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

      “然后，然后，然后女主拒绝了男二，非要去找男主，然后，然后中途却遇到了男三……”对面的女生仿佛越说越激动，句子中间的“然后”也越来越多，好像整个剧情会因为她的“然后”而变得精彩或者曲折起来。

        我却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挑这个话题，其实这部剧我根本没有看过，只是它太火了，网上到处都是它的消息，什么女主坚持不用替身结果擦破皮了，男二号以前的黑历史了等等，我一开始准备没话题的时候就说一说这部剧，至少比尴尬的沉默要好。现在却觉得有时候沉默才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你要听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讲着你一点都不感兴趣的东西，还要假装听得很认真。我突然就觉得自己回到了高中课堂，并且场景越来越清晰，是一个夏天下午的第一节课，像一根线一样贯穿始终的蝉鸣把时间拉得又慢又长，头顶电风扇的声音一会儿在天边一会儿在耳旁，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声音宛如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社会性质中被剥削的百姓一边吸食鸦片一边发出的呻吟一样，意义不明。

        突然，历史老师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并碰巧和我的眼神撞到了一起，蝉鸣和电风扇的声音都变弱了，只剩下一句话“来，这位同学来说一下，你觉得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意义是什么？”，我慢慢吞吞的站起来，同时悄悄地把因为无聊而嚼在嘴里的一小片纸屑吐了出来，周围的一切变的模糊起来，唯一真切的只剩一句“你觉得呢？”

        我把眼神重新聚焦到女孩脸上，发现了女孩鼻尖的一小块雀斑，“嗯~”，我沉吟了一下“我觉得也是，死的有点太惨了，但女主肯定会为他报仇的吧！”我露出一个很浅的微笑，既不会让它在讨论的某个角色死亡的时候显得太唐突，又不会让自己表现的像一个入戏太深的戏精。女孩更兴奋了，“对对对！然后，然后，然后，女主就开始谋划为他报仇…”

        我瞥了一眼坐在右前方桌旁穿黑衣服的男人，站起身来，带着抱歉的微笑跟对面的女孩说“我去一下洗手间。”从那黑衣男身旁经过时，他也站起来跟在我身后。他进到卫生间顺手插上了门，然后低着头从黑色衣服的内口袋里拿出一沓红色钞票递给我，我接过钞票，看他一眼，他对我点了下头就转身开门出去，我迅速把钞票也放在内口袋，走到水龙头前慢慢的洗手，烘干，走了出去。我还在女孩面前坐下，聊了一会儿之后，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跟她说我还有事，先送你回去吧。她说自己还想再坐一会儿，之后我沿着街走了一段距离，上了一辆银色破面包车，车子一直开到没有监控且人烟稀少的旧工业区才停下。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拿出那沓钞票递给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司机，司机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白色粉末斜向上扔给我，我伸出双手去接，却觉得太阳穴上一凉。

        司机把带着消音器的手枪收起来，拿出我给他的那一沓钞票，撕下来粘在其中一张上的一个电子装置，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发送了出去。女孩还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收到的照片，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

      女该放下手机，看着我重新坐在她对面，说“这里人好少啊，只有我们这一桌吧？”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回答说“确实是啊。”又觉得这样有点敷衍，就加了一句“可能是工作日吧！”然而这一句话和我环顾四周的动作一样，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明明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却一定要说出来。比如，“今天天气真好。”，得到的回答也无非是“对啊。”或者再加一句“听说明天有雨。”当然，可能会有少部分人能跟你从今天的天气谈到贝多芬对古典主义音乐向浪漫主义转变的巨大贡献，而大多数人只会进行下一个类似天气的话题，直到真正的话题出现或者彻底的沉默。

      就在我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的时候，女孩已经捡起刚才的电视剧情节继续“然后”下去了。我觉得我应该认真听一下，起码要尊重人家，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我把所有的思绪收回来，开始认真听女孩说话。“所以说，你真的想不起来吗？嗯？”我意识到这是在问我，“嗯？什么？”我只好厚着脸皮让她再重复一遍。她却叹了一口气，用哀怨的语气说“算了，问了也是白问，每次我问你，你都一脸迷茫。”我有点不解，更多的是慌乱，开小差被发现了？这样会不会太不好了，虽然我对这次相亲根本没抱希望，但也想留个好印象，我要挽救一波，“额，不好意思，我刚才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所以没太注意你说了什么。”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个借口也太随便了。她却紧张地说：“啊？你又头痛了吗？那我们快回医院吧！”等等等等，什么医院？回？我一头雾水地抬起头看她，却看到她身后站了一个人，那个人正焦急的一边指着一块板子一边给我使眼色，我看了一眼那块板子，瞬间恢复平静，深情的对着面前的女孩读出了板子上的话“不，我想多陪你一会儿。”女孩的惊讶表情中酝酿着激动，站起来大叫“你记起来了？你终于记起来了！我就知道我这几年不停把你接到这里，还原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都不是白费力气。太好了！”眼泪从她笑弯的眼睛里流了出来。

        “卡。”导演从角落里走出来，“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辛苦了。”又有很多工作人员从各个角落走出来，收拾现场的道具之类的。我和经纪人阿磊一起向外走去。片场门口挤了很多打扮入时的女生，有几个高举着写着我名字的灯牌，还有的牌子上写着“我们永远支持你！”一看到我出来，她们就瞬间沸腾了，各式各样的手机不停的对着我闪，各式各样的口号不停的对着我喊，我戴着口罩墨镜低着头，在保安的护送下走进了车子。车子开动了，还有很多女生在后面追。

        回到酒店，从贴有我代言的广告的那部电梯上到十五楼，进到我的房间，脱下所有的衣服，整齐的叠放到床头。进浴室洗澡，吹干头发并梳整齐，走到桌子前拿起手机，打开那条未读的消息，是阿磊发的。

        “不要太在意别人的说法，尤其是那些只会在网上攻击别人的懦夫说的粗鄙之语。我知道你也不想演这种剧，还好马上就杀青了。还有，嗯，我想说的是，爱情就是爱情，跟其他的一切都无关。好好休息，晚安！”我犹豫了很久，回了一句“再见，亲爱的”。关掉手机，放在床头的衣服旁边。走向阳台…

          “然后，然后，然后就跳下去了，整部剧就这样结束了。也不知道女主到底死没死。”女孩说罢就用眼睛看着我，我当然不能辜负她的眼神，“可能，还有第二部吧……”“嗯，可能吧……”

        “今天去见那个女孩儿怎么样？那可是我初中同学的女儿，你俩要是成了，我跟她可就亲上加亲了，哈哈，我们以前上学的时候就说过，要是以后你有个女儿我有个儿子，就让……”

        “妈，我困了。”

        “那到底觉得怎么样嘛？”

        “嗯，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