的路上疯跑玩闹,脸上手上,鼻孔,露的外面的皮肤,总像是脏脏没洗干净的;女孩子,大多数倒干干净净的,可要是走了远路,呼吸着混杂着煤渣的空气,鼻孔也难免黑黑的。
在子弟小学,上学统一是要穿校服的,夏季的校服,男孩子是白色衬衫和短裤,女孩子是白色短袖衬衫和浅蓝色背带裙,冬天的我已经不记得了。不知道领导怎么想的,这样的环境,还要孩子们穿这样容易脏的衣服,估计各家的妈妈,应该都不大乐意吧。
不管怎样,那一套白色短袖衬衫和浅蓝色背带裙,成了我转学后最渴望的东西。前一年学校刚发过校服,所以当年就不再发放,我也就领不到。那时候怎么看那条背带裙怎么好看,整个学校的小学部,只有我没有,为什么不能和别人一样。于是回家便要哭闹,妈妈在市面上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有卖的地方,只有依着样子让裁缝给我做了一套,我好歹有了校服可以去穿着上学。
但是,还是不一样。整个学校,只我的校服和别人不一样。等有了歌唱比赛,或者运动会什么,我还是要借一身其他年纪或班级的人的校服来穿。那时候我不懂,发的校服是制衣厂之类的地方用机器做的,布料,缝纫肯定和自己买布踩缝纫机做出的不可能一样啊。
心里面不是不委屈的,妈妈也总担心学校又要有什么集体活动,她又得去帮我借衣服。所以,在矿区小学的时光,即便到现在有30年了,能记起的东西不多,这个我求而不得的蓝色背带裙,也是印象最深刻的。
二 奖状
关于在煤矿子弟上小学的生活,我现在还能一下子想起的不多。除了那条记忆深刻的蓝色校服裙之外,剩下就是期末得了三好学生的奖状拿回家的回忆了。
对于我那个时代的小学生来说,每个学期的期末能拿张奖状,是件很重要的事儿。有了它,可以安然度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做好假期作业,想出去玩就出去玩,不必担心出去玩被妈妈唠叨,或者没事就被勒令在家学习。
三年级以前,我是没有拿过奖状的。其实那时候的学习成绩和之后的三年都保持着差不多的水平,前三年双百,后三年前三。
记得还未去和爸爸生活之前,我在老家的小学的班主任老师,就住在我家隔壁,是我们多年的邻居。照我妈的说法,我拿不到三好学生奖状,一定是因为我太不乖了。虽然成绩好,但是每天回到家,书包一放下就要问做的什么饭,大呼小叫,没点乖孩子的样子。隔着一堵墙,张老师肯定都听到了,才不会评我当三好学生。
我却觉得不一定是这样。那几年,有个女生每年都拿三好学生,从来没听说她得过双百,成绩是一定不如我好的;她家里住在另外一个村,所以她在家乖与不乖,我觉得张老师肯定也是没法知道的。
除了每年拿奖状,她还是班长,管我们纪律,管我们午休,她放学不让谁回家要留堂谁就不敢回家。虽然同学们都只有10岁左右,半懂不懂的,但私下里,也会有人语焉不详的提起她爸是大队书记还是生产队长,所以老师让她当班长,给她发奖状,都是要巴结她爸之类的话。
好在转学到了子弟学校之后,除了第一年,之后每年我都是三好学生。德智体美劳,评选三好学生的标准,期末时老师会组织大家按标准评选, “体美劳”全班都差不多,“德”突出的好人好事实在少有,最后其实就以考试成绩作为大致依据了。所以,因为我每次都是一二名,所以每学期都会拿张三好奖状回家了。老爸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应该是高兴的。从我第一次拿奖状之后,他就在客厅的墙上事先留好之后几年位置。
那时候一个班会有几个三好学生,除了前几名,一直也有一个男同学每年都能选上,他是班级讲故事冠军,被学校队鼓乐队选为指挥,学习成绩虽然没在前三,也至少在全班前十左右;同时,也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儿子。
几年后,我慢慢长大了,读了初中,经历惨烈的中考,又开始读高中。学校也不再有每年发奖状这回事,改成了简单粗暴的出红榜,排名次。我不再得奖状,老爸也对贴奖状这件事失去了兴趣。后来,听说老家的那个女生,初中高中时代人缘很不好,也没有考上大学。而子弟学校的男同学,随着我在高中再度转学彻底失去了联系,没有再听到任何消息了。
三 房子1
现在的人们提起房子,首先想起的一定是房价,然后可能还会想起限购,想起自己银行卡里的余额。而在我的小时候,房子都是多数都是自己建的,也有人的是国家或企业分配的。
据说是在我4岁的时候,家里第一次盖房。那是一个长条形的院子,按照北方的习惯,依着一侧用好砖盖了3间,屋顶上盖瓦,西边高,东边低,上、伸出来一截短短的房檐。末尾再用差一点的砖,盖一间厨房。因为从左到右大约只有4米宽,所以留出来的院子更只是窄窄的一条。如果个子高的人,站在窗台下,伸出一只脚,抬高些,大概就能碰到和邻居共用的院墙。
听爸妈提起过,我当时刚四岁,倒是很乖,每天在外面疯玩,每天脏兮兮的,还好记得按点回家吃饭,让他们省心很多。这些我全然不记得,脑海中只有一个片段,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的。那个记忆里,大门口的门房边上,摆了一只很大很大的锅,锅里泡了许多许多砖,整块的有,半块的也有。我被一只手把着后脖子,在锅边挣扎,躲避另一只手撩着锅里的水给我洗脸。大约是大人们太忙了,顾不上管我,随手就用饮砖水给我洗脸。
这个新房子没住多久,我们就都去了爸爸的工作的地方生活。按照我转学时的年龄,应该只住了4年。之后,它就只是默默的留在那里,等着我们一家放暑假或者过年时回来,偶尔住一住。也不是每年都会回去的,有时候两三年没有回去,院子里的野草都长高了,房间的地面上也会长出短短的几根。
等到主人们再回家常住,就是快20年之后了。那时候,爸爸退休了,妈妈再也忍不住矿区的的环境,老两口回了老家生活。我们都已经长大,主要在外生活,依然是放假或过年才会回去。
这个院子虽然再次等回了主人,但也并没有长久。没过几年,家里在家乡的县城买了房子,爸妈搬去了县城生活,我们放假或过年回去的地方也当然的变成了县城的家。老家的房子,又一次像是成了客栈,只有在老家的亲戚有什么红白喜事的时候,才偶尔回去住一住。
去年因为家里有长辈去世,我回了一趟老家。草草一算,竟然已经有十年没有在老家的房子里住过了。整个村子,每家的房子都很气派,崭新发亮的大铁门,光洁好看的瓷砖,屋檐上各种各样雕琢细致的脊兽,只有我家的房子看上去最为破旧,不大的门洞,风化灰白的砖墙,窄仄的院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它看上去是这么的熟悉,又这么的温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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