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

一

      凯斯特诺没死，宰相乱成一团，我却出奇的冷静，同样冷静的还有伊利斯。

　　我觉得大宰相这些人和我记忆中也不太一样。伊利斯用魔毒毒害淑女，就这一件事足以让他立刻关押，可大宰相却置之不理。

　　伊利斯罔顾法律疯狂敛财，是个罪人，可那些人都视而不见。是王城腐败，还是另有隐情？我不能肯定，但是我很快就明白了。　

　　"凯斯特诺如果是魔族余孽，那他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以普通人的智商是杀不死他的。"

　　"你一定可以杀死他，你可是图兰特国王的儿子。"

　　有些事似乎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让我吓了一大跳，以至于我花太长时间太反应过来。

　　原来，图兰特国王除了西维亚公主外还有一个私生子，隐藏在四个养子之中。

　　早在知晓鲨鱼死去，小黑鲨幸存，图兰特国王就猜到魔毒余孽会来报仇，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便同时收养了另外三个养子。谁也不知道哪个是国王的儿子，除了图兰特国王自己。

　　"四个养子中藏一个真儿子！真不愧是图兰特国王！够缺德也够聪明。"

    　只是，没人想到小黑鲨也混进了四个养子之中。

　　"为什么觉得是伊利斯呢？"

　    "除了伊利斯还有谁有可能呢？"大宰相说，"雅丹族长能将没有贵族血统的伊利斯变为贵族，但不能将他变为国王的养子。肯定是国王授亲自意的！"

　　"可伊利斯的亲生母亲是个妓女，那他的亲生父亲——"我突然明白了。

　　原来，除了他的脸、他穿在身上的衣服，伊利斯最过人的地方就是流在血管里的血液，如果他不是图兰特国王的血脉，他的美貌、钱财都不能发挥这么大的威力。

　　"原来如此，伊利斯如果是图兰特国王的私生子一切都说得通了。国王唯一儿子的母亲居然是个妓女！太令人震撼了！"　

　　大宰相皱眉，"你跟魔族余孽小黑鲨有私情，关于这件事没你说话的份！"

　　"这话我可不爱听。"伊利斯说，"安莱是我妻子，除了她，谁都没有说话的份。"

　　本来凯斯特诺死了，随着时间的流逝，除我以为所有人都会淡忘小黑鲨的。但凯斯特诺没死，小黑鲨就不会消失。 以大宰相为首的贵族阶级是和平时代的既得利益者，黑云压城恐要变天。这时候。急需新王继位，以稳定王城。

　  伊利斯问我："你想当王后嘛？"

　　"不想。"

　　"当真不想。"

　　"当真不想！"我对这座王城没有爱只有恨。

　　"鉴于我妻子并不想当王后，那我也没必要当国王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大宰相急了。　

　　伊利斯却笑道："体谅体谅我吧，冰城有吟诵自由体的诗人、践行自由性爱的恋人和优雅的酒鬼，还有富裕的傻瓜和怪人。如今的图兰特，魔族余孽还未清除，我宁愿当诗人、恋人、酒鬼、傻瓜或者怪人都不想当国王。"

　　我笑了，不愧是伊利斯。别看他肤白貌美，端庄秀丽，很有想让人爱上的冲动。可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谁也比不上。

　　看着伊利斯这副模样，我不禁问自己，等这男人年岁渐长，真正到了老辣的年龄，还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呢？

　　大宰相真急了，"你不当国王那谁当呢？"

　　"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一只猴子当国王！"伊利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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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你的错！安莱，如果不是你惹得伊利斯不高兴，他不会不愿意继承王位！"大宰相愤愤地指责我。

　　我好无辜。

　　伊利斯说："杀了凯斯特诺会让我妻子不高兴的，所以我不能亲手杀他。"忽然话锋一转："如果，我是说如果。其他人杀了他，我也许还会考虑考虑继承王位。魔族余孽也是血肉之躯，我不信给他个三刀六洞还是死不了！"

　　此话一出，就像下达了某种命令。大宰相的眼中浮现出忠诚的杀意。

二

      伊利斯很聪明，精得像魔鬼。他不遗余力翻云覆雨，将人的意志玩弄于股掌。至于大宰相之流，我心想，嫉恶如仇是假，自私自利是真。他们长期丰衣足食，心智摇摆，很容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操纵。

　　凯斯特诺却对危险视而不见。

　　"干杯，为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她只能恪守八个月的承诺，第九个月她就变了心！"

　　"这样说不对。"伊利斯说，"安莱和我结婚已经七个月了。世界上最最可爱的姑娘，她只能恪守一个月的承诺，不能再多一个月！"

　　"……"我真想给他一拳。

　　"好像也不对，准确地说，是在得知你死讯的当天她就嫁给了我！"　

　　"够了，伊利斯！"我忍不住出声阻止，竭力抑制打人的冲动。

　　伊利斯无辜地说道："我只是试图在他面前显示主权。"

　　"才怪！你在试图杀了他！"

　　我指责伊利斯不该落进下石、借刀杀人，他沉默了一会，目不转睛地望着我，过后微微一笑说；"倘若我就喜欢落井下石、借刀杀人，怎么办？"

　　"……"

　　 伊利斯是指望不上，我只好劝说大宰相冷静。

　　传言毕竟是传言，据我所知，凯斯特诺至今没有干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就算他真是鲨鱼的养子，所有的罪孽都该随着我父亲的死而终结。

　　侥幸存活的魔族人如果毫无救赎可言，就太残忍了！凯斯特诺唯一的错，就是以为他什么都没做，其他人也会放下过去。

　　可是大宰相之流却下定了决心要杀了他。

　　"在当王城总督时凯斯特诺不敢贸然出手，一出手就暴露了身份，这也许是凯斯特诺一直都没有任何表现的原因。但现在不同了，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还策反了鲁西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掉所有人——所以，他必须死！"

　  那一刻，图穷匕现。我知道，下一秒就会有人来杀凯斯特诺。这么多的贵族围着，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想捅他一刀，简直轻而易举。我开始陷入绝望，这些人都该遭天谴下地狱！

　    " 看看你现在着急的样子，幸好你嫁的是我。如果是其他男人，会将你和他一起杀死！"

　　伊利斯幸灾乐祸地拨弄着我项链上的钻石，"你爱他？"

　　"与他无关。"

　　"都说了与他无关了还不离他远点！"　　

　　穿着莲花丝的伊利斯显得非常苍白，非常瘦弱。他拨弄着我的项链，然后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现在的安莱，最无趣了！"

　　这也许就是伊利斯的意图——借这次宴会杀了凯斯特诺。众贵族也被大宰相带偏了方向。这确实令人气愤，他们就像狩猎场里的猎人瞄准一头鹿。谁射中给谁赏钱。

  　"那个男人，是你的杀父仇人，那个男人，他让你重伤十三年之久。你甚至不敢告诉他你爱他，你爱了他那么久，你也痛苦了那么久，可他也骗了那么久！魔族的小黑鲨果真很魔族，他从未向你吐露他的真实身份。你给他当秘书，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你日思夜想，牵肠挂肚，总归感动他，可是他还是没有对你坦诚。如果不是他，你不会深处险境，你也不会被迫着嫁给我。他就是你悲剧的源头，你还爱着他？"

　　"安莱，你如果聪明点应该憎恨他。"

　　"安莱，你如果聪明点就放任别人杀了他。"

　　"……"

　　话说到这份儿上，伊利斯似乎累了，他轻抚一下额头，"偏偏在这个时候身体不适，不能观赏这一出好戏了。安莱你看着但别往心里去喔，他自己选择回来送死的，不要有愧疚。"

　　言罢，伊利斯当着凯斯特诺的面亲吻了我的嘴角。吻过，他扬长而去。

三

      整个宴会大厅荡漾着紧张的气氛，贵族们脸上的笑容也已烟消云散，个个的眉头好像被哪家遗失的锁紧紧锁了起来。

　　凯斯特诺依旧握着酒杯，端坐在椅子上。我知道，附近的贵族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杀他。鲁西奥站在他身前，其实是挡在他身前。

　　大宰相以眼神发出警告，对鲁西奥说清楚——不管是谁挡在他身前，他一定要杀死凯斯特诺。这个冒充国王养子的魔族余孽。

　　"你不是我儿子！"大宰相对鲁西奥明说。一想到小黑鲨曾经在王城总督的位子上发号命令，玷污了图兰特这样伟大的国度，大宰相简直要发疯。

　　周围安静得好像时间停滞了一样，仿佛一个动作就能将这平静击破。所有人屏气凝神，努力想把自己从虚幻的玩乐的世界中脱离出来。平时不苟言笑的鲁西奥也显得几分紧张。这个曾经见证死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头上也冒出几滴虚汗。看得出，面对着父亲的逼迫，鲁西奥心里紧张极了，但最终还是没有让。

　　凯斯特诺一直坐着喝酒，忽然，他暴躁的脱下黑色外套，围着桌子走了一圈，眼光闪闪的看着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露出嘲笑的表情。

　　大宰相刚想上前，我向前一步，踩在他的长袍上。大宰相瞪着我刚要开口——

　　"我知道，我也不是你儿子。"我抢先一步笑道。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可是——"

　　"我父亲死了！"

　　"他是被小黑鲨害死的！"

　    "那又如何？"我又是一耸肩，这回倒是懒得看他，"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贵族们碍于我是伊利斯的夫人才没敢造次。当然，我手上还有药工厂，还有可以毁掉任何一个人的资源和权利。整个王城如今没有人敢公然惹我，只会点头哈腰地给我道歉。

　  大宰相浑身气的发抖， 好像一层乌云遮住了他的眼睛。如果不是勉强忍着，大宰相可能已经双手扼住我的脖子，使劲的掐，又声嘶力竭的喊叫，再猝然间，又松开了手…

    　"你这叫不介意嘛？"大宰相说，"你这叫大逆不道、任性妄为！"

　　"我就喜欢这样，怎样？"我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我已经隐忍够久了，好不容易嚣张一次，就不能让我任性一回？"

　　我朝着诚惶诚恐的贵族们微笑，心跳越来越快，仿佛在打鼓。以极优雅的姿态回头，视线相触，我和凯斯特诺就像两条索道，无限靠近、永远平行、永不相交，最后在大宰相和众贵族的杀意的推波助澜下，这两条平行线不仅发生了扭曲碰撞，而且还狠狠地纠缠到了一起。

　　凯斯特诺皱着眉头站着，打量了一下我和大宰相。忽然间，他疾电似的抓住一个酒杯，死劲摔在地板上，茶杯摔成三块，他抢先一步踹成了碎片，用皮鞋的后跟拼命地挤压，碎裂声这他心头稍微轻松些，像是已经战胜了仇敌，但烦躁随即又反攻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我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倒了一杯酒扑在他脸上。冷酒湿润了凯斯特诺的容颜。当我拥抱他时，凯斯特诺的红色瞳孔叫我愣了几秒钟，不知所措。不过，我很快恢复了神志。

　　宴会厅鸦雀无声，连酒滴在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要不，出去走走？"我说。

　　我拉住凯斯特诺的手，这一秒淡定从容，下一秒，"跑——！！"目的明确，行动迅速，鲁西奥很快也跟了过来。

　　我将高跟鞋踢掉，先是沿着宴会厅后门处的狭窄小路，我们没有上马车而是转进林区，穿越灌木林、绕行连根拔起的树木虽然艰难，仍以最快速度前进，我停下来喘气，心“怦怦”跳得厉害。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忽然听到尖锐的爆裂声！——有一个庞然大物从树林里冲出来，猛力撞上我的马车，把车子都撞离了路面。我看过这马车，右前座的车门整个都被撞凹了，玻璃破成碎片，仿佛被一双大铁鞋踹到一样。

　　还好人都不在马车里，都在马车外的树林里躲着。

四

      鲁西奥劈头就来了一句： "我父亲只是凶器，真正要杀凯斯特诺的是伊利斯，而你是他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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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的眼睛对于动作会比对形体敏锐得多，所以移动时要尽量放慢。我慢慢将头探出掩体顶端几公分向外窥探，此时月光从正前方射来，让我看不出任何细节，但并未发现移动迹象。

　　一辆马车在眼前被撞碎。

　　我试着冷静下来，理性地思考。 我张望并倾听了两分钟，然后站起来环顾四周，此时位于丛林中央，左右两边都有一米深、杂草丛生的窄道连接一整排长达两百米。我以蹲伏的姿势，开始往迷宫的南方跑去，直到来到王城的围墙边。

　　鲁西奥劈头就来了一句： "我父亲只是凶器，真正要杀凯斯特诺的是伊利斯，而你是他的帮凶！"

　　我想松开手，手腕却被反手握住了。凯斯特诺的红色目光逐渐变得狠厉，在电光石火的眼神交汇中，我吃了一惊。

　　"冰城总督夫人？如今的你已经跟那个弱小的养女不同了。我听说你嫁给伊利斯之后，变本加厉！你垄断了王城的药工厂和医院，甚至用魔毒害人，你威胁贵族出钱，谁不合你的意就断了谁的救命药以达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瞬间瞳孔地震，更是不忍直视。

　　"我走之后，你就放飞自我了，一身本领全用来研究魔毒、疯狂敛财了！"

　　一只手拧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了我脖子上的项链，力道之大把我扯痛了，凯斯特诺手指发狠，再一次加大力道——项链收紧，我捂着脖子，几乎因为疼痛而窒息。

　　"凯斯特诺，你，来真的呀……"

　　颗颗钻石被嵌进了肉里，刀割一样疼。紧勒着我脖子的，仿佛不仅仅是项链。

　　感觉自己快被勒死，我无力发声："鲁西奥——救我——"

　　"活该！谁叫你见利忘义呢？"

　　疼痛纠缠灼烧着我的咽喉，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从前——看看权力团工作的凯斯特诺，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衣着考究很有风度。我作为他的秘书埋头努力，一副全身心投入的样子……在漫不经心的言语试探中，禁忌的情愫渐渐生根发芽…现在，他要杀我，九个月前他却在相似的夜晚吻我……

　　就在我以为不能更惨的时候，索洛克带兵冲来了。

　　"好你个安莱，你想将凯斯特诺诱进包围圈里杀了他！你好狠！"

　　索洛克持剑冲过来，凯斯特诺也放开了我。

　　一获得自由，我就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看他们打。不是说我偷懒不出力，确实是实力不允许呀。

　　凯斯特诺与索洛克剑锋相触的那一刹那，花火带闪电——这是一股怎样强大的力量呀！不仅仅是索洛克，连我都惊讶，凯斯特诺原来武功这么高？

　　形势不妙……看到他们如此生猛，一手就能灭一个，不会武功的我累死累活也打不过会武功的，所以我就果断躲起来了。

　　我真得变了，变得审时度势，不会像之前，天不怕地不怕，死也不怕。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不得不意识到一个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时的我只想趁乱溜走，我用手肘匍匐前进一不小心跌入了壕沟，重重撞到肩膀，痛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就在我努力爬出来的同时，就又被凯斯特诺捉住了。

　　"请不要杀我……你不能杀我…"

　　"我为什么不能杀你？"凯斯特诺挑眉，"你是我的谁呀？你已经和伊利斯结婚了！"

　　"我跟伊利斯结婚你这么介意嘛？"我试探着，"你别杀我，我回去立刻和他离婚！"

　    鲁西奥说："杀了她吧，凯斯特诺，她对你说的十句话中有九句都是假的！"

　　"十分之九……不至于吧…"

　　"她说出的誓言都太简单，违背誓言更是如同呼吸！"

　　可凯斯特诺并没有杀我。他拽着我的头发，慢慢用指头抚摸，随后就双手紧紧的默默的把我抱在自己胸前。这时他听见了马蹄声，稍稍扭转头来，一看是索洛克的军队马上就将这里包围了，就不由得略微放开我。这时有种剧烈的感觉，我剧烈的感到……这种感觉而后再也没有消失过。

　　我说："你，离开王城吧，再也别回来了。"

　　"不行。"

　　"你到底是想怎么样啊？你不要性命了？"

　　"你到底想怎样呀？什么是性命？背离性情的逃命嘛？"凯斯特诺放开了我，"从背离性情的开始，人就开始死了。"

　    他和鲁西奥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被索洛克扶起，索洛克说："那个不知好歹的，你让我来保护他，他却差点杀了你！"

　　还好还好，我摸了摸脖子。脖子好痛，这就是任性的下场，但命还在，不幸中的万幸，我已经很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