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投下一抹蔚蓝,与海水的颜色融合在一起。海浪一波接一波的翻涌而来,殒没在漫长的海岸。海鸥在空中滑翔,在海水上留下一道道影子。
如月坐在船的甲板上,哼着渔夫们的歌,潮汐的浪涌慢慢地将船推至岸边。他伸手向前伸了伸懒腰,便利索地跳下船,将牵引着船桅的绳索套在了岸边的木杆上。夕阳渐渐西沉,紫红色的光芒映照着漫长的海滩。海与岸的边缘是干与湿的交汇处,如月的眼神里仿佛还涌现着海水的波光粼粼。岸上还摆着几只将近成形的船,旁边是零零散散的木料和架子。海边有一座棕灰色的木屋,看起来有些久远了,但是墙身上有翻新过的油漆的痕迹。从如月的祖父开始,他们家就一直住在这里。走回木屋的路上,如月回头看了看那片海,觉得那潮汐的声音就像是海洋的歌声。眼前的这片海,就是他从小到大生长所依靠的地方。
海水回潮,黄昏初降,码头边上工作的人也渐渐散去了。
“哎,月,你回来啦?”韩凡远远地挥手。
如月回头望了望,带着笑意:“在岸上呆久了,想出去转转。外出一趟,心情可不一样。”
“好,那明天见喽。”语毕,韩凡便开始低头收拾起工具来。
远处房屋的炊烟升起,袅袅如缕,至空中飘散。如月回到屋里,打开了灯,黄橙色的光照亮了木屋里小小的空间。航行了一天,太累了,他躺在了长椅子上,静静地思考得出神。
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坐在屋前的小凳子上,给他讲大海的故事。海风袭袭的吹来,那么的清爽。爷爷说海洋里住着鲛人,长得像人,但又能像鱼一样可以在海中自由地呼吸游泳。他有时会浮到海面上,有时坐在礁石上望月出神。据说他伤心的时候会潜到海底,留下的眼泪会变成晶莹的珍珠,就像皎洁的月色一样在海中闪烁明亮。可是谁也不曾见过他们。“那么真的会有鲛人存在吗?会泣泪成珠?”小如月很好奇,眨巴着大大的眼珠子。“你长大以后就会知道的啦。”爷爷面容慈祥,摸着小如月的头。
爷爷的话让小如月在面对晚上空无一物的大海时,想象无限。那样的时光惬意静谧,仿佛只属于他们爷孙俩。蓝氏家族一直靠海为生,以捕鱼为业。后来在大规模的迁徙浪涌中,如月的父母也随之外出了。只是他们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出了意外。那天爷爷接到友人传过来的信,他家的地址太难写了,只能靠熟人传达。小如月没有看到信的内容,但是爷爷看着信沉默了许久。眼泪从他沧桑满布的脸上滑落,一滴一滴的打湿了信纸。那积满皱纹的老手,见惯了大风大浪,在极危险的时刻仍无惧色。可那天爷爷哭了,那是如月第一次看见爷爷哭。
如月和爷爷一直相依为命。父母的面容在如月的脑海里很模糊,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印象。爷爷走的时候很平静,如月陪着他度过了最后的那一段时光。爷爷去世后,如月不得不独立的面对生活,他跟着码头上工人开始学造船,起早贪黑的工作。偶尔还可以帮一些靠岸的船只做一些小修补。
夜愈浓,月亮升至半空,照射出的一道光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他不经意的望了望窗外,忽然被那黯然海滩上的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吸引了目光。“奇怪,那是什么呀?”如月觉得那东西在不断的反射着月亮的光。他轻轻的开门出去,海边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渐渐向那发光的亮点走进,但那光芒却越来越弱了。一块水珠形状的宝石靠在了海岸边,晶莹透亮,渗着天蓝的颜色。内部像是由无数的棱镜所组成似的,反射着四方八面的光。宝石上面缀连着一条缨带,如月轻轻地把那块宝石拾起来,宝石依然反射着光,只是不那么刺眼了。他把那块宝石前后的翻转了一下,没有什么文字的印记。看向四处已是无影无迹,究竟是谁遗留下来的呢?周围除了礁石和缓缓而来的海浪,仿佛就再也没有其他事物了。如月没有想太多,他把那块宝石带回到小屋里,放在窗边的桌子上。
那夜,他难以入眠,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忧虑。
清晨的阳光照亮了海平面,给平静的海滩撒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如月换好了工装,便出门去工作了。他熟练地打开工具包,将锤子、螺丝杆等工具取出来,在将近成形的船上继续未尽的工作。
“兄弟,我们这船过个十来八天也差不多完工了,很快就可以下海了。”韩凡扯了扯如月戴在头上的帽子。
“嘿,凡,早上好呀。这是件好事,很快又可以完成一项工作。”如月回过头来回应自己的好工友。
“咦,你忘了刮胡子。”韩凡在偷笑着。
“少来,你自己不也一样吗?”如月装作没有理会韩凡的样子。
“昨晚休息得好吗?你的神情看上去恍恍惚惚的。”韩凡瞪了瞪自己的眼睛。
“在想一些事,没什么。”如月把韩凡凑过来的脸摆到了另一边。
如月拾起锤子在木板上下钉子,对于他来说,这些简单的工作仿佛就构成了他每天的生活。偶尔他和工友们会坐在岸边,喝上几瓶啤酒。
海边的傍晚景致,对如月来说几乎都一样,每天都在重复着。从日出到日落,岁月的痕迹总是那么的相似。眼前的那一片海仿佛就是他的家。他看着晚霞的余晖轻轻地洒在海面上,海风习习拂过了额前的发,带着某种不可名状的眷恋吹向了远方。这样的时光对他来说,是一天里最值得珍藏的。如月拿出放在口袋里的口琴,缓缓地吹奏起来。人生前二十多年的点点波澜,仿佛都变成了空气中漂浮着的旋律。他微微了闭上了眼,感受着四周风儿流动的气息。张开眼时,便能看到眼前大海蔚蓝得无边无际,蓝的深邃仿佛融入了每一股涌动着的海浪中。
几天了,如月时常都能注意到一位女子来到岸边,眺望那蓝色的大海。她戴着宽长的帽子,覆脚的长裙在风中摆动着,眼神里夹杂着忧郁与感伤。她低下头来的样子,十分的失落。海边时常会有人过来,但像她一样连续来的却很少。她回头走的时候 ,不小心被一颗石块绊倒在地。她用手捂着脸,禁不住流下了眼泪。如月走了过去,把她扶了起来,“你好,你没事吧?”。“再也回不来了。”她没有回答如月,说话的时候带着哽咽的声音。“你还好吗?你这几天好像经常来这里。”如月向她坦露了自己的好奇。“我没事,叫我雨瑶就好。”“我叫如月,在这附近工作。”女子的表情有点错愕,她平静下来以后就慢慢向他说出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的父亲是一位去海外贸易的生意人,可是前不久所乘坐的船却因海难失事了。她的父亲至今未归,可能已葬身于茫茫大海。如月沉默了片刻,也不再说些什么。
天空转而已黯淡下来,徒留下了一片漆黑和一轮淡淡的明月。
“爸爸小时候和我说,黑暗的地方会有光芒,有光的存在就不用害怕黑暗。”雨瑶看着月亮对如月说。
“对,我从小和爷爷相依为命,他时常给我讲各种故事。爷爷离去的时候,就像带走了生命中的一部分。其实我也很能理解那种亲人离去的痛苦。”
雨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从袋子里取出了一颗水珠形状的宝石,宝石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父亲也有一颗这样的宝石,是在一座无人小岛上发现的,十分珍贵。这两颗宝石拼在一起,那就是完整的了。”她把宝石护在了手心。
“这颗宝石,我好像曾经见过。”如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它叫沧海泪,在光芒的照耀下晶莹闪烁的样子就像是鲛人的眼泪。尽管那只是一个传说,但不可能的事或许也会有存在的可能。”
“我的爷爷也曾和我说过这个故事,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一直都不太相信。”
如月看着那发着光的宝石,仿佛想到了什么。“雨瑶,请等我一下。”
“我没有什么事,不需要过于操心。”雨瑶控制住了自己因悲伤而颤抖的声音。
如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取出了自己所拾到的那颗宝石。“我前几天在岸边拾到这个,不知道是否为你父亲的遗留之物。”
雨瑶用手捂住了自己脸庞,激动万分,“对,他的那颗是系着红缨带的。你是在岸边发现的吗?”
“是的,我想应该物归原主了。”如月把宝石交还给了雨瑶。
“谢谢你,没想到父亲的遗物竟然能够找到。”
雨瑶凝望着眼前的海洋,手里紧握着宝石,就像是对父亲最后的纪念。她很郑重地跟如月道别,她看着宝石的时候眼泛泪光。
如月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渐渐隐没在了视线之中,自己也如释重负似的走向了小屋的方向。
天蒙蒙亮的时候,如月照常回到了自己工作的地方。他细细检查了原先安装好的甲板,用力地钉紧上面的螺丝。那螺丝的松紧仿佛关系着生命的轻重,每个细微的安装动作都像是对生命的器重。甲板与甲板之间,他都小心地连紧,紧紧地,紧紧地。此时此刻,无限的憧憬与生命的希冀都都相互联系起来。
当船只扬帆起航,与蓝天相融,平安归来就像是他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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