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很喜欢看央视十套的《自然传奇》栏目，它以极为生动的画面展示了在非洲平原上各种动物是如何为了生存而费尽心机。自然界的所有生物被无情的分割为两个”阶级“：捕食者和被捕食者。两者自生命诞生以来就你争我斗，博弈从未停歇，一方的繁衍必须以另一方生命的终结为前提。捕食者如果猎杀不到猎物，它及自己的孩子就得饿死，如果被捕食者一旦被猎食者的尖牙利齿咬住喉咙，那么它的生命就无可奈何的走到了尽头。当我看到潜伏在水中的巨鳄猛的冲出来，一口叼住一头小鹿往水里拽时，内心产生一阵强烈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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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使用几万年，艰辛的爬上食物链顶端。看着这些无辜的猎物被猛兽扑杀时，我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文明中的人类深感幸运。想当年人刚从猴子退却皮毛，手无寸铁，用颤巍巍的两腿在地面上徘徊，那时的人弱小得连上面鳄鱼口中的小鹿都不如。现在没有什么猛兽敢向人类张开血盆大口，原来很多扑杀人类的猛兽都被人类灭绝，剩下那些还长着獠牙的食肉者，看到人类都得识相的绕道走。然而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并没有开心多久，现在他又面临着另一个更强大的捕食者，这次的捕食者极难对付，又异常凶险，而且它已经成功的扑杀了很多人类个体，而曾经洋洋自得的万物之灵面对这种侵犯，长时间内束手无策，当对方袭来时，我们只能乖乖挨宰，这个凶残的捕食者就是众病之王：癌症！
人类对癌症暴政的起义始终被它无情的镇压。过去100多年，很多曾经大规模多去人类生命的疾病都已经被人类攻克。天花已经彻底被消灭；曾经抹除欧洲四分之三人口的黑死病，也就是鼠疫，现在已经极为罕见；艾滋病虽然无法治愈，但通过各种手段处理，它已经变成不再致命的慢性病；人类对抗疾病的前景似乎一片光明，但癌症巨大的阴影却将人类笼罩在绝望的黑暗中。癌症的发病率非常高，有40%的人在一生中某个时候会患上癌症，这意味不管你是谁，天王老子也好，草根贱民也好，在癌症面前一律平等。全世界每年新增癌症患者1000万，死于癌症的就有900万。每分钟中国有8个人呗确诊为癌症，有5个人因癌症离去。
癌症令人恐惧之处不在于死亡率高，而在于它神秘得根本无法捉摸。每年死于心脏病和心血管疾病的人比癌症多，而这些病并未给人带来太大的恐惧感。不幸患了癌症，细心调养人至少还有几年存活时间，但如果你被一枪射中，你很可能当场死亡，但人对枪只的恐惧远不如癌症。这是因为人们对这些对象很了解，心脑血管疾病的原因是衰老，饮食，肥胖，高血压，高血脂，控制好这些因素，我们就能有效应对心脑血管疾病的威胁。对于枪支弹药，把他们锁好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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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癌症决然不同，人类完全摸不清它的底细。癌症的表象是本来不具备繁殖能力的身体细胞发送基因突变，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生长，分裂，繁殖，破坏了人体的正常机能，让器官衰竭，最终导致人体死亡。至今人们无法搞清楚原本顺和的体细胞为何会突然失控，同时令人毫无办法的是，癌症由于快速分裂，因此极容易发送变异，当人还没搞清楚它当前特性时，它立马换一副你完全不认识的面孔，它飞奔的速度远远超越人类追赶的速度。再者癌细胞于正常体细胞紧密相连，我们在对付癌细胞时，很难不伤及无辜，在追杀癌细胞时，连正常的体细胞也得“挨刀子”，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有时候甚至是倒过来。人类线性增长的认知能力无法对付癌症指数级增长的复杂性。
好在人不是吃素的小鹿，癌症这个顶级难题正在一点点被解决。2015年8月，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在90岁高龄换上死亡率非常高，几乎无药可救的恶性黑色素瘤，而且出现了大脑和肝脏转移，连他自己都认命了。但在使用最新的治疗方法仅仅半年，卡特向全世界宣布，他大脑里的肿瘤奇迹般消失，如今卡特总统健康得很，估计打高尔夫球都没问题，他也成为美国历史上最长寿的总统。卡特总统的治愈意味着人类在反抗癌症压迫上，前进了一大步。
人类在生物学上的认知达到分子级别，因此发明了免疫疗法。癌症是由无数个及其微小的细胞组成，人要想把握癌细胞的发展规律，观察的角度就必须精确到细胞级别，幸运的是我们成功做到这一点。2018年诺贝尔生物学家颁发给两位科学家，就是表彰他们在分子级别的角度上揭示了癌细胞如何骗过免疫系统从而实现疯狂生长的。癌细胞作为一种变异，本应该被免疫系统识别并杀死，但它逃过免疫系统的追杀，那很显然癌细胞有某种手段骗过了免疫系统。免疫系统既然有强大的杀伤力，那就必须要有机制抑制它，以免它滥杀无辜，经过研究科学家发现免疫细胞有刹车，一旦被踩住，它就像男人的蛋蛋被捏住一样，动弹不得，这种刹车装置在免疫系统上有很多个。癌细胞之所以能骗过免疫系统，那它一定是踩住了免疫细胞的某个刹车。18年诺贝尔生物学奖获得者美国科学家艾莉森发现免疫系统上一个叫CTLA-4的蛋白质是一个刹车装置，某种癌细胞正是踩了这个刹车是得免疫系统歇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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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图所示，左边是免疫细胞，右边是癌细胞。癌细胞伸出一个名为B7的触角压住左边免疫细胞的CTLA4刹车，于是破坏掉了免疫细胞的查杀能力。艾莉森发现这个机制后发明一种方法，把CTLA4这个刹车装置给”卸掉“，如图上图的红色分叉，让癌细胞没得踩，由此免疫系统就能及时查杀癌细胞。黑色素瘤正是依靠踩这个刹车而骗过免疫系统，根据艾莉森的发现，人们开发出特效药益伏专门用来拆卸CTLA4，于是有效的治疗了黑色素瘤这种死亡率极高的癌症。
癌细胞可怕在于，它太聪明，会选不同刹车来踩。这也是某种癌症特效药对另一种癌症毫无作用的原因。其他类型的癌症不像黑色素瘤那样踩CTLA4这个刹车，其中不少癌症喜欢踩另一个刹车叫PD-1，这个机制是由18年医学奖另一位获得者本庶佑发现的，一位华人科学家陈列平也发现这个机制，可惜他没能获得诺贝尔奖。很多种类癌细胞会大量生产名为PD-L1的蛋白质以便死死摁住免疫系统的PD-1刹车，让免疫系统报废。根据这一原理，科学家发明了一种抑制PD-1被踩的新药叫欧狄沃和可瑞达，他们会在PD-1外围构造一个强大的隔离墙，防止癌细胞踩到这个刹车，由此免疫系统重新恢复活力，大力查杀癌细胞，卡特总统正是依靠可瑞达这种特效药治好了致命的黑色素瘤。这些伟大成就的取得，正是人类的认知能力达到分子级别后才获得的强大力量。
癌细胞还有一大杀手锏就是善于伪装。癌细胞是及其出色的双面间谍，它能想出绝妙的方法让免疫系统无法分清楚它是正常细胞还是病变细胞，从而不敢对其进行查杀。现在我们知道人体有排异反应，一旦不属于本身体的组织进入体内，免疫细胞就会赶尽杀绝。免疫系统识别敌我的一个办法是看外来物是否含有独特的蛋白质系统叫”主要组织相容性复合体“，简称MHC，可以认为这种物质类似人的指纹，不同生物体的细胞拥有自己独特的MHC，正常细胞要想不被免疫系统查杀，它就必须具备这种物质。癌细胞”聪明之处“在于主动去掉这种物质，这使得免疫系统无法得知它是好是坏，由此癌细胞就能在免疫系统的眼皮底下任意妄为。科学家发现这种机制后，就主动给癌细胞增加标注，让免疫系统识别出它是敌人，这种疗法叫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免疫疗法，简称CAR-T.
CAR-T疗法在某些患者身上的应用大获成功。2012年美国一个叫Emily Whitehead的5岁小女生患上非常罕见而且凶险的白血病，所有可用治疗方法都失效，眼看小姑娘大限将至。美国滨州大学科学家冒险尝试使用当时还全新的CAR-T疗法，他们把Emily体内免疫细胞提取出来，然后导入一种全新识别系统，这相当于给免疫系统添加高效雷达，一下子让潜伏的癌细胞原形毕露，于是可以大规模打击它们。奇迹出现了，用药几个小时，Emily身体状况迅速恢复，第二天就从昏迷中苏醒，她体内的癌细胞被全部消灭，如今6年过去癌症没有任何复发和病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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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CAR-T并非对所有人才有效。癌细胞狡诈无比，伪装手段千变万化，科学家必须知道它具体的伪装形式才能给它进行标注。Emily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她发生癌变的细胞是淋巴B细胞，这种细胞含有一种叫CD19的特殊蛋白质，因此科学家能有效的识别它们，其他癌细胞没有这种特质，因此科学家就不知道根据怎样的标准去识别它们，所以使用在Emily身上的CAR-T疗法对其他人不管用，因此人类在反抗癌症压迫的道路上，依旧是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人类在千难万险中谋取生存的一席之地，靠的是认知不断升级。各种癌症治疗方法的突破是人类认知能力达到分子级别的成果。说到癌症治疗就不得不冒风险说说老中医。很多癌症患者在无奈之下会从中医眼花缭乱，神乎其神的偏方，秘方中寻求一线生机，问题是中医能治疗如此复杂的癌症吗，有一个”偏方“还真有效。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位民间老中医运用”以毒攻毒“的思想配置一副偏方，里面全是如假包换的毒药：三氧化二砷，也就是潘金莲毒死武大郎的砒霜;轻粉，就是含有水银的氯化亚汞；蟾酥，就是癞蛤蟆分泌在皮肤上的毒液。这个偏方还真治好了不少食道癌，子宫癌和白血病患者。
问题在于，这个偏方时灵时不灵。不灵时患者就被里面的毒药”攻“死。当时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中医科主任张亭栋拿到偏方，应用现代科学方法揭示了偏方时灵时不灵的根源。首先他反复尝试三种毒药的配比，通过实验发现只有砒霜有效，其他两种纯粹产生毒副作用。第二他对用药患者进行持续跟踪统计，最后发现只有一种特殊癌症患者用药效果最好--这种癌症叫急性早幼粒型白血病。这种癌症是骨髓当中”早幼粒细胞“变异后，疯狂生长所致，它的发病率不到10万分之一，但发病急，死亡率相当高。然而神奇的是，毒性很强的砒霜居然对这类患者起到很好的治疗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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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亭栋经过数理统计找到了偏方产生效用的根本原因。他带领团队在55个急性早幼粒型白血病患者身上尝试了砒霜治疗，70%的患者出现缓解，甚至一小部分患者的癌细胞彻底消失，到1998年国际权威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发表了美国医生们的研究，证明了砒霜治疗效果。在他们的实践中，12位癌症复发的急性早幼粒白血病患者在使用砒霜后，有11位出现显著的治疗效果。如今砒霜结合另一种药物--全反式维甲酸能治愈99%的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其中前卫生部部长陈竺为后一种药物的发明做出非常重要的贡献。
这个案例是否说明中医可以治疗癌症？它恰恰证明，中医稀里糊涂的认知方式根本无法应对像癌症这种强悍而又及其复杂的疾病。中医本质上是瞎猫撞上死老鼠的盲目尝试，就如同一个坏了的钟一天也能对两次一样，在大量的盲目尝试中，偶然碰上一两种正确选择，碰上后中医知道药方有效，但为何有效他根本搞不清楚。而在碰上‘死老鼠’前，很多患者没有病死，却被有毒的药方毒死。无论是上面提到的偏方，还是屠呦呦发明的青蒿素，他们都得通过现代科学方法识别有效成分，搞清楚清晰的因果关系，然后使用现代化学方法对药物的有效成分进行提存加工后才能真正在治疗上产生明确效果，如果像老中医那样不明就里，眉毛鼻子一把抓，那你就是搞上一千年你都搞不懂个中原因是什么，其中还得有不少患者被无缘无故的”攻“死。
现代科学认知方法有点像癌症，它能够在扩张的同时变异升级。人类对癌症暴虐的反抗，所能依赖的最佳武器就是不断精细，不断升级的现代科学认知方法论。对癌症的治疗从最开始的物理性切割，到现在分子级别的精准打击，就像人类战争从原始人的扔石头发展到现在精确制导导弹。我们要想最终战胜不可一世的癌症，就得提升认知能力，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基因疗法等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战胜癌症的前景越来越光明，科学技术永远是人类对抗一切生存压迫的最佳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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