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那天的傍晚,老娘随回老家过节的二哥二嫂他们一起来到合肥。她先在二哥家小住几天,后二哥把她送到大哥家——也相当于我家,因为我家和大哥家离的最近——同住一个小区,相距不超过300步。
刚到大哥家,二哥就给我发了信息,我立刻过去看老娘,毕竟离上次回家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自己的亲娘能不想吗?
老娘看见我,马上眉开眼笑:“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但我一看她,高兴劲就泄了一半——她一如既往地穿着旧的不能再旧的衣服。我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我们母女连心、我有心灵感应啊!”
二哥笑了:“是我发信息告诉妹的!”
老娘沉浸在见到我的喜悦中,压根没理会到我语气的不满,笑眯眯地说:“我说怎么这么巧呢?我们前脚刚到,你后脚就来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老娘:她的上衣边已经掉线了,全是毛边,且翻着对外;下身是个旧花裤子,左腿内侧炸了一小段线,能隐隐约约看见白花花的大腿;右脚的袜子破了,一个脚丫在外……
我忍不住问:“妈,我去年夏天才给你买了两套衣服,烂了吗?你穿成这样就到这来,不怕丢你儿子们的脸吗?”
二哥怕我怪他,赶紧接茬:“我是让妈穿好点,但她非说老了没啥好打扮的,我也没辙!”
老娘立马反驳:“这衣服怎么拉?不能穿吗?上衣是你外公瘫痪在床那年我伺候他,你六姨买的;裤子是你四姨的,是旧了点,但穿着凉快!”
“肯定凉快,因为它开窗户了!”我指了指她大腿内侧的小破洞。
“哦,炸线了!明天不穿了,我带了其他衣服。”老娘不好意思地笑了。
……
老娘的节俭,到了令我们发指的程度。
现在人人的衣服都穿不烂,老娘就尽捡我们淘汰的衣服穿。哥哥弟弟们的裤子她穿大了,没关系,她年轻时就是手艺不错的裁缝,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所以几十年来,很少见她穿新衣服。新衣服也不是没有,但旧衣服太多——有时她还去收集姨娘们的旧衣服,以至于她每次临出门时,根本就找不到好一点的衣服。所以,你见她长年累月基本上是旧衣加身。
她自己不买,我们买给她,她要心疼好长时间且不穿;我们买自己的衣服被她知道了,肯定也会说:又浪费、不会过日子,家里哪件哪件衣服你还能穿,我都给你留着在等等……更搞笑的是:大嫂和弟媳不知哪一年把她买的两套内衣,她至今都没穿过。我回去一次,老娘会说一次:“丫头,这两套内衣给你,省得你花钱买!我有你们那么多不穿的衣服,又好洗又耐脏,这衣服放在这多可惜啊!”
我对老娘说:“妈,你这衣服别说我不喜欢,就是喜欢也不会且不能要,你媳妇把你买的衣服,我这个小姑子拿去穿那叫什么事?”
老娘说:“我不说,她们怎么会道?”我没理会她。
下次再回去,她想起来时会再说一遍。
那次我忍不住,说:“妈,不是我咒你,这衣服你舍不得穿,只能等你寿终正寝时放棺材里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衣服至今包装如初。
上次老娘来合肥,居然带来了一包侄女(今年25岁)小时候的衣服,说是我大侄孙(2岁多)能穿。我一看就来气,这是哪个年代的衣服了?即使是新的,侄媳妇也不会给侄孙穿啊!侄孙的衣服大多是品牌店买的,动辄500到1000元,侄媳妇能给她宝贝儿子穿旧的、且是女孩的衣服吗?
于是, 晚上我在陪老娘去大哥家的路上,偷偷在她身后把那包衣服放到垃圾桶里。她走了十来步,回头见我两手空空,立刻反应过来,愣是回到垃圾桶里把衣服捡了回来。衣服带到大哥家,大家看后哭笑不得——侄媳更是嗤之以鼻。后来大哥对我说,他背着老娘把那包衣服扔了。
……
老娘每天就穿着她的旧衣服在小区里“招摇过市”———一会到我家,一会到大哥家,两家都有钥匙在她身上挂着。她的“另类”着装引起了小区里这些城里老太太们的热议。有天一位老太太终于没忍住,问我大嫂:“你婆婆怎么穿成那样啊?你家也不穷啊!没新衣服吗?”大嫂“哈哈”一笑,没感觉不好意思,她说:“有哦!但她不穿啊!”
弟弟那晚来看老娘,我就简单复述一下别人的话,弟弟不满地看我一眼:“那你不能给妈买两套吗?”我说:“不是品牌衣服,我买得起,关键是她要穿啊!我去年才买衣服给她了,估计压在箱底,所以我不想再买!”……
第二天晚上,弟弟又来了——原来他忍不住给老娘新买了两套衣服。老娘一看就开始抱怨唠叨。夜里三点多,我一觉醒来,还听她在自言自语:“这衣服得花多少钱啊?这孩子买东西也不会还价,怎么就想起给我买衣服呢……?”我没理会她接着睡觉。第二天起来,老娘就问我那衣服可退得掉。我说:“衣服已经放在洗衣机里了,你如果不喜欢不要说给我穿,直接捐到大哥家楼下的捐衣柜里就行了!你有好衣服不穿,别人说你,你小儿子脸上挂不住才买的,你看我可给你买衣服啊?”……
老娘无奈,终于把新衣服穿上了身。说实话,老娘本不是丑娘,俗话说“人要衣、马要鞍”,她穿上新衣后,一下就有祥林嫂变成阿庆嫂的既视感。
老娘的衣品伤透了我的脑筋。每次来合肥,我都会偷偷扔掉她一两件,但有一件衣服我却收藏了起来,我告诉老娘:“妈,我准备把你的那件衣服送到展览馆去,让世人向你学习。小时候我记得学过一篇课文,文中有个图片,是邓奶奶戴着眼镜,在油灯下给周总理补衣服;文中的内容是说邓奶奶艰苦朴素,我至今记忆犹新。但我觉得邓奶奶没你毛奶奶(我妈姓毛)厉害,邓奶奶如果看见了你的这件衣服,一定会感动的热泪盈眶——惨不忍睹啊!”
老娘笑了:“你去送啊!我穿在里面,谁也看不见!我没感觉哪不好。”
那是件“的雪良”裤子,不知道是哪个年代谁穿的,老娘把两个长裤腿剪掉,毛边缝起来,改良为内裤。那衣服屁股后补丁连着补丁、补丁上套着补丁,现在有的补丁都烂了,这么说吧———两个口袋布都烂了,你就能想象到那衣服的破烂程度是啥样?但老娘用布条当裤带,把那衣服当宝一样穿在身上。这样的衣服,她穿在里面能舒服吗?内裤不是没有,柜子里有好几条放在那,但她视而不见。
老娘不让买新的衣服,每次来,我就找自己深颜色的裤子给她穿,故意告诉她裤腰小了,我穿不上了。这招很管用,每次她都很配合,也乐意带回家。但回去后,裤子就不知所踪地被她收藏了起来,再来时依旧如初,以至于我现在都找不到一条深颜色的裤子可穿了。
……
这是老娘穿衣方面,用水也是节约之致。
老娘洗澡从未淋浴过,老家的太阳能安装至少有十五个年头了,但她总是用灶台中间瓦罐里的热水。冬天水不够用,她就用草火焐一锅热水洗澡。在家这样也就算了,到我们这,看她第一次洗澡,差点没把我气死。
有年冬天,老娘来了几天后想洗澡,我就把燃气热水器的温度调好后喊她进洗澡间,告诉她不要关掉水,不然水不热。谁知我刚关上门就听她说:“又不是游泳,要那么多水干吗?”估计她把水就关了。我感紧看两个水瓶可有热水,心想一会用得着。果然,不到五分钟就听老娘在里面惊叫“妈呀!冻死了!”我赶紧冲进去关掉了水龙头,抱怨道:“让你不要关,不听;你关上了再打开,管子里有一大段冷水,你让冷水对着身上淋,不冻死你才怪!”老娘弱弱地说:“我哪懂啊!”我把几瓶开水倒到澡盆,她的澡才总算能顺利洗完。
从那以后,她冷天要洗澡时,我都是放好半盆热水,旁边再放几瓶开水,让她随时添加。
这段时间,合肥和全国不少地方一样,持续高温。老娘每晚洗好澡后,就着她那可怜的一点洗澡水(最多家居洗脸盆一盆水)洗她的衣服。让她别洗,说我第二天反正要用洗衣机洗一家人的衣服,也不多她那一套。结果她老人家说:“我又没干啥,水干净,衣服也不脏。简单洗一下再放点水冲一遍就行了!”
夏天,刚洗好热水澡后,都会浑身出汗。看着老娘每每衣服都湿了,依然蹲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洗她衣服时,我对她真是恨得牙痒痒。这是老娘没办法,如果是孩子,我估计会动了全武行……
再说吃这点吧!
每当菜端上饭桌时,老娘就会说我菜又炒多了,吃不完浪费可惜。每次夹菜给她,她很少不夹回来;让她吃肉,会说胃不好,吃了难受;吃完了,准备把一点剩菜倒掉时,她又要说一次我炒多了,不管啥菜,她都端去,毋庸置疑地吃完——让我很是无语。在我家这样,在哥哥弟弟家也是如此,没人能改变这老太太。
老娘今年74岁(虚),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七个姨娘、一个舅舅。曾经有个舅舅她一手带大到八岁,和她感情最深,但后来得急性阑尾炎死了。那个舅舅据说死时疼得把墙土都抓下来好多,死前一直喊着“大姐”。但他最亲爱的大姐——我老娘,除了流泪外别无它法,家里拿不出钱,医院不接受,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离开人世。这是老娘心口永远的痛,现在每每说起,她都是泪眼婆娑。老娘那个年代人所受的苦她都受了,别人没受过的罪,她也经历不少,所以,面对现在的好生活,她觉得来之不易,就节约成了习惯。这本来是好的优良传统,但她似乎是节捡成病了。
我父亲年轻时当过兵,所以现在每月都有退役军人补贴金,加上养老金、库区移民补贴(万佛湖)等,我们兄妹四人即使一分钱不给,老两口每月都有近一千元可拿。这点钱对于城里的老人来说是九牛一毛,但却令农村老人们羡慕不已。如果不生病,这钱用起来还绰绰有余。所以老娘这次来合肥看眼睛,就“豪气冲天”地说:“这次你爸让我带来了5000元,不要你们花一分钱(看病钱当然我们给)!”
三年前老娘的眼睛因为青光眼做过一次手术,早已痊愈。这次没啥大问题,只是一只眼的眼角长了息肉,想割掉而已。结果没想到却做了各种各样的常规检查,来来回回跑了十来次医院。虽然钱没花到3000元,但折腾了将近一个月时间。这大概是老娘在合肥呆的时间最长的一次,她自己急坏了,也把我对她的“恨”加深了一层。
白天大家有事忙,老娘除偶尔陪重孙玩玩外,就没事干,所以困了她就睡会;晚上她精气神十足,睡不着时不仅时常自言自语,甚至希望别人陪她说说话。我嘴上说反感她,但大多数晚上都是陪着她睡——睡前和她说几句话,尽量让她开心点入眠。我觉得这么大年龄的老人了,陪她是应尽的孝道——担心老人没多少这样的机会给我。
有天晚上,我睡得正香时,老娘喊我,说她冷,要我把空调关了。我心想:冷不是有被子吗?这又是在心疼我的电费。为了顺着她的心,也为了她不发表长篇大论,我就把空调关了。看看手机,夜里2点多,就让她不要说话,我们接着睡觉。好歹房里凉快,我把吊扇打开了,再躺倒时还得用被角盖着肚子……后来睡着睡着,我居然热醒了——空调老娘不会关,但电扇她会,不知何时她把电扇关了。我看看手机,五点没到,气恼地对老娘说:“妈,以后你一个人睡!你是爱我(为我节约)还是恨我(要热死我)呢?又不要你老人家付电费!”老娘赶紧说:“好好好,以后我不关行了吧!”我估计是第一句话切中要害,她在心里也盼着我陪她。
……
但这次,老娘终究是负气而回。
农历六月十一那天是女儿生日,但那天她却病了。一大早她从大药房拿了一百多元的药回来,吃了药后接着躺在床上。为了节约电费,儿子也在这房里写作业。老娘从大哥家回来后,就坐在孩子们房里的地板上,开始对孩子们作忆苦思甜的报告。她告诫女儿不要花钱去洗头,自己打水洗就行了(女儿无意中说她们高校边的理发店,洗一次头发要20元);还说她当年在生产队时一天只能挣多少工分,那日子是多么艰苦等等……老娘的话意在让孩子们节约,我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但问题是不能起到任何作用!说多了孩子们会烦,搞不好会说反感她的话。于是我拿来扫把,以打扫卫生为由,说另一个房间电风扇已开了,让老娘没事再去躺会。老娘说:“不去,这房里凉快(开空调了)!”———她其实是喜欢孩子,希望她们能听进去她的话。我无奈地对她瞪着眼睛,这下好了,她“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气冲冲地说:“我走了,你家没有我呆的地方了!”我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听大门“砰”一声响——老娘已在门外。
大哥家也不远,我知道老娘丢不了,就没去理会她。中午发信息问大嫂,说在她家吃过了;下午老娘也没再来我家。
我知道老娘是生气了,所以吃过晚饭后到大哥家接她回来洗澡——衣服都在我家——也算是间接赔礼。老娘依然有点赌气:“不去哦!我一个人睡大孙女的床(侄女在外地工作)!”我说:“那行啊,一会我把你的衣服再拿来!”我坐下来和大嫂聊天,聊着聊着,大嫂并无恶意的一句话又把老娘得罪了,她故伎重演,从大哥家又跑了出来。我以为她会去我家,谁知她却向小区外走。我只好无奈地跟着,在小区外的停车位边,她一屁股坐在两个车辆中间的地上,双手抱着膝盖,头靠在手臂上。看着老娘的可怜相,我当时鼻子就发酸,带着哭腔说:“妈,你是不是要我对你下跪求你,你才肯回去啊?!”她听我这么说,才抬起头——没哭,我以为她在流泪,站起来就往回走。
“明天我无奈如何都回老家了,我又不是没家!不是看眼睛,我干吗来麻烦你们……!”我默默地听着老娘毫无道理和逻辑的话,没敢再言语,心想:再多说一句不对她老人家心的话,今晚估计她会瞎跑而不回任何儿女的家。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四点多老娘就醒了。五点多她悄悄下床出门去大哥家——每天几乎都是这个点去大哥家,等大哥七点左右去上班后,就会回到我家。但那天老娘一会就回来了,大声喊我,说大哥答应让大侄子送她到车站——回家,她来收拾东西并告诉我一声。我这人睡眠质量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醒了,后又很难入睡。老娘四点多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我就醒了,但没敢开口说话,怕惊扰家里其他人睡觉……老娘现在说她要回家了,我索性就起床了,看看她可有没收拾完的东西。后又拿了几个桃子、梨子洗干净,又拿出一瓶水和几个香蕉,放在一个方便袋里,让她带着在路上吃——毕竟100多里的路程。谁知老娘怎么都不要水果,拿起她的一包衣服就走。我气得没去送她,在家搓衣服、煮早饭……
大约7点左右,大哥打电话给我,让我去把老娘就医卡上剩的钱拿回来——他顺道带我去,老娘等我回来后,大侄子再送她去车站。
老娘的就医卡上是剩有几百元,因为医生说最好一个月后再去复查一下,我担心后期会拿药,所以当时就没结清。老娘现在说不需要复查了——她一个月后不会再来。她的身份证、医保卡、就医卡都在我手上,我留了下来。本想着老娘即使不再去复查,我哪天抽空去结账也不迟。但大哥说现在就让她带回家,以防在家要用……
我从医院回到大哥家时,看时间是8:40,大哥家睡懒觉的还在睡觉,上班的早就走了,就老娘一个坐在客厅里发呆。我极力强装笑颜:“您老起那么早,怎么到现在还在这啊!?”老娘笑了:“不是老娘没用吗?如果认得家,我早就回去了!”大侄子说是到工地临时有事,他后面有没有空还是问号,所以不能指望他。弟弟说过几天有空送老娘、女儿也要回老家看她奶奶、她爸说手上有个订单完成后就有空,但老娘等不急了,我也受不了,所以决定:我立刻送老娘到车站——下午还要送儿子到一个新的地方去补课,再拖延怕时间跟不上。
从大哥家出来,老娘从走廊的杂物堆里拿出一包旧衣服——我的气就又上来了。前几天大哥家楼下有人搬家,老娘去看看,回来就抱了一抱发霉味的衣服到我家,说孩子们能穿。我当时就毫不犹豫地把衣服送给收废品的人。可能是怕我们再扔她捡的衣服,所以她啥时又搞了一包藏在那。我看她一手一个包,似乎有点吃力;再看看我手上的水果袋,心想这水果她是真不会带了。于是就强压怒气,和颜悦色地说:“妈,你捡的那包旧衣服也不急着穿,过几天送丫头回家时,我让你女婿送给你!”老娘知道我骗她,没理会我,接着走她的路……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到了车站,买好了直达老家的车票。候车时我让老娘去上厕所,这间隙,我像做贼一样,迅速打开老娘捡来的那个包,抓出几件衣服,送到旁边的垃圾桶里,后又换了个地方——怕老娘再在垃圾桶里把衣服捡起来——终于腾出地方放水果了。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着,但老娘回来后还是看出了端倪,不满地看着我,不无遗憾地说:“我都拎了这么远,你到底还是把衣服扔了!”我说:“没扔啊!不都在这吗?”心想却想:两个裙子(她一辈子没穿过裙子)、一个背带裤、两个超短毛衣,哪一件你真的能穿呢?老娘气呼呼地从水果袋里拿出一个大桃子,孩子气似的狠狠地啃着,吃了一半,忍不住又问我可吃?我摇摇头,赶紧扭过脸去——不知为啥,我眼泪出来了,连忙掏纸巾擦拭。老娘还是看见了,反过来安慰我:“我不会怪你哦丫头,我和你爸在家,除了种点菜外,一天就忙自己三顿吃的,其他啥事也不干了!反而是你们在外,要事事注意……”
检票员的通融,我才得以送老娘到她所乘坐的那辆车上,一再求驾驶员,让他到某某站提醒我老娘下车;并告诉驾驶员和老娘,我已打过电话,让父亲提前在站牌那等着……
千叮咛万嘱咐,载着老娘的车终于发动了,我在车窗外看见她对我微笑以及不舍的眼神。那一刻,我一下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疼……看着渐渐远去的车,我蹲在地上,哭成泪人。我突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孝顺、最可恶、最混蛋的女儿!老娘老了,智力有时只有10岁左右的孩子那么高,而我却时常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对她发火。我希望老娘看开一点,享享清福,想让她顺着我的意愿行事;但在老娘的心里,她虽然节俭成病,但看着儿女们幸福、心里也一定幸福快乐,她一定希望我们顺应她的心……
……
12:20,父亲打来电话,说他已把老娘安全接到了家,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我还听到老娘在电话那头对父亲说“你叫丫头放心我们,孩子学习不听话要慢慢哄,不能急……”
挂了电话后,我又莫名的伤感流泪———老娘在合肥的这段时间里,我恨她不衣着光鲜,有空都不想陪她去转转———潜意识里觉得老娘会丢了我的脸;恨她唠叨啰嗦,她说话时我就显得不耐烦;恨她一切不如我意的地方;甚至恨她不早点回老家我好落个耳根清净……但老娘并不介意我对她的不满,即使介意要不了多久就忘记了,她的心时刻都在我们儿女身上,我们小时候她不是各方面也一直这样节约吗?现在我们翅膀硬了,居然看她哪哪都不顺眼了,试问,作为儿女的我们有资格吗?那一刻我是那样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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