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我第一次见我的数学老师陈老师，高高瘦瘦，喜欢穿合体的呢子大衣。
她很少笑，课上我很怕她。
每次数学课提前预习，课后复习。有一年我得了猩红热，害怕传染，整整两三周我没有去学校。
那段时间落了不少数学课，尽管我自己抱着课本在灯下复习，我还是搞不懂甲乙两地的距离问题或者工程问题。
那次期末考试，我数学考得很差，是全班唯一一个不及格的学生。
新学期，陈老师在课上讲题。我听不懂，发了一会儿呆，陈老师叫我站起来，狠狠地批评了我一顿。
当时心里很委屈。那节课一直站到下课。
没过几天，县上教育局来老师听课。陈老师在引课阶段，突然说了一句:我们找个学习不太好的同学来回答一下吧？
班里安安静静的，没有人举手。谁会承认自己是那个学习不太好的人呢？
令我没有想到的事发生了，陈老师点了我的名字。
满满一教室的听课老师和同学，我很不情愿的站了起来。怯懦，委屈，不情愿，一下子涌上心头。
回答了问题坐下后，那天的课我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我看着家里墙上的奖状。三好学生，优秀学生，作文竞赛奖状，因为落课没有考好，被老师定义为学习不太好的学生。
我闷闷不乐，不敢把心事告诉父母。
就这样，数学成绩始终在中等，但是语文和英语一直是班里的一二名。
整个小学，陈老师很少对我笑。有一个很深的原因是她是班主任，而我是个留守儿童，是班上最后一个缴纳学费的学生。
每学期，财务催班主任收学费，全班除了我，都交齐了。
陈老师每个早自习都来班上，敲敲我的桌子，问我带学费了没？我只能一遍遍说:老师，我爸妈不在家，我可能得晚几天缴纳。
一天，她没有耐心催了。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让我回去拿。
全班安静了。我在三十几个同龄人前面低着头，出去了。那天，父母依然在地里劳动没有回来，家里的大门挂着锁子。
放学，我回了班里，默默地拿了自己的书包。
小升初考试，我们没有照毕业照。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高三的时候，在小学门口见过一次陈老师。她突然问了句，现在数学学得怎么样？
我说数学一直都听不懂，别的科目都还不错。
高考，因为数学没有考好，我去了一所二本院校。大学毕业，又读了研。后来才领悟到，数学不好，其实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大。
去年过年回家，我坐线路车去县上办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老师和我坐在同一辆车上。下车的时候，我悄悄给她买了车票。隔着车玻璃，她非要问司机是谁给她买了车票。司机指了指我。
我摇下车玻璃问她好。
寒暄了一小会儿，我们告别了。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们小学的时候，陈老师异地工作的丈夫出轨了，小三把孩子生下来，到了上学的年龄，她的丈夫才坦白。陈老师被蒙在鼓里好几年。
去年我见她的时候，她病得很重。两鬓有了几根白发，眼角有了很深的皱纹。
那一瞬间，我很想抱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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