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讳莫如深
愿岁月无可回头
楔子
很多时候，我们都忘了跟过去的自己说声再见，不是不想，而是不知该用什么方式作为告别。我们总以为这个世界会磨平我们的棱角，长大后的我们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孩童了。直到某一天，又重新想起了那个，忽视了很多年的习惯。
一
“三，二，一……藏好了吗？”芒果小心翼翼地取掉眼上蒙着的红领巾，眼睛由于受不了强光而半眯着，很吃力地看向四周，头顶巨大的太阳发散出眩晕的光，有细密的汗珠从她挺拔的鼻尖渗出。芒果踏着凌乱的步子找寻着，终于，大树后面一个小小的蝴蝶结不小心撞进了她的视线。
芒果蹑手蹑脚地靠近，“找到你了。”
“这么快……”被抓到的女孩一脸的不开心。接着，从另外几棵树后面，草垛里探出几个脑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不行，你作弊。”一个稍大的女孩站出来，用手指着芒果。“你趁我们跑的时候偷看了，否则怎么会这么快找到她？”
“我没有……”芒果很是委屈，声音却是怯懦的。
“所以这次的不算，还是你来蒙。”她们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芒果抿紧了嘴唇不再申辩什么，默默拿起红领巾。
“磨蹭什么，我来系，你自己系的那么松。”眼眶发紧，太阳穴位上传来阵阵痛感，可她咬紧了牙没有吭声。
或许在那个年纪，还不是现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虽然长得漂亮，成绩优异，但芒果家里只有多病的母亲，生活落魄，甚至是沉默寡言的性格，都可以成为被嘲笑的理由。即使这样，还是有很多孩子愿意和她玩，她们大多出于捉弄她的目的。只有曲晓雅不会。
“好了，看得见吗?”无数的手在她眼前晃动，然后笑着跑远了。四周重归寂静，有那么一瞬间，微风吹起耳边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纯净无害的脸，仿佛是折断了双翅的天使，无法飞到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芒果闭着眼睛，和睁开并没有什么区别，她双手合十，希望能有一个真正的天使降临，带她离开。
“五，四，三，二……”还没数完，眼睛就感到一阵舒适。有人扯掉了红领巾，并且狠狠甩在了地上。芒果揉了揉眼睛，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不速之客，柔顺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在肩上，一身价格不菲的公主裙越发显得她美丽出众，只是那双水灵的眼睛中满含怒意。被她的举动震惊到，那些没来及藏好的女孩都站住了脚。
“以后不许你们欺负她，听到没有！”曲晓雅说得义正言辞。女孩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走！”芒果一下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捉住了手腕，不由分说地带她走掉。芒果想，这个女孩，便是她生命中的天使吧。
愿岁月无可回头
二
“我叫……”
“曲晓雅”芒果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名字。
“你知道我?”
“我记得你的，你帮我解过围。”芒果认真说道。
“解围……?”曲晓雅一头雾水。
“上次那些男生用篮球砸到我，是你跑过来把篮球泄了气，还愣是把他们拽进了教务处……”
“哈哈，原来那是你啊，怎么每次遇见你老是被人欺负?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你是木头人啊?呵呵。”曲晓雅笑得不带任何敌意。
“我……”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曲晓雅一脸迷惑。
“嗯……这次期中考试结束后，你去看成绩排名，手指的那个名字，是你吧？”
曲晓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我成绩一直不好。”
“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补课啊，还有，我叫芒果。”女孩笑起来挺好看的样子。
“什么？你就是芒果，全级第一那个？”
“这么神奇的名字还会有第二个吗？”芒果眨了眨眼睛。
“真的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喂，走慢一点啊。” “不是喂，是芒果……”长长的走廊上，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
“咦，和芒果经常一起走的女孩是谁啊？”
“不就是隔壁班的班花嘛，还没小倩漂亮！”
“你们少说两句会死啊，我可听说，她爸是M公司的总经理呢！”
“不会吧，M公司……”
“快走啦，上课要迟到了。”
年少的友情洁白的如同一张白纸，让人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都不禁嘴角上扬。
“放学一起走啊” “嗯，知道啦”以后明天放学，芒果不再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而欺负她的人，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走吧木头人，等你这么久，说，怎么赔偿我?”曲晓雅霸道惯了，可芒果喜欢这种霸道。
“你不会又是在老师没下课之前溜出来的吧！”芒果狡黠地笑。在曲晓雅面前，她总是动若脱兔。
“才没有呢……”一条小巷很快走到了头。从学校出来经过一条巷子，曲晓雅的家在左边，而芒果的在右。
“走了，明天见！”
“嗯，再见”两人同时离开，没走几步又同时转过头，相互摇着手，然后转身，再走几步，再回头，将手臂伸得很高很高，直到隔了很远的距离，她们也会跳起来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才会心安地各自转身，在路人看怪物一样看她们的眼神中笑着离开。这是她们之间特殊的告别方式。
曲晓雅说，“你就是块呆木头，老是被人欺负，我只有看着你走远才放心啊！”
“你都看着我安全走过整条街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芒果笑得很满足。
“说好了看不见为止嘛……”曲晓雅勾了勾小拇指扬起笑脸。
有风吹过，舒适的让人陶醉。
这样的告别，就像某种约定，两人都默契地遵守着，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种习惯，即使后来，再也没有人会欺负芒果，即使后来，让人不放心的，换成了曲晓雅。
三
也是后来才慢慢发现，芒果并不是大家说的沉默寡言，她性格一点都不冷，有时还挺幽默呢。曲晓雅想，也许她只是有点孤独吧。而她，又何尝不是呢。
说曲晓雅孤独估计没人会信，她身边可是从来都不缺朋友的，芒果也只是其中之一。可她总觉得，芒果与别的朋友不一样，到底是那里不一样呢？曲晓雅来不及多想，她已经到了自习室。
“你总算来了！给，英语笔记。”芒果早早在那里等她。
“哎呀，这个不急，先看看我带什么好吃的了？”曲晓雅一脸兴奋。
“嘘，小点声，话说你是来吃东西的？”
“可你中午没回家吃饭，我不是怕你饿着嘛。”
“好啦，你先吃，我去找本资料”芒果转怒为笑。曲晓雅看着芒果忙碌的背影，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
“以后每天都要完成一套英语试题，不许偷懒，我可是要检查的！”芒果一本正经。
“是，保证完成任务！”曲晓雅憋着笑，一脸严肃。
“噗哈哈哈！”下一秒两人终于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
时间一晃，便是三年。三年时间，那些不经意间的习惯在变得刻骨铭心之前，很多事情早已悄然发生改变。
经过一段时间的补课，曲晓雅进步惊人，一跃成为全年级最有实力的黑马。而芒果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替她高兴。
与曲晓雅比起来，她唯一占优势的只有学习了。尽管她颜值不低，可惜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精致的发型，没有满满的自信，她在人群中依然是三秒就消失的那种。而这些，曲晓雅都有。
曲晓雅身边永远围满了人，芒果知道，她的天使，早已璀璨了所有人的目光。“也许在她眼里，自己也不过是众多朋友中的一个吧！”芒果这样想着，不觉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曲晓雅之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呢。或许是在曲晓雅拉着她参加各种舞台表演，而她却只能默默当观众的时候，或许是在曲晓雅向她夸耀自己新买了名牌的时候，又或许，是在学校里关于她们的传言越来越多的时候。
芒果心事重重地走向曲晓雅的班级。
“那个芒果真的是越来越不知深浅了，还主动给晓雅补课！晓雅家那么有钱，请的外教多的是，英语还需要她来教?”
“就是就是，她也太自作多情了！”
芒果怔住。
“哎，快别说了……”
看见芒果就在对面，领头的小倩语气更加嚣张，“怕什么，我说的不对吗？她真的以为晓雅愿意保护她啊！可笑！人家不过看她可怜，才愿意让她补课，平时对她好一点，全当是给她发工资了，呵呵……”芒果再也听不下去，转身飞快地跑掉，可小倩最后一句话还是冲进了耳膜，“神气什么，我看晓雅迟早会超过她。”
“晓雅，你到底有没有拿我当朋友?还是真的只是可怜我……毕竟，我们天壤地别，你没有理由对我好！”芒果跌跌撞撞走进自习室，四周安静地让人想哭。
打开厚厚的练习题，眼前却浮现出最近一次的成绩栏，想到曲晓雅的名字越来越靠近自己，芒果竟有些心不在焉。为什么，连她最后一点自尊也不肯给……
曲晓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她旁边。“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没……没什么。”芒果慌乱地拿起笔。
“你最近一直走神儿，是不是太用功了？要注意休息……”曲晓雅眼神里满是担心。
“你不也很刻苦吗？还请了家教……”
“他们啊……别提了！那些死脑筋的课，我烦透了！”曲晓雅撇着嘴不耐烦地摇头。
“但你的确越来越优秀了呢……”芒果声音弱弱的，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还不是老师教的好！”曲晓雅一脸坏笑，见芒果没什么反应，又认真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上最好的高中吗？我再不努力一点，怕是要被我们家的木头人给甩远了……”
“谁是木头人了？”芒果假装一脸不情愿。
“好好好，你不是木头人，你是小公举行了吧？”曲晓雅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虽然这话听着讽刺，可面对曲晓雅灿烂的笑，芒果又生气不起来。
是啊，当初信誓旦旦说要帮她考进一中，她怎么就忘了呢……
四
后来芒果如愿以偿考进了一中，而曲晓雅却差了几分落榜。报名那天，芒果看见曲晓雅笑着向她跑来时并不感到意外，她很清楚，像曲晓雅这样的女孩，从来都不需要有多努力，她想上什么样的高中，还不是她爸一句话的事！
夏日的雨总是猝不及防。芒果站在学校附近的屋檐下避雨，学生们三三两两快走完了，芒果才看见曲晓雅远远地向她招手。
“嘀——”一辆黑色宝马停在她们身边。
曲晓雅摇下车窗，“快上车！”芒果这才看清，一同来的，还有小倩。
“你们去吧，我还要复习功课……”芒果隐隐有些不安。
“又是借口，你总是这样！”曲晓雅有些生气。“没有，我母亲一个人在医院，我不太放心……”芒果的确有点担心。
“哎呀，不会太久，一会儿我就送你回来。”曲晓雅气不过三秒。
“可是……”
“要迟啦！今晚party真的很重要！”曲晓雅冲出来，不由分说地拉着芒果坐了回去。
“走吧，方叔。”
富丽堂皇的别墅，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饰，风云人物汇聚于此，这极尽奢华的产品展会让芒果看花了眼。
曲晓雅带着芒果走到展品前，“看，这些玉镯便是我爸公司要退出的新品，怎么样，不错吧？”她得意地笑。
一抹纯白吸引了芒果的眼球。那镯子晶莹剔透，仿佛是拿月光做成的，透着淡雅的光。芒果沉默着点点头。
“晓雅，你在这儿啊，叔叔找你呢！”小倩穿着闪闪发亮的礼服笑得灿烂，“芒果，我和晓雅还有事，你随意。”说完拉着晓雅的手转身要走。
“可我还要给她挑礼服呢！”曲晓雅看上去有些为难。
“不用了，我先去那边看看……”芒果穿着宽大的校服，几乎落荒而逃。
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芒果心事重重地低着头。她和曲晓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也该退回各自的世界里，相安无事了。正想着，口袋里急促的手机铃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喂，您好，是304号病人的家属吗？请赶快到医院来一下……”
“病人怎么了？喂……喂……”芒果顾不上多想，拦了出租赶到医院。
“你好，我是病人的女儿，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芒果心急如焚。
“哦，你放心，病人只是暂时昏迷，已无大碍，不过还需进一步观察……”
“知道了，谢谢医生。”芒果松了口气。
看着母亲憔悴的脸和越来越多的白发，芒果一宿没睡。
第二天芒果拖着疲倦的身体走进教室，而迎接她的，却是昨晚派对产品上市计划书失窃的消息，一同消失的，还有那个白色月光镯。有人说，是芒果干的，只是谁也没有证据。
放学后，芒果冲出校门追上晓雅，“今天你怎么没来自习室?”
曲晓雅转过身，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定定看着她 “那晚为什么不辞而别?”
是了，她果然还是怀疑她。芒果噙满了眼泪，“晓雅，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
曲晓雅重重叹口气，摇乐摇头，“如果阿姨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就是……”然后在芒果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决然而去。芒果看到，这一次，她没有回头！芒果看着曲晓雅走远的背影，还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微笑路过的小倩。
五
因为产品上市出了问题，M公司损失了好几个亿。曲总被暂撤职务，而曲晓雅也离开学校，在家被父亲关了禁闭。人人都说，曲家再难翻身。
医院里，芒果趴着书上睡着了……
“果儿……”有气无力的声音还是惊醒了芒果。
“妈，你醒啦！”睡意全无。
“嗯，过来和妈说说话。”
芒果乖巧地伏在母亲身边。“虽然在医院躺着，可外面的是我也听说了。你现在快要升高三了？千万不能分心知道吗？”
“嗯……”芒果将头深深埋进母亲怀里。除了母亲，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她了。
之后的几天，芒果真的没有再分心，一门心思的学习。但她知道，这样的安稳不会太久。
这天，芒果刚进医院，就有护士拦住她。“你好，304号病人家属吗？麻烦你在这里签个字。”那是关于她母亲的手术协议。芒果看着最后一页上的天文数字，有些犹豫。
“大夫，您看……能不能分期付费?或者，再延迟一些……”芒果小心翼翼地说。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让母亲做完手术。
那位护士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手术费不是已经付过了吗？”
“付过了？什么时候?”芒果夸张地捉住护士的手臂。护士被她惊讶的表情吓了一跳，“前几天有个叫曲晓雅的……说是你朋友，不是……你让她把钱送过来的吗……?”
脑海中一片空白，芒果险些站不稳。其实曲晓雅从未怀疑过她，因为那晚方叔告诉她，芒果接到一个电话后就匆匆离开了。而她母亲的病情，她也是知道的。
“你……没事吧？”护士连忙扶住她，却在下一秒，被芒果挣脱掉。
“哎，你去哪儿？字还没有签……”护士弄得一头雾水。
芒果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跑出医院，跑过几条街，穿过人山人海。风太大，将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她知道曲晓雅是信她的，可她为什么要装作怀疑她?为什么骗她说自己被关了禁闭?还对她那么冷淡……芒果有很多疑问要亲口问她。
“呼——呼——方叔叔，晓雅在家吗？”芒果大口喘着气。
“在的，可她现在不方便见你啊！”
“我就进去看一眼，有件事我要向她问清楚。”芒果挺着急的样子。
“小果啊，方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晓雅出事后，她的那些朋友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你还来看她，只是现在，晓雅和曲先生都需要好好休息……”
“可是……”
“听方叔的话，早点回去吧。”方叔神情有些疲倦，慢慢吞吞地关了门。
“那我改天再来看她。”芒果垂下头，突然觉得难过极了。
曲晓雅站在窗前，看着芒果离开的背影，红了眼眶。她早就知道，芒果和她那些所谓的朋友不一样，只是她没想到，现实会以这样残酷的方式向她证明自己是对的。“芒果，很快就能见到你了，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曲晓雅喃喃自语。
六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一年。这短短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比如曲家查清了公司产品上市的案子，作案者竟是小倩和她父亲，比如M公司恢复了曲先生总经理的职务，晓雅身边的朋友又多了起来。再比如，芒果顺利考入南方一所大学，她母亲的手术也很成功。
原来每次芒果找曲晓雅的时候，她并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帮父亲秘密搜集证据，忍辱负重了一年，终于等到了如今的东山再起。
小倩父亲入狱那天，曲晓雅正默默收拾着行李。“父亲，我真的要走吗？”
曲总摸了摸晓雅的头，看得出来他有些不舍，“走吧，我已经订好了机票，明天就能抵达洛杉矶。”
“我想和她道个别，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来看我。”曲晓雅感到自责。
“不用了，你忘了她做了什么事?”曲总态度决绝。
“可我相信她是有苦衷的，她母亲不是病的很严重吗……?”曲晓雅极力辩解。
“够了，你相信?当初我也那么相信小倩她爸，可现在呢？我们可是几十年的兄弟！”曲总莫名有些激动。
“爸！如果真是你所说，芒果要的是钱，那只白玉镯不应该重现市场吗？为何至今没有消息……”
曲晓雅似乎比以前冷静清醒了许多，她说的不无道理。
然而曲总并未改变主意，“晓雅，你还小，你们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去了之后照顾好自己，记住我说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说完决然离去。
曲晓雅不明白，她们之间，能有多复杂。
“晓雅就拜托你了。”曲总拍拍方叔的肩膀。
“曲总，您放心好了，那边我已经让人打点过了，只是，您真的不打算再多留她几天?”方叔同样有些不舍，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
“她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总待在身边被我宠着，不懂人情世故。”曲总看着天空叹口气，“晓雅这孩子，天真啊！”
方叔亦不再多言，默默打开车门。
曲晓雅透过窗户，看见那辆黑色宝马绝尘而去，以及很远的大树后面，那个怯怯的，抱着破旧英语笔记的女孩。那一刻，突然很想落泪。
其实，那只白玉镯的确是芒果拿了。芒果记得，那晚她赶去医院，确定母亲情况稳定后，医生告诉她，病人近期需要马上手术。而正巧在回来的路上，她遇见了小倩。
小倩将手镯放进芒果的手心，只说一句：“友情和你母亲的命，选一个。”芒果选择了后者。那时她并不知道小倩为什么帮她，更不知道，这还和偷窃上市计划书有关。
就在芒果准备卖掉手镯的时候，却意外得知手术费已经付清。后来，芒果一直想要将手镯还回去，可惜每次去找晓雅，她从不见她。
芒果以为，来日方长，她迟早会跟曲晓雅说清楚，她也一定会再相信她。可没想到曲晓雅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愿岁月无可回头
七
时光荏苒，转眼又是几年。芒果摇身一变，成为颇有名誉的签约作家，那是她小时候的梦想。而曲晓雅，从洛杉矶回来后，开始接手父亲的公司，将珠宝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本以为，她们会在各自的世界里相安无事，从此再无瓜葛。
直到有一天，M公司的所有人听到这样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有个笔名木头人的作家，将几年前消失了的月光镯献给了M公司，并为该公司的珠宝设计编写了很多书籍，出版，发行。由于是以收藏者的名义捐献的，公司并没有追究镯子到底从何而来。”
作家木头人也因此名声更胜，很多媒体记者找上门来。镜头前，芒果从容淡然，“我不过物归原主罢了，至于书籍，就当是帮朋友做做宣传……”曲晓雅定定地盯着电视，然后，泪流满面。
眼前这个举止大方，谈吐优雅的知名作家，真的是多年前那个任人欺负的木头人吗?
“晓雅，曲总找你。”方叔似乎很老了，满头银发，一脸沧桑。
曲晓雅走进办公室，看到躺椅上脸色苍白的父亲，忽地鼻头一酸。父亲打拼多年，换了一身顽疾。
“爸，是不是头又开始痛了?”如今已换作晓雅摸着父亲的头，满是心疼。
“晓雅，你长大了，能独自处理公司大小事务，爸爸很欣慰，这么多年，也不枉我对你的苦心栽培，可有些事……爸爸当初也是为了不让你受到伤害……咳咳……”
“曲总，先喝点药。”方叔倒过来一杯热水。曲先生将手中的杂志放下，接过药。
曲晓雅看的很清楚，那本杂志上面有篇木头人写的文章，题目是《两小无猜》。
有眼泪悄悄滑落，其实有时候她比父亲还要累。曲晓雅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出办公室的，她只记得，父亲最后对她说：“去看看她吧。”
再见已是很多年后。一样的小巷，一样的路口，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有些东西，已然不同了。
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欣喜，没有自以为是的坦然，有的不过是几句寒暄。她们之间，隔了现实的山，隔了时光的海。如果不是再次遇见，那份小时候视作生命的友情，也许真的会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芒果，最近好吗？”终于，曲晓雅先开了口。
“还好，你呢？”意料之中的客套，芒果哑然。
“我当然好了，我曲晓雅是谁！你现在可以叫我一声曲总了，呵呵。”曲晓雅又装作一副霸道的样子，却多了几分牵强。
“晓雅，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呢。”芒果静静地看着对面笑容灿烂的女孩，恍惚中又回到了昨天。
“是吗……?”曲晓雅苦笑，“你可是变了不少呢！”两人同时沉默。
“晓雅，其实当年的事……”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芒果！有时间带你去洛杉矶看看吧，那儿夜色很美，可惜这几年来，只有我一个人在看。”
“好……”最终，有些话还是没能说出来。不过，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离开的时候，依然是那个路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愿岁月无可回头
芒果多想告诉她，她离开后，再也没有哪个女孩像天使一样降临在她身边，而她也慢慢变得，不再需要谁的保护。
曲晓雅回想起自己初到美国，父亲请了那么多外教教她英语，她都一一打发掉了，理由竟然是，他们不及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孩教的好。
想到这，曲晓雅笑了，她转过身来，想再看一眼这个无人能及的“老师”。而芒果，也刚好回过了头。
两人面面相对，一瞬间，记忆扑面而来 ……
“我们一起默数到六就转身，好不好?”那时，曲晓雅笑得神秘莫测，仿佛这是永远的秘密。
“好啊，你要是还能看见我的手，就再转回去，再数到六！”那时的芒果，一点都不觉得离别有多伤感。
“一，二，三，四，五，六……”
许久许久，不知是谁的眼泪先落了下来，可惜隔了太远的距离，谁都没有看清。人潮汹涌，她们只能看见对方伸得很高的手，和努力踮起脚尖摇手的姿势。
喧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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