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长的日子里,我总是看着你一遍一遍地为她利用,为她去死,她就是你的劫数。直至海水淹没我的时候我才悟到,原来你也是我的劫数。
Part1
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心脏随着身体的下沉跳得愈加无力。
海里的鱼好奇地在我身边游来游去,好似是在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无力去想,望着那离我越来越远的日光,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你,才是我的劫数。我不断地下沉,鱼亲吻着我的头发,闭上眼,流出来的泪与大海融为一体。
见到他那一日,山里漫天的雪,好似要把天都洒下来。我穿着血红的衣裳,青丝如瀑,一个人赤足走在雪地中,银白色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的脚印。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山谷里荡着回响。驻足侧耳,马儿跑的很急,不出一刻,便隐隐看到了他们的身影,领头的男子气度非凡,在那一群人里,亮眼的很。
提起嘴角,不急不缓的迎上前去,那人从远处便盯着我,如鹰一样,我把目光锁着他的身上,一步一步走向他,相遇的那一刻,马蹄溅起的雪落在我的衣裙上,像是盛开的点点白花。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披了一件大氅,腰间挂着一把剑。山谷里起了风,将我衣裙上的雪又吹回地上。他冷眼看着我,翻身下马,疾步走至我的面前,解下大氅将我裹了进去,微微俯腰,抱着我走向他的军。我双手环着他的脖颈,目光凝聚在他的脸上,像要穿透他的眼睛,穿透他背后的雪山。
“你叫什么名字?”他蓦然开口。
我收回目光,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没有回答。他站在马前,等了一会,反应过来我没有名字,“血歌。红色的衣服,很漂亮。”“嗯。”
Part2
我随他回了府邸,院子里处处低调,但一点也没把它本身的高贵掩盖掉。他的园中有好大一片花海,不妖不艳,素得淡雅,这倒与府邸整体的风格有些出入。
他不总是在家,好像很忙的样子,有时候会出去好几日才他不总是在家,好像很忙的样子,有时候会出去好几日才会回来。在他这里,我整日无事可干,也不爱说话,于是每天都去他的园子里走走,偶尔照看他的花。府里的人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但是看我的眼神有些怪怪的,唯独一个叫清鸢的丫头,每天围着我转,笑的没心没肺,爱唤我姐姐。一日,我蹲在花海里,看着脚上的鞋发呆,据说这是绣娘一针一线连夜赶出来的,确实精致得很。他给我穿上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不爱穿鞋,我依旧没有答。他说:“步步生花。”我的眼睛停留在他的发冠上,“王爷,步步生花,生的是哪种花?”他似乎没想到我会开口问他,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血歌。”
“这花和姐姐一点都不配,姐姐可比她美多了。”清鸢那活波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扯了回来,“哪里不配了?这不是也好看着呢吗?”“哼,她和姐姐,不可比,没得比!”“一片花而已,你还较上劲了......”“我说的才不是花呢,”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清鸢打断了,“姐姐你知道吗,以前王爷带回来过一个女子,穿的一身白也就算了,连种的花都这么没有色彩,不过后来......”清鸢接下来的话好像才是重点,但管家林伯走了过来说让清鸢去整理房间,王爷今天回来。我看着他俩走远后,又转头看了看那片花海,开的正好。
傍晚,我带着一鞋底的花泥和满身淡雅的香回了房间,清鸢已经将沐浴的水准备好了,是山谷里的雪融化后的水。我提出这个要求时,他没有一点疑问,只是吩咐手下每日记得去取。“姐姐,衣服给你放这里了。”清鸢把衣服放在一旁,又添了一点热水,“有一日,皇上来府上,她正在园子里弄花,后来......就成了妃,便不再王府里了。”
我望着水面上的血红花瓣,“是吗?”“嗯,但是姐姐,你不要伤心。”“没事,都已经如此久了,再久点也没什么。”清鸢退了出去,房间里静的可怕。我望着水上飘着的花瓣,“看什么呢,都看出了神?”我一惊,转身看到他放大的脸,身子向后仰了仰,跌进了木桶,水花溅的满地都是。有些狼狈的站起身,“王爷爱在背后吓人么?”他盯着我的脸,锁得死死的。“王爷,请先出去吧,我要沐浴了。”他并未理会我,径直向我走过来,眼里有丝戏谑。
最终水都凉透了,我也没能再次踏进去,只是一晚春宵。
Part3
后来,他待在府里的时间长了,陪着我放风筝,陪着我弄后来,他待在府里的时间长了,陪着我放风筝,陪着我弄花,花海还是素净淡雅的,我的一袭红衣在里面显得突兀。有时,他爱倚着花海一旁的凉亭吹笛子,悠远的笛声里透着一缕悲伤,我会随着笛声起舞,我会用手指抚平他皱着的眉。我依旧不爱穿鞋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脱下来,光着脚踩在石子路上。都入秋了,花还是那么招摇,好像永远都不会凋谢。阳光很足,照在身上有点微热,我光着脚走到石子路的尽头,“你怎么又偷偷把鞋脱了?”转过身,看到他站在另一边,站在阳光里。我歪了歪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再也止不住了,笑着望着他,望着他走过来,把我抱进凉亭,“什么毛病?鞋呢?”责备的语气里掺杂着温柔。“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去山里,那有的地方还有雪呢,常年不化。”我顿了一下,把目光转向花海,“好。”
他骑马带着我,我搂着他的腰,血红的衣袂随着马儿的疾驰上下翻飞。山里的雪还如当日我走出来时,那么的白。他看着我在雪地上自由的身影,看着欢笑奔跑,他说从没有见过我笑的这么开心,又问我为什么不爱说话。我跑的气息有些急促,停在他身边,“走吧,我带你去看海,在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我牵起他的手,有些痒痒的。
到了山的深处,视线突然放开了,眼前是一大片海,就藏在了山的里面,被保护的很好。旁边还有一座小木屋,我把他领进去,“以前,我就住在这里,自己一个人,看山,看雪,看日出。”他的目光环顾一周最终停在了一把古剑上,那把剑透着一股厚重感,是一把好剑。我走上前,把剑取下来递给他,开口:“你喜欢?那送给你吧,自小就有的,在我手里也只是在墙上挂着。”他接过剑,眼里有说不清的神色,“它有名字吗?”“无名。”他有些愕然:“无名?又没有名字?”“无名,就叫无名。”
次日,他说要带我进宫,请皇上赐婚。我还是一件红衣裳,他笑我说:“成婚那日,你是不是连喜服都不用换了?”在宫里,我见到了清鸢口中的女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珠翠华服,对上她的目光,朝我笑了一下,好像很好相处。皇上似乎早已知道我们来的目的,什么也没问,允了婚事。十日后,王府大婚。清鸢扶着我踏出房门,“姐姐,你可是真心欢喜?”坚定地声音从红纱下传出,“真心。”
外面盛传,王妃倾城倾世,大婚那日一袭红装,如妖似血,美得很,美得很。
三个月后,王府昭告:王妃因染重疾,逝。丫头清鸢随。
又过一个月,在殿里见过的那位皇妃,也不幸染病逝世。
Part4
清鸢曾问过我,是否还记得雪山里的一只白色小狐狸。
七百年以前,我刚刚化成人形,好奇人间,便下来玩,但是由于刚化形还不稳定,没找准地方,正好落在了雪山,遇上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我为它治好了伤,把它带在身边,希望能陪我几日,自己在这一个人都没有的山雪里,是会孤独的。有时候会和它说我以前的事情,也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过了几日,我便放它走了。
在我化成人形之前,不过是天上莲池里的一朵小莲花,在那一池子的莲花里,除了个头小点,没什么特殊的。但是,一位叫与尘的仙将格外照顾我,没事的时候就盯着我看,说我这么小,不知道要长到什么时候,说他想看看我化成人形的样子是不是也个头小,说他得了一把好剑,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干脆叫无名算了,说他今天去了人间,说他救了一位仙子。我觉得与尘可能有点喜欢那位仙子,不然怎么会一提到她,周围都变得温柔了。我不会说话,每一次他说话,我就摇摇我的花冠,以示我听到了。
后来,我见到了他口中的仙子,一身素衣,可她手中那把剑却十分凌厉,我看着她把剑刺进与尘的心脏,“只怪你当初救错了人,我不过是利用你而已。”仙子明明瞧着很柔和,声音却如此冷。与尘的血滴了下来,将我整个染红了,我急得想要从莲池里跳出来,去救他,可我努力了许久,最终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花瓣晃了晃,与尘缓缓倒下,那把无名掉在一旁。因为这次的事,与尘和那位仙子双双被罚入轮回历劫,那时候我就想或许那位仙子会是与尘长久的劫数,确实我听路过莲池的其他仙君闲谈,与尘每次都会因为她受尽苦难。
没人会来看我了,也没人与我讲述外面的事情。我想去瞅一瞅与尘口中的人间,于是刻苦修炼,过了千年,我化成人形的第一天,着一身红裳,拿着与尘的无名,下了凡,落在了一处荒无人烟,常年积雪的山里。我救了一只小狐狸,山里的日子除了看山、看雪,无事可做。过了两三天,我又回到了天上,倒不是不想去找与尘,实在是那点破法力撑不了多久。在天上我也没职位,有大把的时间用来修炼,管莲池的上仙看我如此用功,偶尔也会提点我几句:“没想到,个头最小的反倒是第一个,好好练吧,时间久了法力自会强起来,怎么说还有与尘的一些灵力......”我听了上仙的话,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拿来修炼。我努力了七百年总算没有辜负。我再次来到雪山,没曾想,运气那么好,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他是这人间的王爷。
Part5
我在王府里看到了那只小狐狸,叫清鸢,原来她记住了我说的话。清鸢说她帮我寻了好几世,因为不知道样子,差点以为找不到了。没想到有一天她在集市上看热闹,听喝茶的闲谈,说最近王府里多了个女人,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一身素衣,不过身体不太好,看着就弱弱的。清鸢莫名觉得人对上了,于是进了王府。事实证明,清鸢的直觉不错。当我听清鸢说王爷正在找一味药引,想要救那个素衣姑娘,好像需要什么千年的雪莲的时候,我觉得可能是时候把与尘的血还回去了。
我知道与尘怀疑我,茫茫大雪,我只穿了一件轻纱,赤足走在雪里,竟然没被冻死,还要融化的雪水沐浴。我领着与尘来到海边,用法术变出了一座木屋,将原本就属于他的无名交到他的手上,并且告诉他,这把剑可以斩妖除魔。或许与尘是有点喜欢我的,否则不会在求皇上赐婚时见到她苍白的脸时才决定杀了我。婚后我们又去了山里的海边,那晚的月亮冷冷的,他搂着我的腰问:“冷吗?”我定了一下,“嗯,有点。”他转身将我完全的拥进怀里,双臂环得紧紧的。
无名进入我心脏的那一刻,我想,原来与尘当初是这么疼。他在我耳边说对不起,我把他推开,想说的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清鸢的声音:“姐姐!”同时,一个法术向与尘打去,我奋力去挡,但刺入我心脏的不是普通的剑。最终我只挡了一半,与尘晕倒在了地上,我沉入了海里。我沉进去的一瞬间,清鸢像是疯了一样,用她所有的修为护住了我的心脏。“不过一只几百年的小狐狸,傻丫头。”不过海水可真是凉啊,从来没有感到冷的我觉得四周都快结冰了。我闭上眼睛,任由身体落下去。
感觉自己睡了好久,这段时间总是有个声音在我耳边,每天都会说一大堆的话,有些熟悉,我想知道是谁。或许是有人把我从海里捞起来了,因为这几日海水没有那么刺骨了,也可以说没有海水了。身体暖暖的,是久违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我听清楚了,他说:“你怎么还不醒呢,今天阳光这么好,我把你生活过的山里都转遍了,当初我以为你会一直很小一只,没想到......”我想他注意到我不听使唤的眼泪了,“诶,你看你脸上的阳光,还是很好看的。”终于忍不住,我睁开眼,望进他温润的眸子,看到自己红了的脸。
原来,我是与尘历劫的终点,当然,也是我们开始的起点。在之后的几千年里,每天都能听到与尘在我耳边念叨,什么今天人间下了雨,莲池里的花开得太大了,一点用都没有,就连隔壁仙君家的树结果子了都要念上一念。我有些头疼,不知道自己还没化成人形时抽了什么疯,竟然每天都会期待与尘同我讲话。今天,是我们来人间玩的日子,我盯着那红艳艳的糖葫芦,刚想上去买,与尘拽住我:“诶,你看从你脸上吹过的风,好像也很好看。”
好吧,我还是会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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