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的典型心态就是一切机会都想抓住，要得太满，反而什么都容易失去。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天面试完回到肥子和茉茉的爱巢，不到五点半。推开门发现茉茉正系着围裙、挽着袖子洗手做羹汤，看到我热情异常：“胖胖，你回来啦！面试辛苦了！快洗手了吃点水果，等会先喝碗鸡汤。”
我望着她比我妈还慈祥的面庞，布满皎洁的柔光，狐疑不已：“你怎么回来这么早？还这么不正常？”
“去给客户送东西，送完就回家了。这就是做销售的好处，时间灵活。”她简单交代了两句，单刀直入：“你面试怎么样？找到工作又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被骗了吧？我当时找工作找了三个月，你是不是太草率了？”
茉茉和我是同类，曾经隶属于超生游击队，家里都是三姐弟配置。不一样的是，她排行老大，而我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长姐如母，天然爱操心，以为四海之内皆子女。
她现在刚柔并济地审问，和接下来的鸡汤攻势，都是出于对我误入职场歧途委婉的担忧，宛若老母亲警惕自己的女儿遇人不淑，又不好当面戳穿一样。
可怜天下闺蜜心，主要是吃人嘴短，也不忍心再让脆弱的她提心吊胆，我一边喝鸡汤，一边坦白从宽：
“先找个兼职，就是那个日语培训，年前大量招聘招生老师，全上海校区就近分配。底薪三千、做一休一、重点是课程和教材全免费。我不是日语N1考了两次没考过嘛？正好趁这个机会系统复习一下，明年七月再接再厉。”
“那你明年七月前都不找正经工作啦？”茉茉永远抓不住重点。
“当然找啊，上午面试的销售助理，还挺满意。今天找我聊的是猎头中介，实际招聘公司是一家老牌日企。简历已经推过去了，面试估计安排在年后。要是过了，和你就是同行了，也是IT企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我打消她的顾虑。
“可以可以，这下我就放心了。鸡汤你少喝点，本来做的不多，还这么多人没回来呢。”她舒了一口气，无情地夺走我准备再盛一份的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晚上肥子回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胖纸，你准备去哪家？日语培训还是销售助理？”
“都去！”我隔空应答。
“就知道你不靠谱，一天到晚胡说八道，一个都没面试上对不对？面试人是不是发现你根本就是个大傻帽，然后都不肯要你，哈哈哈~”她一边走进卧室，一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在狭小的空间内追着肥子厮打，不小心撞翻了床头柜上茉茉喝了一半的牛奶，被闻声从厨房赶来的她拿着锅铲围剿，三个人嘻嘻哈哈乱作一团。
现在回忆起这些吵吵闹闹的画面，既怀念又怅然。年轻真好啊，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快乐。可惜再也回不去了。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商隐说得太对了。
晚上群视频，又把当天的面试经历和抉择心路复述了一遍，顺便宣布今年过年不回家，上班上到腊月二十八。听说是个兼职，大家都不以为意，倒是对我一个人留在上海过年充满不信任。
叶子稳定军心表示不要慌，她也就那么一说，春节临近保证两眼泪汪汪，嘱咐肥子和茉茉照计划给我抢票。花姐吐槽我独立得真彻底，以后出嫁了肯定是娘家都不回的那种。只有萌萌和雯雯表示理解，想来上海陪我，又不好抛下父母。
听她们说得热闹，我当时有一种被戳中软肋的忧伤，这份忧伤一直持续到今天都困扰着我。那种感觉是，好像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羁绊，而我从来没有。所以才能随时独立、任意洒脱，连传统春节都有资格不回家过。
我当然相信有很多人爱着我，比如父母、姐弟和闺蜜。但他们要爱的人太多，而我的排名又太靠后，再浓烈的爱到我跟前也已经变得稀薄。没有人是非我不可的，没有一个重要时刻是没我不行的。
现在想这些显得很幼稚，但八年前的那天，就是这么固执地觉得，爱才是人类的刚需，而我过于贫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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