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雾气朦胧,碧云将胖嘟嘟的男婴从浴盆里捞出来,塞进裕巾袋里。
她帮婴儿擦干了身子,换上纸尿裤,穿上一套连体睡衣,宝宝一声不吭地任她折腾,自顾自地吮吸着大拇指。
当看见碧云手里拿着奶瓶走过来时,他两眼放着绿光,兴奋得手舞足蹈,小嘴吧唧吧唧个不停。
宝宝抱着喝空了的奶瓶,只一盏茶时间,在妈妈的催眠曲中,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碧云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起身离开了婴儿室。
她来到走廊,看见大儿子的春卷的房门虚掩着,他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她在门上敲了敲,“我可以进来吗?”
“请进!”他见到妈妈,便礼貌地站了起来。
虽说已近深秋,但室内温度还停留在32度以上。
他长得白白净净,大约十岁左右,个头到不小。
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一条方角短裤,满脸挂着汗珠,前胸后背湿了一大片,他用手扇了扇风。
“你空调怎么又关掉了呢?”碧云心疼地说。
“不用开,我没事的。”
哈欠,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还打了个机灵灵。
碧云摸摸他的头“好烫啊!你在发烧。”
她即刻跑到客厅:“培克!你快点带春卷去医院,他生病了。”
他本是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碧云看着他们父子俩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颇感内疚。
自从有了小儿子,她们夫妻都忽略春卷的感受,对他关心也少了。
她认为当初要不是收留了他。也许小儿子也不会降临在这个家庭。于是她又想起小春卷来到她家的情景。
那年夏天,是她餐馆休息日。
她开着一辆红色小轿车,哼着小曲儿,在一条僻静的巷子停了下来。
这里有红十字会提供的方便市民旧物回收箱,一排连着几个体积宠大又笨重。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袋子塞进约有一人高的滚动传输筒内。
正在吃力地往上推手柄,突然看见一颗圆滚滚的小脑壳,从旁边收集箱里探了出来。
“哎哟喂!”她大喊一声,一下跳到了马路中间,袋子又滚落了出来。
那小脑袋马上缩了回去,暂且没了动静。
碧倩用手捶了捶砰砰乱跳的胸口,稍作冷静后,她环视了一圈,四周静悄悄的。
开始寻思要怎样引他出来,即刻想到了一个恶作剧。
碧倩干咳了几声,双脚在原地踏着碎步,“咯蹬咯蹬”地一会儿重一会儿轻,持续了几分钟。
之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到隐密的地方,并密切注视着搜集箱的动向。
这个小机灵鬼还真以为,那个漂亮的夫人已经走远了,他慢慢地伸头看了一眼,才颤颤惊惊地爬了出来。
他刚落地,倩姐飞速地窜到了他面前。
眼前是个满脸乌漆嘛黑,又瘦又弱的小男孩,被她吓得一下摔坐在了地上。
碧倩蹲在他面前,并慢慢地试着想拉他起来。
小男孩惊恐地双手反撑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往后挪动着身子。
“别怕,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倩姐慢慢地靠近他,慈眉善目地问道。
她微笑中透着柔情,小男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点也听不懂她说的话。
但心里却感受到了那份母性的善意,胆怯也渐渐地消失。
他张嘴发出一个“妈妈”的声音,他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倩姐听见他的叫声,心里顿时一阵激动,脑海里闪过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
拉他站了起来,并用纸巾替他擦拭面部的污垢。
“走!咱们回家。”倩姐春风得意地载着小男娃回到了家。
“收养他?你快断了这个念头吧。”一个满脸络腮胡子,高大又健硕的中年男子,圆睁着一双蓝眼睛,对着她咆哮。
“老公!你静下来听我说,”碧倩从未见过他如此反常。
“我们先试试与他相处,实在不行的话再送走。”她走过去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耐心地解释,并试图说服他。
“我不想听!也不想尝试。”他甩开了她的手,铁青着脸嘴撅得老高。
并悻悻地直走到一边,直不楞登地盯着小男孩看。
他衣衫褴褛,脸蛋脏的像只小花猫,身上的味道比牲口粪还臭。
“我的天哪!我可受不了这个小乞丐。”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小男孩被他看得直发毛,哆哆嗦嗦地抓住碧倩的衣裳躲在身后。
那双茶绿色眼睛,不时地从她胳膊肘下,偷偷望向饭桌上的盒子,肚子咕咕地叫。
碧倩心疼地转过身去,抚摸着小男孩的头。
那黄不拉几的头发,又短又硬像刺猬,额前留着一揪长发,像线绳似的垂到面颊上。
“老公,我俩等会再聊吧,先带他去洗个澡。”她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当然可以,只是你也得答应我的要求。”他游离地眼神转向小乞丐,并扯着嘴角阴笑了一下。
他一手提拉着小乞丐的衣领,一手捏着鼻子走进了浴室。
“老公,帮他洗干净点。”倩姐诡异地笑道。
大概过了半小时,厨房一阵锅响叮当响声,倩姐端着一碗水饺出来。
只见小男孩整个身子裹在一件又长又大的白色T恤衫里面。
他正低着头用舌尖舔着,洒在餐桌上的春卷脆皮碎屑。
她赶紧走过去把水饺碗放他面前,将掉在地上的快餐盒拣了起来。
小男孩忽然嗅到了香味,二话不说拿起叉子,粗鲁地一个又一个叉起来放进嘴里。
“慢点,别烫着,”她时不时地凑近碗边,呼呼地往里吹凉风,避免热腾腾的饺子烫伤他的嘴。
“唉呀,你真的好有爱心,对我你也未必这么好。”卑尔克不知从哪蹦了出来,并酸溜溜地说。
碧云也不爱搭理他,只顾看着小家伙把饺子吃了个净光,然后才走到老公面前 。
“我们去里屋谈谈吧。”她慢条斯里地指着客厅。
小男孩打了一个响嗝,满足地摸摸鼓起的小肚子,用衣袖抹了一把嘴。
反头看见他们俩人已离开这间屋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小巷似的过道,两旁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房间,厨房和餐厅是一个门、浴室、厕所、杂物间等。
门上分别张贴着区分房间的标示牌。
当他走到过道尽头时,就能看见一个宽敞楼梯间。
这幢陌生的房子顿时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他順着楼梯向上走,静静的走廊里面设计很现代,墙上挂满了壁画和彩塑艺术作品。
这看看那摸摸,不自不觉地走到书房门口,他驻足停了下来观察了一番,见无人推门进去,好大的一间房,四壁都是高及天花板的书架,整整齐齐摆满了书。
碧云不薄古人也爱今人,现代和当代出版的中英文书籍,其中包括了红楼梦等四大名著。
一组挂在墙上的吊柜里,不仅陈列着一件件收藏的工艺品,还有一些儿童图书,倩姐准备捐给孤儿院的孩子们。
小男孩一眼看到了连环画册,兴奋地眼睛发光,他踮起脚跟伸手去翻找。
“叭”地一声,一个中国古典青花瓷碗从柜子上掉了下来,顿时他吓得惊魂失措,并尿了一裤子。
他俩听见后飞快地跑了进来。
“天啊!这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卑尔克抱着头,哭笑不得地看着一地碎片。
碧云默不作声地蹲下,一片一片地拣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老婆!明天就送他去孤儿院。”他歇斯底里地喊叫。
“真聒噪!”碧倩瞟了一眼这个大嗓门的男人,甩头离开了屋子。
小男孩看见她脸色极差地走出了书房,再偷眼瞧了一下那个呆站着的男人,感觉到了这个男人对他的厌恶。
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害怕地一下叭到在地上,乘他们不注意,悄悄地爬了出去。
到了楼梯口他迅速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跋腿向后花院里跑。
一阵清凉的夏风吹过头顶,他深吸了一口气,这里的夜色真美。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婉蜒的绿色小径游荡。
不自不觉地走到了一个拱门前,上面爬满了黄色玫瑰。
透过摇曳的花枝,在一排竹子围成的蓠芭墙,隐隐发现里面有一幢城堡式的建筑小屋,掩映在绿色葡萄架下。
他蹑足地走了过去,有一块凌型木牌钉在房门正上方。
写着Sebacher Berge Weinkeller 他猜这便是他曾在电视里见到过的,古老又阴冷的地下酒窖。
奇怪的是门未上锁,他重重地推开了大门。
“哇!我的天哪!”一个夸张超大的温度汁竖在门边,不仔细看倒像个站岗的稻草人。
满屋排列有序的酒架上存放着经年藏酒,陈列柜里的红酒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他惊讶地呆楞了一会,酒瘾也涌上头来。
碧云从餐厅回到家已是晩上十点,一进屋她就挨着房间找小男孩,未见其身影。
她心里七上八下,又跑到灯光如昼的院子里,前前后后搜了个遍,还是找不到他。
她沮丧地伫在后花园里,从窗户看向书房,里面灯火通明,老卑尔克倒象个没事人似的,把自己关在房间一整天。
她气呼呼地正想去找老头评理,刚转身下意识地发现,有一丝微弱的光,忽明忽暗地闪烁着,是从酒窖方向透出的灯火。
碧云顿觉讶异,心慌撩乱地靠近酒窖,见大铁门虚掩着,便轻手轻脚地顺着木梯向下走进了酒窖,一股浓浓的酒精味扑鼻而来。
果然是小乞丐,他已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打火机。
她吓得脸即刻变成了青铜色,一把抱住他,快速吹灭了身边流泪的残烛。
“你醒醒呀,你别吓我啦。”他满脸通红,酒气熏得她想吐,湿漉漉的衣衫都能拧出水来。
“这小子太放肆了,都是你对他太慷慨。”老卑尔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你闭嘴,赶紧叫救护车。”碧倩抱着不省人事的小乞丐。
贝克这才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进屋内拿起手机拨号码。
随着救护车呼啸奔驶而来。
她紧跟着单架上了车,并配合救护人员对他实行抢救措施。
“不会有事,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双手合十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由于喝酒过量引起酒精轻度中毒,经过医生及时洗胃治疗,他已脱离了危险,但需留院观察一晚。
“请问你是他家长吗?把孩子医疗卡给我,办理入院登记手续。” 护士拿着平板电脑走到倩姐面前礼貌地说。
“他…他的卡还在办理中,可以先用我的吗?”倩姐难为情地去包包里找钱夹。
“这是肯定不行的哦!”护士小姐摇着头说。
“那怎么办呢?”倩姐无奈地看着她。
“我去找院长聊聊,让他宽限咱们几天,”倩姐夫紧赶慢赶地来到了病房,也听见了她俩的对话。
“请你们安静一点,病人都歇息了。”医生听见走廊传来的嘲杂声,便走了过来。
“刚送来的病人是个孩子,没有医疗卡,”护士向医生解释道。
“医生,这孩子是我刚领养的,手续正在办理中,”但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只能现金支付。”医生一副无可耐何的样子。
“那只能这样,我去刷卡付款。”碧云看着老公离去的背影,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小男孩醒来后,一眼就看见了她正趴在床头柜上打着盹儿。
他怎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一片白色的床单上。
他想爬起来又怕吵醒她,于是又闭上眼睛装睡,内心十分愧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晨曦微露,朝阳从玻璃窗反射到倩姐的脸上,她一下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甩了甩发麻的双手。
小男孩正坐在床上默默地看着她,见她醒了便对她咧嘴一笑。
碧云看他笑起来挺好看的,那口牙齿要美白一下就好了。
“小家伙快起床,”她站起身来伸了一下腰,又摸了摸他的小圆脑袋。
小男孩出院之后,倩姐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伴在身边。卑尔克态度也有所改变,并主动地亲自去办理收养手续。
“老婆!帮他取个什么名字呢?”他征求着她的意见。
“你拿主意吧,我听你的。”倩姐笑盈盈地说。
他闭上眼睛,摸着后脑勺想了想说:“那就叫他Robert罗伯特吧,因为他特别喜欢吃你做的春卷,小名用中文叫“春卷“你看怎么样?”
“好啊!棒极了!”倩姐十万个赞同。
一般来说收养的手续很繁琐,虽然他父母在战争中丧生,但他们还得辗展多个城市去他出生地收集资料。
夫妇俩不辞辛苦和不畏麻烦,几经波折终于成为小春卷的养父养母。
碧云的餐厅遇到了危机之时,生意每况愈下,她不惜放下身段,在碎片时间去帮老年人清理垃圾,洗刷地板,每天工作小时。
尽管如此,她的头发也会梳得一丝不乱,每天会化淡妆,时刻保持干净整洁。
她对儿子说:“越是艰难,越要有强大的毅力。
但你不必太过介意这件事。我付出劳动,获得报酬,并不觉得难为情。
除此之外,她会不定期地带儿子去看画展,听演奏会。
有了艺术,再艰辛的生活也有了值得热爱的理由。
小春卷受母亲的影响,觉得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撑着自己。在学校他努力学习,在家帮忙做饭打扫房间。
她们也竭尽所能地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希望他能够过上优渥的生活。
除了对的依赖之外,他也渴望得到养父的认可和喜欢。
小春卷不否认养父在他心中是一个可怕又可敬的人。
他高大、英武,有着一双黑天鹅绒一样的眼睛,翩翩风度更吸引了他。
碧云的中餐馆离住宅不远,车程十分钟。
座落在老城闹市中心,这里宾客盈满门,熙熙攘攘人群中有许多的游客。
第二天带着小春卷去餐厅,他走到厨房门口听到了议论声音。
“又不是亲生的,得瑟个啥呀。”几个女服务女生小声嘀咕着,男厨师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
“不是亲生的又咋了?”我一日为人父母,终身都是我的亲人。”
碧云支开小春卷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舌根嚼得最响,属那个胖女人,她看见的老板娘的表情严肃,伸了伸舍头一下跑开了。
“你们都很闲吗?”餐厅吃饭的客人快到了,你们还不干活去。”碧云不满地制止他们八卦。
清冷的下弦月在墨蓝的天幕中撒下柔和的银光。喧闹了整天的教堂内。
教父穿着一身黑色长教袍,他们为小春卷的家人做弥撒和祷告。
碧云临时抱佛脚学了一些简单的日常俄语,她配合手势才勉强能与小春卷交流。
碧云将带来的新鲜出炉的春卷,香闻十里,她分发给教堂里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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