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特意留意的声音?
比如有人描写一个牧羊人的羊丢了,找了一天没找到,到了晚上要睡觉时: 灯关了,耳朵还一直亮着。
有人半夜闻得雨打蕉叶,叹道:“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
还有此时此刻的我,远处火车“呜呜”的汽笛声让我实在睡不着了。这绝非一种噪声污染,而只是那一阵阵的鸣笛,像极了老家河面上的渡轮声。
渡轮是一种在海或者江河间常见的用于过渡的渡船,常常穿梭在几个渡口之间。而我老家沅陵刚好坐落在号称“湖南四大水系”之一的沅江江畔。家的背后不远处,县城的西北方,有一个渡口。刚好我房间的窗子对着那个方向。渡口不大不小,有几只渡轮,乘车经过的时候常常看见江面船只往来,卸货装货,有条不紊。“你小时候生病,我还抱你坐它过河看病嘞!”妈妈跟我说。但是我怎么不记得了,好像又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但印象中是妈妈带着弟弟坐的渡轮。
大概是在夜里也有业务吧,在人们都睡下了的时分,我常常为一些小苦恼难眠的时候,就听着窗外的汽笛声,不急不缓,像个准备充足、信心满满的战士,给了我信心;更像是小时候在母亲怀里听她有节奏地轻拍着我时嘴里发出的低吟,让我的内心渐渐变得平静。但一到白天,那声音就被城市熙熙攘攘的声音淹没了,让人们感受不到它存在。
在那个地方住了九年之久,也就是说从小学四年级到中学毕业,在人一生中最重要、最美好的时代,我几乎日夜有那汽笛声相伴,因而它便也是我最重要最美好的时代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它见证了我数千个夜里最真实的心情——有时是为小女生那种多变的友情而苦恼,有时是为得了个什么奖激动,更多的时候,还是为学习上的考试呀、作业呀之类的担忧着。而这种担忧就像一块隐形的石头,在你因为别的事而高兴时猛地砸落心间,人突然就变得沉重起来。这大概就是那时候的我们几乎所有的心事了吧。但我想,到底是汽笛声陪伴了我,还是我陪伴了汽笛声呢?毕竟渡口在那里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见证了多少人来人往啊。
老家地形多山,周边又没有什么经济发达的大城市,这也许就是至今未通火车的原因吧。在地理课上同学们一致认同这个说法,老师笑而不语,时而点点头,算是认同。回去听大人们说,好像是因为隔壁县把原本要修到我们这儿的车道给抢了去——但那时候只觉得这说法好笑,好端端的路,如何能被抢走了?把这疑问又说给大人听,大人们却只管哈哈地笑。学生用新学的地理知识分析着,大人们用他们的阅历分析着,这两种思维方式的不同,大概是中学时代的我们和父母争论不休的最主要原因了。
轮渡又说回火车。学得多了,便想见见火车,见见一条条纵横的铁路,于是又纠缠父母问我什么时候能坐火车。父母被问得烦了,反问一句:“翅膀硬了,这么小就想离开家离开我们了是吧?”凶得我不敢再问。但内心还是向往。有次在电影上看见火车头冒着浓烟,发出“呜呜”的声音,和弟弟说:“这不就是我们家屋后大船的叫声么?”可是弟弟比我还小,他懂什么呢?
于是小时候这些问题都还没有得到解答,小时候的小愿望还没有一一实现,突然就中学毕业了。是的,突然。高考完大家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教室突然就空了。
但去我读书的大学依然不用坐火车。填志愿的时候我非要报很远的一所大学,妈妈不同意,我想自己作一回主,于是和妈妈吵了一架,她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还用那句话骂我道:“翅膀硬了,这么快就想离开我们了是吧?”。最终还是屈服了。我不大乐意,爷爷奶奶和爸妈似乎都很高兴,他们都说:“离家近才放心,遇到长假还能回来。”
大学里就听不见渡轮声了,我常常因为各种事忙到大半夜,可再也没有陪伴我的那种声音了,也没有了妈妈的唠叨和泡好的热腾腾的牛奶了。看似很忙很忙,可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一大块。
可在有一天夜里,我又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一阵悠长汽笛声。起初以为幻听了,但屏息凝神去听,是真的!“是真的!”我惊呼。心里想着:不如白天去看看河,去看看穿梭在河道上的大船。于是白天的时候去当地同学那儿打听,却得知这附近并没有什么渡口,我夜里听见的声音应该是经过的火车在鸣笛。
失望而归。在宿舍走廊上望着远方,希望真的能望见不远处有座大桥,而桥下不远处有个渡口,有渡船三两只,有条不紊的穿梭着……
我怀念那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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