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缘君人

一
“真冷啊,”李深对着冻红了的双手呵了口气,喃喃道,“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李深并没有因冷而回到帐中,他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极目远眺。“最近夷狄不太平啊。”不知何时,李深旁边又多了一人。
只见这人身长八尺有余,面色坚毅,一双浓黑的剑眉下有着不大却十分精神的双眼,鼻梁高挺,下巴上长了稀稀拉拉的胡渣。
而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脖颈上的一道伤疤。
“是韩军啊,”李深刚毅而略带清秀的脸上露出微笑,“如果能平定西边狄族,父王就可称帝了罢。”他转过身看向韩军,又轻声道:“现在情况如何?”
韩军点了点头:“依形式来看,目前战况十分有利。”李深微微一笑:“不见得吧?”韩军问道:“怎么?”李深叹了口气,反问道:“不然你为何一直不展愁眉?”
“我只是觉得,情况太好了。”韩军低头说道。“哦?”李深问,“你的意思是……”
“我军连北方四国都灭了,从兵力和士气来看,和狄族交战应轻松获胜。”韩军眯起了眼睛。
“而咱们来之前派的八万甲兵却只活下来十三人。”李深接过韩军的话,“而我们来这里后却又如此轻松。”
“是,”韩军摇头,“我实在不解,为何?你读书多,依你之见……”李深道:“或许是那八万甲兵虽说覆没殆尽,但也大伤了狄族元气。或许……”
“他们有某种计策。”这回是韩军接话。他深吸口气,缓缓道:“静观其变吧,我倒想看看,他们如何破我们的大阵!”声音不响,却很有力。
李深紧了紧狐裘大衣,道了声“走罢”便和韩军下了观测台。
回到帐中,李深命人烫了些酒,舀给韩军和自己:“等天下太平了,你有什么打算?”
酒很浊,但在塞外也算不错了。若不是李深是平王之子,他们哪有这般酒喝?
韩军呷了一口酒,道:“没考虑过。我们当兵的,没想那么远。你呢?做诸侯?”
李深抿了一口酒液道:“听说父王称帝后不准备分封诸侯了。”“怕乱?”韩军问道。“嗯,”李深放下酒盏,“不过应该要封些亲王。我是三子,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韩军也放下酒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没有那个打算?”
李深抬起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说没有,你信不信?”
韩军看着李深的眼睛,道:“我信。”
李深笑了,轻轻拍着韩军的肩膀:“干!”
……
九州大陆215年,平国君主掀起大乱,挟天子以令诸侯,意图平定天下。如今已是219年,诸部都已被灭,只剩曾经的强国清国和一直被忽视的西方狄族。其实狄族本没有名字,只是中土人一般蔑称西边的土著为“狄”罢了。李深是平王的第三个儿子,十八岁时送到军队参军锻炼,这已是他进去军队的第三年。他在军中表现出极大天赋,因而送到前线作战。与他关系最近之人,便是二十四岁的青年将领韩军。韩军凭借过人的指挥才能和高超的武艺从无名小卒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前线大将,军中无人不心怀敬佩。
二
起风了。
已经十天没开战了。
“要开战么?”韩军问。李深看着沙盘,左手手指小幅度地笔画着,少顷,他摇了摇头:“再等等。”韩军想问如果狄族乘着这段时间恢复起来该怎么办,但他张了张嘴,没问出口。
他相信李深。
“我占卜过了,”李深道,“龟甲上也没有明确卜文。而且我分析了一下,如果他们真的有什么计谋,我们真的没有多大必胜的条件。”韩军点了点头,走出帐外。
晴空一片,地上却有不少积雪。韩军在伍中闲逛,看看兵士们操练。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演武场。
说是演武场,不过是一块平坦的空地,平日里有人清扫积雪,可用以练武。毕竟,这里不是军营,是战场。
韩军大步走上前去,张开双臂,打了一套军体拳,又练了练自己曾学过的功夫,感觉身体不再冰冷,反而冒了点汗,便索性脱去了外套,继续打起来。双拳虎虎生风,两腿刚猛有力。
“打得好!”是李深来了,“按耐不住了?”“没有,”韩军说,“活动活动筋骨罢了。”李深把韩军的外套拿起递给他:“过三天,就开始吧。”
韩军披上大衣,问道:“不是不着急么?”李深回答道:“虽说不能急,但我又觉得,狄族没什么资源可供他们抵抗我大平的十三万铁骑,就这么干等着,我们的物资也不算特别充足。留个两三天给兵士们准备准备,就可以出发了。”韩军点点头。
两天后的中午,韩军让管炊事的大兴锅灶,煮了不少牛肉,又拿出几大缸浊酒来给战士们分了,宣布:明日晚上,夜袭狄族!
三
风大了。
李深红着眼望向战场,心里不断地思考着,思考什么时候能赢,怎样才能赢。
这场仗打了六个时辰还没结束,现在早已到了白天。目前为止,狄族还没出现过令平军猝不及防的手段,反倒是从一开始平军的战阵便一直压着狄族军队打,若不是狄族对地形地势熟悉远甚于平军,狄族的城墙可能早就被攻破了。
韩军手持长戈,身跨战马,纵横于千军万马之中,所向披靡。平军身披铁甲,敌军却大面积地裸露自己健壮的布满纹身的躯体,从装备上就可明白夷狄和中土的差距。但不得不说,蛮夷戎狄们的身体素质着实比中土人强不少。
李深看了一宿,将士们战了一宿。
狄族好像知道了平军战阵的厉害,一上来就紧紧地攒在一起进攻两翼,不给平军的大型战阵留有机会去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韩军立刻下令,努力形成包围之势,意图战阵互补,救己攻敌。
两军交接处,铁甲和文身混在一起,士卒们呐喊着,大刀铁戈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叮叮当当的。不断有人被砍下马背,受伤的,死掉的,伤者多为平军。
因为狄族没有铠甲保护,大都被杀掉了。
战马嘶鸣,铁蹄踏在地上,尘土飞扬。下一瞬狄族的大刀便和平军的长戈撞击在一起,骑兵们冲过去,旋即提拉缰绳,回身再或砍或劈,对手也转身抵挡,然后发起进攻。终有一人人头落地……
平军战阵逐渐成型,扳回了局面。两大方阵渐渐散开,围成一个圆弧形,包着狄族难以进退,而不论狄族从哪里冲锋突围,后面的平军总能冲上去阻止骚扰。
韩军终于开始同狄族将军交战,长戈回旋挑刺,逼得狄族将军的偃月大刀施展不开。狄族将军抓准时机用力猛劈,长刀破风而来,韩军并不慌张——越是危险,越要稳住——横过戈身挡住,却受其反震之力不得不催马后退几步。
韩军明白,如果能杀了狄族主帅,他们的士气就不足了,而游牧民族打仗,士气非常重要,所以,他必须把眼前的敌人拿下。但狄族将军岂是等闲之辈,一身疙瘩肉,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光凭借力气,自己断断不可取胜,只有倚仗于中土奥妙的武术。
虽说一力破十会,但技巧被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省去蛮力。正当两军战斗白热化阶段渐渐过去,疲惫感涌上时,韩军擦去嘴角的血液,高高举起一颗人头,大喝道:“敌将已死!”
平军精神大振,比初次击鼓后都更有信心。反观狄族,军心涣散,很多处阵型都出了岔子。他们叫喊着,冲刺着,却一次一次被拦下,抹了脖子……
“嘿,李深所料果然不错。”韩军咧嘴一笑,“狄族果然只是被消耗了元气,不敢开战。”
可能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李深下令开战,只是因为对他的信任。
开战七个时辰后,狄族,战败。
平军攻破城门,俘虏狄族上下军民共四十万人。
但韩军心中煞有介事——搜城时,狄族王室仅仅抓到十一人。
四
安陵,平国。
“殿下,”魏星公公躬身拱手道,“方才来报,深王子大破狄族,正率军回城。”
他面前的男人负手而立,眼镜眨都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一幅书法作品。雪白的宣纸上大大地写了两个字——静心。
缓缓吐了口气,男人轻声道:“老三没有那个心思。重点还是去看看老四。”
魏星道:“是。殿下,那锦王子……”
男人沉默了须臾,然后道:“兄弟九个中,我与老二、老七最是亲密。他们或许会站在我这一边。”魏星俯首道:“但以目前局势,锦王子本人虽无所求,但因其老实积极,大王十分欣赏,若不是……”他没敢说下去。
“继续说啊。”男人道。
“若不是您居长子之位,或许大王就会立锦王子为继任了。”
“二弟……派两个人盯着罢。”男人道。“是!”魏星退下。
平王长子李烨冰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捏紧,同时,眯起了眼:“我是长子,我的东西,怎能他人染指?”
221年,清国被平军扫荡,经过几个月的调整,天下归一,平王称帝,后世称之为平太祖。
五
李洋朔死了。
这个消息震动了整个安陵。因为这李洋朔不是别人,正是平王,不,大平帝王的第四子。
而且,死因未知,疑为他杀。
朝中议论纷纷,不少矛头都指向几位成年亲王。毕竟,皇位对于这些亲王,可是不小的诱惑。
皇帝震怒,下令一月内找出真凶。否则,办案大臣全家抄斩。
一月后,平朝少了一个大臣,少了一户人家,少了二十多口人。
安陵,太子殿。
“二弟三弟有什么动静?”李烨冰淡淡地问。“深王子那边很平静,但锦王子据说给不少贫民散粮,深得民心。”私底下,魏星公公还是习惯于称他们以前的名号。李烨冰点点头,眼睛又眯了起来。可即便是他,也不清楚李洋朔是怎么死的。
六
一间屋子。很小,光线很暗,仿佛埋藏在地底一般,阴冷。
有两个人在交谈。
他们的语言和内陆人不一样,语速快而绕口,透露出古老的神秘感来。两人说话声音很小,就好像在提防着谁。若是有内陆人在此,或许只能听懂两个字,隐隐约约的、拗口的“安陵”。
可此处并非京都安陵,而是边塞——明州,长野。
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蓬头垢面,衣裤破旧,但在那听不懂的言语中,却总能感受到一股王霸之气,以及,深深的恨意。
他们在恨什么?他们要干什么?或许也只有他们知道。又或者,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太清晰,但也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或许什么都做不成,亦或是震动整个天下。
七
223年,嘉利三年。安陵,淳亲王府。
“来人,”淳亲王李深跪坐在案前,揉着眉心,“差人把韩将军请来。”
进来的宫女行礼言诺,小步离开。不到半个时辰,韩军便来到府上。
在室内只剩下李深韩军二人后,他们便免去了许多礼节,像在军帐中一样交谈。虽说有官职问题,但私下里二人还是如兄弟一般。
“是为了安亲王之事吧?”韩军开门见山地说道。安亲王,便是死去的李洋朔。
李深点点头道:“是。你说,谁会杀四弟?”韩军道:“你应该有答案的。”李深不置可否地笑笑,摇头道:“应该在我的兄弟们之中。”韩军轻笑道:“虽说圣上现有十八个子嗣,但会做出这件事的,除你外就三个人。”
李深沉默了一下,道:“四弟是最激进的。他对于地位的追求不在大哥之下。而二哥平素老实稳当,深得父皇宠爱。要争也是他们争,我无意天下。何来第三个人?”
韩军轻声道:“圣上!陛下现如今痴迷于炼丹之术以求长生,或许,陛下只是借此警示太子和其他亲王……”
李深道:“若是父皇不满大哥继位,又杀了四弟,那等到日后,可以上位的就是二哥,我和五弟。五弟不学无术,难成大器,二哥的把握最大。”
韩军没有说话,心里默默地想着事情。少顷,李深岔开话头:“对了,这次叫你来,除了这事外,还有另一要事。”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可能就是个猜测。我最近占卜了一下,西北方有不测之兆。”
“西北?”韩军一愣,“狄族不是应该灭掉了?”
李深眯着眼:“我总觉得,狄族既然能坚持那么长时间,不应该是一场战争能拖垮的。即使能,或许也有余孽。”
韩军皱眉,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相信李深不会胡乱分析。
李深吐了口气:“呼——总之,你要小心。但也别太烦闷了,或许就是错觉。”韩军点点头,并不多言。
八
“报——报告陛下,旧国余孽已冲至千首关下!韩将军已赶到千首关支援。”探子不断跑来跑去传达前线消息,他们已经很久没这么忙活了。
嘉利四年秋,狄族王室贵族纠集其余几国后人组建军队,打造装备,于前天发动了复仇之战。他们出其不意的偷袭打了平军一个措手不及。
“报——淳亲王求见。”“允。”
李深大步走进太平殿,行礼,道:“父皇,当今天下叛乱,韩将军已前往战场,儿臣自少年时便与他配合征战,默契非常,若能令儿臣也赴战场,必能有所广益,大胜归来!”
嘉利皇帝却摇了摇头,道:“不必,朕自有安排。”
李深一皱眉,不明所以地沉默了一阵,只得道声是,便退下了。
走出大殿,李深望了望西北的天空。天很蓝,像用蓝色的料染过,万里无云。但在这么平静的天空下,他的好友却在战场上拼杀,不知生死。自己却无法帮忙。
“来人,”嘉利皇帝挥了挥手,“把太子叫来。”
片刻,李烨冰来到太平殿:“父皇,您找我?”
“烨冰啊”,嘉利皇帝让殿内其他人都退下,才道,“你是太子,终要继承皇位的。”李烨冰眉间稍露喜色。嘉利皇帝继续道:“继承皇位需要民心推举,否则,你这地位不会长久。”李烨冰点头称是。嘉利皇帝终于说出了目的:“现在旧部叛乱,正是你获得民心的好机会啊。去前线和韩将军一起打败叛军,回来后,我为你大肆宣扬!”
李烨冰愣了愣,有些犹豫:“可是父皇,若我在战场上……”嘉利皇帝一摆手道:“不必担心。你可跟随我大平禁军同去,到那里又有韩将军保护,你只需要在战场上露个面即刻,不必上阵冲杀。”李烨冰这才露出笑容,立刻向父皇行了大礼:“父皇如此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尽!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利皇帝笑着让他退下,李烨冰并没有发现父皇眼中的那丝不舍与决绝。
“陛下果断如斯,奴才敬仰万分!”随着一个宦官的声音传出,一个身影自殿后缓缓出现。殿内竟还有第三人!
只见这人笑道:“陛下,仙丹即将炼成……”嘉利皇帝打断他道:“朕刚才也说了,会给他诸多保护,他若不死呢?”
宦官道:“陛下,这保护只是个明面上的事,奴才早已吩咐下去,禁军不必为此费心。就算活着回来,奴才也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人手,必定不会妨碍陛下大业!奴才先行道喜了,祝陛下洪福齐天,大业可成,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利皇帝摆手,示意他退下。眼神凝视着远方,凝视着他的天下。
明州,千首关。
“右路,右路!”一名千夫长歇斯底里地喊着。韩军注视着前方,分析局势,嘴里命令也不停:“正前防守,侧翼突袭!狼虎团推后,上山,绕过去猛击……”
敌军并不强,但由于来得突然,平军的大部队难以及时支援,所以这仗很难打。
九
粮食和将士一样,都在不断减少,本就不多的储备粮马上就要见底了,而能上战场卖命的人手也不多了。可叛军却还是那么凶猛地进攻,平军节节败退。就在昨日,千首关已经丢了,韩军带着将士向东南撤退,来到民都驻守,正忙着疏散百姓和排兵布阵。
韩军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他唯一的放松就是看看天。李深……会来吗?
“将军,将军!叛军又来、来了!”探子飞速跑来通报,上气不接下气。韩军猛地锤了一下桌子:“通知全军,准备应战!”“是!”
韩军披上战袍,挂好铁甲,拿起铁戈,走向了沙场。
“将士们,我也瞒不住,我们的粮食和人手都不够了。这一仗会非常艰难。但,身后是我们的家乡,有我们的亲人,是我们大平的天下!援军马上抵达,我们必须撑住!”韩军大声地誓师。
“撑住!”“撑住!”将士们高声喊着。
韩军哈哈大笑:“走,好男儿们,跟他们战个痛快!”“冲——”马蹄和战靴踩得地面轰轰作响,溅起的黄沙漫天飞扬,不远处,已经能看见敌军的人马。
两军并未阵前叫板,而是两大方阵直接冲在了一起!
大刀翻飞,长戈横扫,马蹄腾跃,盾牌相击。
咚咚咚——雷鸣般的鼓声激励着所有人的心。战士们有的兵刃相接,有的持盾抵挡,有的扶着战友一同前进,更有甚者三三两两抱成一团,用拳头打,用脚踢,用指甲抓,用牙咬……
他们血流满面,他们面目全非,他们残肢断臂,他们咆哮怒吼。
但,双方没有一个人逃跑。
越是危难时刻,却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
没有吃饱喝足的平军还是落了下风。即便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还有着韩军这尊战神,却还是吃了亏。人手本就不多,还以比敌军更快的速度减少着。
韩军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可无济于事,他一上来就被地方三位大将死死缠住,脱不开身。
平军死伤惨重,节节败退。
眼看着,就要退到民都城门口了。韩军心如死灰。过了民都,可就是中原地带了啊!
砰——韩军由于心中牵挂,手上动作一慢,被狄族一名大将从战马上扫落,狠狠摔在地上!平军士气登时一弱!
完了!
轰隆隆——东面突然马蹄声大作,伴着嘈杂的喊叫声,卷起滚滚尘土,仿若一群地龙一般直冲而来。气势汹汹,威声赫赫。
大平禁军!
“援军赶到!援军赶到——”将士们高声喊。韩军惊喜地吼了一声,一跃而起,飞身上马,继续拼杀。
禁军不愧是禁军,加之叛军劳累,不长时间,平军大胜!
两天后,平军主动出击,在太子李烨冰的“带领”下,叛军即将落败,韩军知道,只差最后一战了。
明日,或许便是决战!
十
“韩将军,我们怎么打?”禁军军长看着地形草图向韩军问道。毕竟韩军是大平将军之一,这些大问题还是要请示的。
韩军盯着地图,一言不发。
还未等他想好,李烨冰便叫道:“那些蛮夷估计早已油尽灯枯,不如直接大军突进,扫荡即可,反正我们人多。”
军长悄悄白了他一眼。这种莽夫若不是皇后所生且年龄大些,怎能成为太子?这几天若非自己护着他,他早就缺胳膊少腿的了。不过,有位大人说,等快要决战时就可以放任他不管了……虽说不清楚是为何,但毕竟可以甩掉这个累赘。至于到底以后谁当皇帝,跟他自己都没多大关系的。
“三队四队留下守城,张军长你带领一队和二队负责正面进攻,五队绕后偷袭他们老家,六队旁侧支援骚扰,防止他们形成战阵,太子,您就跟着六队吧。通信兵全部调动起来,我要随时了解全局消息。我会死死缠住那三个将领的。”韩军说道,阵容简单而有效。
“韩将军,”李烨冰或许是着急立功,不满道,“太小心了吧,两队留下来守城?”“殿下,毕竟这是很关键的一战,不能太过轻敌。”韩军认真地道。李烨冰无奈地摆摆手道:“算了,随便大将军吧。”毕竟胜利在望,他只需要立功即可。
决定局势的一战,即将爆发!
两天后。
“嗒嘶——”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的长空,那种塞外独特的语言在千首关响起,急促而夹杂着慌张。这是一个探子,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向千首关,冲着守关士兵大声喊叫。
他说的是“平军大举进攻”!
士兵连忙转身通报,一时间整个千首关乱作一团。
但毕竟是训练过的士兵,很快就镇定下来。将领们集结好士兵,士兵们整顿好武器和马匹,在慌乱的气氛中有条不紊地冲出关外,准备迎敌。
几分钟后,两军对阵。
好像商量好的一样,两军都停了下来。一名狄族王室和李烨冰同时骑在马上缓缓踱出。
“尔等余孽,身处大平盛世而不知自己投降,竟起兵造反,该当何罪!”李烨冰大喝道。对面那人大笑,露出一口略有些泛黄的牙齿,吐出的是算不上标准的大平官话:“平军杀我子民,毁我城池,抢我家室,此仇不报,怎安我先祖之灵?”“哼,”李烨冰不满道,“统一乃天下大势,我大平一统余部,聚合天地,是顺承天意,尔等速速缴械,我也好替你们求情。”那人皱眉道:“你们中土有句话,‘男儿畏险不丈夫’,你可好,随随便便把‘降’挂在嘴边!吾等,誓死不降,要以血祭祀先祖!”
说罢,在李烨冰咬牙切齿的脸面前,他大喊了一句土语:“为了王国荣耀!”身后的士兵跟着他大喊着,气势雄壮,威武非常!
韩军策马上前,大喝:“杀——”两军直接开始冲锋!
……
这场仗本就没有悬念的。
“最后问你一遍,投不投降?求饶,免你一死!”李烨冰瞪着自己脚边的狄族余孽,狠狠地道。
那人喘了两口粗气,用双臂支撑着单膝跪倒。
李烨冰冷笑。
砰!
那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跃而起,死死抱住了李烨冰!
韩军身在十米开外,来不及救援!
“哈哈哈……”那人狂笑。
噗呲——
一只羽箭自树林中射出,瞬间贯穿了狄族人和李烨冰的胸膛!
噗通!
他们倒下了。韩军才刚刚赶来,李烨冰一动不动,几个士兵去追捕射箭者……
平军,胜了。
十一
“大哥也走了……”李深修长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心中悲叹。
他在王府后花园,秋叶还未完全凋敝,还有不少红叶和菊花,也正是一年中不错的景致。他踱着步子,心思全然不在赏景中。
母后整日以泪洗面,茶不思饭不想的。父皇和二哥也很难受……至少是看起来很难受。不过他们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皇位,真的那么重要么?比……亲情都重要么?
李深叹了口气。
“大人,”府里的人跑来,“韩将军求见!”“哦?”李深抬起头,“快请。”“是。”
“想什么呢?”韩军来到后花园,找到李深。
“呵,没什么。”李深迎上来,“就是在想,父皇的心思。”
韩军沉吟了一下,道:“我正是和你来说这个的。”他顿了顿,盯着自己兄弟的瞳孔,问道:“我还得问一次,你真的不准备……”
李深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摇了摇头。
韩军似乎松了口气,道:“我方才听禁军军长与我说,穆公公在他出发支援前告诉他,路上千万保护好太子,估摸着快要决战时,就不需要留心了,哪怕……太子遇刺,责任也不在他身上。”
李深一愣,他自然是知道这穆公公的。他是跟着皇上十多年的老臣了,和皇上不可谓不亲近。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韩军道:“这些事,只是个猜测。也更不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你若是无心去管,那就要留心自保。”
李深点了点头。
韩军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十九岁那年,我们说的那些话?”李深不禁失笑:“你还这么年轻,就想……”韩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一来看到你每天过得不顺心,二来,这些明争暗斗也把我搞倦了。”
那年,两个年轻人躺在草垛上发呆——韩军平时没事时就这样打发时间。李深突然说:“哎,韩军。你说,等我们老了,还能这么发呆吗?”韩军扭头看他:“怎么不能?”李深苦笑道:“那时候,朝堂上的事就能把咱们忙坏吧?”韩军坐直身子,看向李深。
“那样的话,我们就归隐山林。自己种田,自给自足。闲暇时即可游山玩水,不也快哉?”
李深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上扬,道:“好,你说的。那,好好活着吧,三十年后若你我还有命,我跟你归隐山林!”
“大王回允许你那么做吗?”
“应该会吧?父王对我素来不错的。”
……
那时候,可真轻松啊。
“哈哈,”李深笑道,“好吧,等这厢事了,我就跟你离开安陵。去南边吧。不过,此前,我想先看看父皇和二哥到底是什么人。”
韩军微笑,点了点头。
十二
“哎,听说了吗?昨天宫里出事儿了!”
“不会吧?前几天还好好的,昨儿个怎么就?”
“可不?我家外甥女在宫里作贴身婢女,今儿早上急急跑回来说与我的!听说好像是和亲王……”
和亲王李锦,嘉利皇帝第二子,于嘉利六年四月,发动政变!
第一日,除宫内乱作一团外,别处并无太大波动。
第二日,安陵鸡飞狗跳。百姓逃亡,军队混战。
第五日,东方三城大乱。和亲王亲军攻陷东方三城。
……
第二十七日,和亲王李锦再次入宫,逼迫嘉利皇帝退位。
第二十九日。
“父皇,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吧,不然可就来不及了。”李锦笑眯眯地看着他的父亲,他的敌人。
嘉利皇帝冷笑道:“锦儿啊锦儿,我一直以为你是最老实的,没想到啊……你真的要背上这杀父弑君的名声么?篡位夺权,不耻!”
“事到如今你还教训我?”李锦哼道。他身后的亲兵已经把嘉利皇帝在太平殿里围了一天一夜!
“不知悔改的东西!”嘉利皇帝骂道。李锦刚要发作,突然急速跺地的脚步声传来!
“报!”亲兵探子飞速跑来,“王上,不妙啊!我军……已被禁军包围在宫里了!”
“什么!?”李锦愣住了。
“呵呵呵……”嘉利皇帝笑着看他,“朕是你老子!你还能和你老子斗?”
李锦没有管他,捏紧双拳下令:“带上这个老东西,突围!”
“可是,挡门的,是韩军将军,我们……”
“那就把他绑了,”李锦一指嘉利皇帝,“威胁他们!”
“威胁?”嘉利皇帝冷笑着摇头,等人似的看了看大殿梁柱,突然大笑,继而猛地一挥手!
咻!
羽箭破空而来,正正穿过李锦喉咙!
李锦死了。
“唉,谁让你不留意,”嘉利皇帝站起身对着儿子的尸体道,“那个杀了你大哥的人,朕可没杀他啊。”
禁军杀破和亲王军,和亲王亲军共十万人,九万六千三百人被处以死刑,剩余的在外逃亡,正在追捕。
十三
“陛下,仙丹练成了!”一名道士模样的人恭敬地跪倒在太平殿中,“按您的吩咐,炼了两枚。”
“好,你亲自给朕呈上来!”嘉利皇帝和那道士都难以掩盖心中的喜悦。
丹药呈上,皇帝拉来一名宠妾,让她试药。
这妃子恐惧地看着那枚丹药,颤颤巍巍地吞下,猛然抽搐了两下,便突然间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她的神色迷离起来,脚步也开始不稳,一个劲儿地往皇帝怀里靠。
“爱妃,感觉怎样?”嘉利皇帝问道,声音明显急切而期待。
“臣妾……臣妾……好舒服,踩在云上!哈哈,哈哈哈!上天了啊吼吼!”妃子已经忘乎所以了。
噗通!
妃子倒地不起,但脸上完全没有死去的惊恐,反倒是满脸舒畅,面色潮红。
道士见状,赶忙道:“陛下,成仙是灵魂升天,带不走躯体的。刚才娘娘也说了,她正踩在云上。若是有躯干,怎能轻飘飘以腾云驾雾?还望陛下理解。”
嘉利皇帝点点头——他已然深深着魔于此道了。他挥手叫来侍者,吩咐差人把淳亲王叫来。
过了一会儿,李深便走进了太平殿。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父皇,您找我?”李深跪倒行礼道。嘉利皇帝让他起来,站起身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就像一个父亲再正常不过的那样。
皇帝道:“深儿,一直以来,朕最喜爱的便是你和你二哥。只可惜,你二哥竟如此令朕寒心。朕派你大哥去打仗就是为了你的登基扫清障碍。如今,朕仙丹已成,即将羽化飞升,这天下,便交于你了,我已然立下嘱托,你定要光大我李家圣德,治理好国家!”
李深一愣,这么重要的消息他难以一下子接受。但他旋即反应过来,赶忙道:“父皇,使不得啊,万一仙丹要了您的命,这可如何是好?”皇帝摇头:“我意已决。”
李深皱眉道:“孩儿并不想做皇帝,还是父皇您……”
还未等他说完,嘉利皇帝便大声喝道:“岂有此理!难道我大平的江山,大平的百姓,要砸在朕手中?这家国社稷,需要你。你竟如此逃避!你如何对得起朕这一片苦心?朕为了方便你统治天下,不惜杀掉亲生儿子、你的亲哥哥!你却……”
李深知道跑不脱了,只得跪倒行大礼道:“儿臣……遵旨。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儿臣恭祝父皇飞升顺利!”
十四
“李深!你……”韩军直接冲进了淳亲王府,却发现李深等所有杂役正忙着搬东西。目的地,便是不远处的皇宫!
韩军拦住李深:“你不是,不是说好了……”
李深无言,沉默少顷后,告诉他事件经过,说道:“我……不能辜负大平盛世,更不能放下黎民百姓不管!”
韩军看着他,握紧他肩膀的手逐渐松开。
“好吧,”韩军的眼神难掩失落,“那,恭喜陛下。”
李深诧异地看了韩军一眼,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了。
227年,嘉利皇帝服毒自杀,安和皇帝李深继位。初一登基,李深号令改革,大赦天下,积极纳谏,国力蒸蒸日上。
只是,登基以来,他再也没有和韩军单独相处过。
两年后,安和皇帝收到一封辞官信,韩将军的辞官信。
安和皇帝召见韩军,劝他留任将军。两人长谈三个时辰,安和皇帝最终妥协。
十五
“唉嗨——赛山歌嘞——哥哥我像那山咯,妹妹你是那水。山不离水呀是水不离山!山歌好比……”
南疆,云林。一支支山歌飘过山头,流进万家渔船。船系在岸边,身后就是碧绿的清波。人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里既有山林野味,又有鱼虾河蟹。
山峦重重叠叠,水波粼粼闪光。妇女们哼着小曲儿,拿着装了浣好了的衣物的竹篓轻笑着回家。
一个男人乘着渔船缓缓靠岸,拴好船,将打好了的几桶鱼虾提上岸,回了家。
“娘子,我回来了。”男人叫了一声,厨房里传出一声答应。
生活是平静的,也是美好的。
傍晚,男人拉着妻子坐在河边,抬头看着火红的夕阳。日光倾泻在他们身上。男人搂着女人,女人的脚在河水里泡着,夕阳将那双白皙的脚映得通红。
“你今天是怎么了,”女人轻轻打了一下男人坚实的胸膛,“家里还得打扫打扫……”
“你后悔么?”男人突然打断她。
女人一愣,旋即笑了笑道:“生活虽然苦些累些,但很自在。你也不必每天为了朝堂的事奔波心烦,也能多陪陪我……有何可悔?”
男人搂着女人的手不自觉得更用力了。
我就是怕辜负你……
男人看着妻子,这句话终究没说出口。
女人陪伴他十三年了。两人一直在安陵城中住着,刚到云林住了不到一年。这是男人的意愿,但他就是害怕女人不乐意。
女人看着自己的脚趾,她的脚在水中上下地踢着,溅起点点水花。
二人无话,也不需要说话。
“爹!”一声稚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你教我的那几套拳我打会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冲他们跑来,在父亲赞许的眼光里,孩子开始打拳,那是一套大平禁军标准军体拳。孩子打的虎虎生风。
“好,好。不错!”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记住,可不能凭此去欺负别人!”“知道啦爹。”
男人抬头,夕阳已经落下,星斗开始爬上夜空。
男人望向东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女人见状,轻轻把手搭在丈夫肩膀上,安慰道:“放心吧,他会好的。”
男人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
安陵。
“陛下,您不休息一会儿吗?”侍者端着一杯清茶,躬身道。
李深摇了摇头,道:“把茶放在案上,你去休息吧。”
侍者赶忙跪下:“陛下,奴才知错!奴才只是担心陛下身体……”李深笑了笑:“朕是说真的,不早了,你先去睡吧。朕一会儿就睡了。”侍者道:“陛下劳累一天都还未休息,奴才怎能……”“好吧,”李深又批完一封奏折,“那走吧,朕也去休息。”“是。”
月亮被云遮挡了,只透出一丝朦胧的光晕。李深抬头,用极小的声音叹了口气。
不知,他怎么样了?
回到寝宫,皇后还没睡。皇后起身来到李深身边:“陛下,身体最重要啊。”李深还是那副微笑,轻声道:“皇后不也没睡么?”皇后依偎在李深怀里,道:“唉,自从陛下登基,再也没有曾经那般陪过臣妾,臣妾也只有见陛下几面的份儿。”李深轻轻摸了摸皇后的头发:“咱俩婚姻并非包办,我们之间也不必这么多礼了吧?”皇后一听,立刻变了一个人似的,没好气地道:“哼,现在想起我们俩了?今年你必须陪我出宫一趟,闷死了!”李深苦笑……
十六
安和五年春,恭亲王李欣淼(嘉利第六子)发动政变。安和皇帝本来不惧,可奈何韩军不在,新任将军贪污受贿,被李欣淼买通。李深只得以五万禁军去抵挡十三万李欣淼的大军。
安和五年夏,安和皇帝李深被迫逃往承南。
安和五年冬,李深为救皇后,率领八百甲兵杀破敌军六千七百人。皇后得救。
安和六年夏,李深战败,被俘。但李欣淼并未抓捕其他人。
狱中,李深苦笑。皇室就是这么更迭的吗?
你若觉得自己有才能,和我说,我可以退位给你啊。本来,我就不想要这什么天下的啊……
十七
消息传到了边疆。
在李深营救皇后的同时,一支队伍自南疆突起,直奔安陵。也不知为何,所有守城将士,看到这支队伍并不开战,直接放行。反倒有不少士兵跟随这支队伍一并去往安陵。只听说,队伍的首领混过行伍,声望很高。
“将军!探子来报,圣上被俘,关在御天牢中!”
将军握紧双拳,道:“知道了,明天就能到安陵,让大伙做好准备。”
“是!”
李深,撑住啊。
翌日,晌午。
“救命啊!”“不行了,扛不住了!”“援军在哪儿?”
一声声哀嚎响彻安陵的天空。十万亲兵竟被这临时组建的三万人小队杀得鬼哭狼嚎。
战鼓擂,援军至。局势渐渐翻盘。
“撤退——他们不敢追!”小队的将军大喊。正是韩军!
起义军撤走。韩军捏紧双拳,他再拖一分钟,李深就多一份危险啊!悄悄潜伏进去救他么?可是御天牢除了大门就没别的通道了啊。从其他地方进去的难度可能比从大门闯更难。
傍晚,御天牢。
李深打了个哈欠,悠悠转醒。这个弟弟对自己不差,并不严刑拷打。李深已经很久很久没睡过这么长、这么舒服的觉了。他现在最担心的不是家眷,李欣淼对他们还不错。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好像是在牵挂着什么人。
砰!
监牢大门被撞开个洞。
一个人大步走了进来。
他手持长戈,背负砍山刀,身披铁甲,脚踏战靴,脚步铿锵有力,仿佛要把地面剁碎。
他,仿若战神。
长戈在将要落下的夕阳中闪着耀眼的光。
这或许是它最后一次喋血了吧?韩军舔了舔嘴角。
守卫冲了出来,但没人敢上前拼杀——谁不认得韩军!
夜幕降临,守卫们的血寒了下来,韩军的长戈也寒了下来。
冷寂。
唰——
长戈一甩,韩军脚尖一点,对上了那些守卫!
十八
“你果然来了。”李深看着韩军帮他打开牢门。
韩军不说话。
“我们很久没聊过了吧。”李深看着韩军身上的伤口。“你很忙。”韩军的话越来越少了。“还有武器吗?”李深问道,“他们伤了我的子民,伤了你,我要他们血偿。别看我整日批阅奏折,练武可没落下。”
韩军笑了,把背上的砍山刀递了过去:“可能不太顺手,但它很锋利的。”
二人相视一笑,走出牢门。门外,早已集结了成百上千的士兵。
“怕么?”韩军问。
“有何可惧!”李深道。
士兵涌上,二人也冲了上去。
夜空里,只留下士兵们的叫喊,兵戈相交的摩擦声,以及他们二人的狂笑。
长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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