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生的希望送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
一、
农历七月初七上午十点半,台州某小区外的菜市街上,一位筋骨强健的老太太在路上走着。她肩上斜挎小包,左手拎着一大包黄瓜,右手抱着一个篮球大小的西瓜。由于刚刚下过雨,路面多有积水,老太太仔细的看着路,小心翼翼的走着。
她走到了小区门口,正打算放下黄瓜,好从小包里拿出门卡——门口保安室里有人,只是老太太不愿意麻烦人。这时,有个短发女人骑着电动车停在了门口,也要进小区。
短发女人一眼看见了老太太,连忙热情的走过去,说:“李大妈,刚买菜回来啊?”李大妈回头一看,也热情的说:“是小刘啊。你去逛街了?”小刘说:“我也买菜去了,你看——”小刘一侧身,指着电动车车篮和车踏板上的大口袋,说,“今天七夕,我们家要搞个内部聚会。我买了不少东西。”
小刘看了看李大妈,又说:“大妈,把东西放我车上吧,怪沉的。”李大妈客气了几句,方道着谢,把黄瓜和西瓜搁到了小刘车上。然后,李大妈用门卡刷开了车门,并用手拉着门,让小刘推车进口。然后,她拉上门,跟在了小刘车后,帮她推车。
走了几步,小刘问道:“大妈,嫂子今天不在家吗?往常可都是恁娘俩一块儿出门的。”李大妈皱起了眉头,说:“跟海生闹别扭了。她一生气带着小孩儿去旅游了。已经出去三天了。”
小刘说:“这样啊。嫂子跟大哥因为什么闹的别扭?”李大妈叹了一口气,说:“还有啥?他们俩哪儿都好,就是长时间不在一块儿,儿媳妇难免有不乐意的时候。今年气性大了些,赌气到外面玩儿去了!”
小刘像明白了什么似的点点头,说:“大哥今年又没在家啊?”李大妈说:“可不是!”小刘劝道:“大妈也别担心,气性过去了,嫂子大哥肯定就好了。——嫂子上哪儿玩了?”李大妈说:“去温州了。”小刘随口说:“哎呀,这时候去温州干啥?这两天温州是一股台风接着一股台的登陆,天天狂风暴雨,洪涝不断,到那地方去可得注意安全!”
李大妈嘴上说着“不会有事吧?”,心里却多了几分不安。
二、
扑通!扑通!
几个站在泳池边的男人同时一跃,扎进了游池子里。立时,水线乱抖,浪花一片。
这里是一片很大的露天游泳池。与一般的公共游泳池不同的是,这个游泳池水面上纵列着很多浮绳,把池子隔界成了大大小小的矩形区域,看上去倒很像竞技泳池的赛道。
此时,大约有三十名汉子正在里面游泳。有的在蛙式仰泳;有的在抬头泳;还有好几个身穿潜水服,在泳池底部活动——泳池底部铺着泥沙,乱堆着怪石,有类海底世界。
泳池一处似乎发生了什么状况,有个男的被五个人纠缠着,他的胳膊、腿、腰都被搂抱的死死的。他左右挣扎,试图奋力摆脱,直累的呼呼喘气,也没能挣开。
忽然,岸上响起一声霹雳:“林海生,你他妈给老子滚上来!”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壮汉,他戴着墨镜,只穿着泳裤。
水中纠缠在一起的人很快分开了。原先被纠缠着的男子一脸懊恼,他快速的游到岸边,用手抓住扶手,一发劲儿,跃到铁梯上,几步就跳上岸。他一边猛力甩头抖水,一面小跑着来到了壮汉面前。只见他立正站好高声道:“报告!队长……”
壮汉一摆手,训斥道:“你是怎么搞的?你刚才的动作是什么玩意儿?动作要领不知道吗?那是你水平吗?你小子太不把训练当回事了吧?我们是什么人?平时不用心,战时出问题,是要死人的!”
林海生低着头,水顺着头发,流过身体,在脚下汇成水泽,复很快蒸干了。他无力辩解。
队长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指指林海生,说:“哦,听教导员说你最近很闹心,说你家里夫妻感情爆发了危机。小子,你是想家了吧?”
“报告队长!我保证不会把个人感情问题带到工作中来!”林海生大声说。
队长看看他,语气缓和下来了:“工作、国事当然重要;不过,私人问题也不能忽视。家和万事兴嘛!你也该休假回家陪陪老婆孩子了。”
林海生说:“不,队长,这个时候,我无法丢下工作。现在,全国各地汛情频发,灾害密集,咱们救助队人力紧张,很多同志都停止了休假,我怎么能搞特殊呢?”
队长赞许的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他不由在心中默默叹息。队员们情感上的痛苦,他是完全了解的。
三、
我叫林海生,男,三十三岁。是中国海上救援中心交通运输部东海救助局海上飞行救助组的一名搜救员。我从事这一职业已经九年了,尽管默默无闻,但是,我却感到很光荣很自豪。九年来我参与了大小数百起海、陆搜救事件(我虽然隶属于海上救助局,但是,只要国家需要,也要参与陆地搜救行动)跟同志们一起帮助了很多身处绝地的群众。我的工作是有益于社会大众的。我们尽自己所能,捍卫人民生命,维护着国家的荣誉和形象。我生命的意义也全部在此。
唯一让我心有愧疚的是,我能待在家人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我时常处于24小时待命状态,没有固定的假期。队里实行轮流休假制,可是,由于工作的特殊性,我的休假随时会被取消——很多时候,是我自愿放弃休假。我曾经因为伤病,而得以与父母家人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以至于后来母亲流着泪说:“难道只有你病了,你受伤了,我们母子才能天天在一起吗?”
父母还好说,毕竟,他们对于儿女总是奉献大于需求,总是能够体谅儿女。而妻子就不一样了。我的妻子真的很不容易,我们结婚七年了,很多时候,她都不得不一个人面对生活。她的埋怨,我能理解。
本来,今年七夕休假是半年前就排好的。当我告诉妻子时,她高兴坏了。早早地,我就跟她约好,要带全家去天目山疯玩一天。可事到临头,我又变卦了。失望之余,妻子发了很大的火儿,她在电话里把我臭骂一顿,并哭着对我喊:“要么你回来陪我,要么咱俩离婚,你看着吧!”
妻子的态度非常坚决,坚决的近乎决绝。我疑心婚姻真的到尽头了?
四、
在队长的注视下,林海生再次跳进了泳池。
他刚才是在进行水下“摆脱训练”。水下搜救时避免遭到溺水者纠缠是非常重要的,它关系到双方的生死,从细节上决定着行动的成败。众所周知,大多数溺水者都有一种抓“最后救命稻草”的心态,贸然靠近是容易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的:溺水者会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的死死抓住靠近他的人。
如果搜救员的手臂、脖子或者腰腹被溺水者抱住且不能挣开,那么,搜救员就会失去机动性,两人就可能同时沉水。当然,一名搜救员要接近多名溺水者时,危险性更大。
摆脱训练主要分三部分,第一,正确接近溺水者。关键是根据情况,尽可能从溺水者侧后接近他;第二,利于巧妙的擒拿格斗技术,在不伤害溺水者的情况下,迅速挣脱纠缠;第三,正确的转移溺水者。要领是把溺水者夹在腋下以抬头泳姿势将其带离;或是从背后抱住溺水者,使其靠我腹部,以蛙式仰泳载离之。
这次,林海生调整好了情绪,注意力集中到了训练中,动作就完成的相当迅捷、漂亮了!他出色的表现赢得了队长的掌声。
五、
温州,渔寮海滩。
强劲的海风阵阵吹来,一排排水浪由远而近冲击着海岸,把在浅水区嬉戏的密集人群扫的人仰马翻。人们自由而欢快的笑声响遏群云。海滩远处的人们连忙摆好相机或手机,截下一幅幅活泼有趣又不失壮观的画面。
柔软的细沙激活了每个人的童趣的因子,那些没有下水的人,不分年龄,都在做着有趣的事情。
今天正是七夕,人群里有许多成双成对的年轻情侣。他们大概觉得今天有格外的意义,所以,比一般游人兴致更高。只见成群的情侣以海为景,以滩为台,摆出各种姿态,大秀恩爱。然后,一通狂拍,在镜头里留下一幅幅幸福甜蜜的美好画面。情侣们不绝的欢笑声响遏层云,羡煞旁人!
海滩某处的一把巨伞下,有四个青年美女围坐在一大张软垫子上打着牌。其中三个穿着红色比基尼,剩下的那个则穿着略微清凉的日常服装。她相貌甜美,面有忧容。她的身材不比三个同伴差,不过,发质和皮肤就要差很多。她流着长发,却没有年轻女人应有的光泽和质感;尤其她的手更与她的年龄不符,那双手不仅肌理粗糙,而且皮肉也已开始松弛。
在这名女子的右边,跪坐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眼睛又大又亮,非常漂亮。她紧紧的挨着女子,细小的胳膊搂着她的大腿。她对海滩和海都没有显出兴趣,只是静静地坐着。
“小朋友,你怎么不去玩游戏呢?看别的小朋友玩的多快活啊!”红色比基尼美女故意逗小女孩。
小女孩看着对方,认真的说:“我答应过爸爸,要乖,还要保护妈妈!”
“你们谁保护谁啊?”对方笑着。
小女孩“哼”了一声,说:“不要小看我,我可是跟爸爸练过军体拳的!”说着,小女孩像是怕她不信似的,一下跳了起来,走到空沙地上,抖擞精神,伸拳踢腿,非常认真的打起拳来。还别说,小家伙竟打的有模有样,十分纯熟。立刻就引起了围观,人们抱以极大的欢呼。
“晓红,亏你能生这么讨人稀罕的乖宝宝。帮我也生一打可好?”另一个比基尼美女打趣道。她碰碰晓红的胳膊,低声说,“小家伙大概想爸爸了。你真忍心跟老公分手?”
“铃……”谁的手机打来了电话。
“喂,什么事?”比基尼美女问。
“瑜姐,快回来吧。旅行团的要搞事情,大家跟他们干上了!”电话那头人声嘈杂。
“发生什么事儿了?”
“旅行团说下午可能有台风,决定取消下午的出海游,大家不同意,就闹开了。好了,不说了。你赶紧回来吧,大家都要求旅行团退钱呢!”那边挂了电话。
六、
瑜姐、晓红等人收拾好了行装,离开海滩,很快赶回了旅行团订住的酒店。旅行团住在五楼。
五楼大厅,四十多名面色不善的游客正在围攻几名旅行团负责人。人群外围站着一些保安,为避免冲突升级,他们一时不敢贸然上前动作。
游客们大声指责旅行团没有信用,侵害游客利益,表示必须投诉。
此时,瑜姐等已经来到。她寻见了给自己打电话的朋友,问他:“什么情况啊?怎么好好的突然整这幺蛾子?”他朋友还没回答,被围在垓心的旅行团负责人倒开始解释了。
她举着扩音器,耐着性子说:“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我不是说了嘛,我们完全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才决定取消原定的出海游的。今天第九号台风『玛利亚』很快就要登陆温州了,这场台风破坏力很强,破坏范围特别大。政府部门也下达了禁海令。希望各位多多包涵,多多理解!”
“少扯那犊子!赶紧退钱!”
“五日游你们要价2400,到今天算玩了两天半。你们取消既定行程,可以!我们也不要什么赔偿了,你们怎么地也得退回1200吧?”
负责人一脸苦瓜相,急得满头大汗。她撩了撩流海,说:“对不起,旅客朋友们,你们的意见我已经反映上去了。但是,上面不同意退钱。”
“取消了日程安排,又不退钱,你们打算怎么办?”游客纷纷喝问。
女负责人说:“上面给出了两套方案拱大家选择。第一,是等台风过去以后,再按计划出海;第二,是离开温州,我们旅行团会以雁荡山三日游的方式进行对等补偿!请大家想想……”
“不用想了,我们没有那个时间!要么下午照常出海,要么立即退款!”
“就是!你以为我们都是闲的没事干的退休干部啊?我们都是挤出日程出来旅游的好不好?”
“天气预报说了,明天凌晨,台风才登陆温州,你现在跟我俩扯什么台风的事儿?”游客们显然不同意旅行团的安排,纷纷表达不满。
这时,女负责人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按下接听,“喂,聂总,你说——”
电话那头:“小马,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女负责人小马都快哭了:“游客们情绪非常激动,抵触情绪很大,他们都不同意上面给的补偿方案。我觉得吧,干脆退钱算了。他们大部分都只求退半,算下来,也就六七万的事儿。您说呢,聂总?”
“退个锤子!这事儿就不用你瞎操心了。经上面研究决定,我们要求你们照常出海。”
小马吃了一惊,忙说:“照常出海?出了事怎么办?真要出事了,几千万都摆不平!五十多条人命呐!”
“你别管了。真出事了,也轮不到你去坐牢!妈的,这帮王八蛋要作死,老子奉陪到底!老子从来不怕事大!”
晓红拉着女儿,静静地看着人们。这场风暴虽然猛烈,却根本不能与她内心的波澜相提并论。她的头脑里一直在反复的跳闪着这样一个念头:“这个男人真狠心!这个男人真狠心!说话不算话,大骗子!”
女儿则看得惊恐不安,她拉拉妈妈的手,弱弱的说:“妈妈,我想回家……”
七、
温州街头。中午12:23':54"
某家平价超市里,胖胖的女店主正坐在货架前悠然自得的玩着华为手机。她不停自拍,还时不时的咯咯大笑,给什么人发去语音;一脸胡渣的中年男店主坐在柜台里,很过瘾的玩着完全实况2016。他操控者中国男足6:2大胜沙特阿拉伯。
这时,一名头戴太阳帽的青年推开店门,在货架上选了很多零食冷饮。他把东西堆在柜台上,等着店主报价。男店主疯狂操作了一阵键盘后退出了游戏,他站起来一件件看着柜台上的东西,慢慢地计算着价格。
这功夫,青年无意识的抬起头,漫不经心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报着有关台风的消息。
“……台风玛利亚争分夺秒地迅猛增强。
它在36个小时内连跳5级,
从热带低压直升超强台风……
原先估计11号才会逼近东南沿海的玛利亚,有可能提前登陆……受副热带高压影响,玛利亚有可能于10日凌晨或本日下午三点就强势登陆温州……玛利亚中心附近最大风力有16级(52米/秒),中心最低气压为935百帕,七级风圈半径300-400公里,十级风圈半径100-120公里,十二级风圈半径40-50公里……台风路径还存在变数……也可能转向台湾或是上海……”
这时,店主算好价格,对顾客说:“305.7元——老弟,你这是准备去荒岛野游吗?”
太阳帽指指壁挂电视,说:“百年不遇的超级台风就要登陆了,难保不生洪涝,能不备好干粮吗?哈哈……”
八、
温州苍南县某码头。下午14:35':45"
海风越过海面,轻拂着排队登船的游客。人们衣帽飘舞,感到非常舒爽惬意。队伍中不少人高声放歌,有的大喊“大海啊,我来了!”
排在队列中间的晓红无精打采的拉着女儿,迷茫的眼神呆呆的看着远处的游轮。那是一艘较为豪华的中型楼船,看上去颇为壮观。
晓红拿出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发到了丈夫的微信号里。她还配上了这样的语音,“我马上就要登船了。说好了一起去游海,到头来还是撇下我唱独角戏!见一面,就那么南吗?难道只有我掉到海里,才能与你相见?”
海面上,汽笛声呜呜地吼叫着,“天河之桥”号游轮载满游客,向着大海深处驰去。而“天河之桥”的左右还紧紧跟随着“牛郎”号和“织女”号两艘小型游船——出于应急的考虑,旅行社临时租用了这两艘游船与大游轮一起出航。
下午15:15':25" 时而波涛起伏的海面忽然安静了下来。继而,海上飘浮物微微摆动。接着,一股巨力撼天搅海,上布黑云,下掀巨浪,瞬间天地受劫,万物被摧!
“天河之桥”号眨眼的功夫就沉没了。
九、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受九号台风影响,浙江温州东部海域一艘中型游轮被风浪击沉。据悉,游轮上共有76人。地方海、空救助队已全力投入营救。现,交通运输部东海救助局命令我们立即开赴温州,配合兄弟单位搜索抢救遇险群众!”
中国海上救援中心交通运输部东海救助局第一飞行救助组训练基地内,警号响起,待命的搜救员火速集结,在飞行区排成队列等着最后的出发命令。
队长雷铁军早已等在那里。他身后的三架搜救直升机的发动机已在运转,螺旋桨也已转动,草坪上的短草随风起伏。地勤人员和机械工程师围着直升机,忙上忙下,进行着最后的检点。
雷铁军一脸严肃,他说:“同志们,祖国人民需要我们挺身而出的时候到了!我们的亲人正在恶浪中遭受着死亡的威胁,他们在等待着我们!上级把最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我们,我们必须用行动回报人民的养育和上级的信任!我们要不忘誓言,不辱使命,竭尽全力救死扶伤!出发!”
一声令下,雷铁军领着18名搜救员分成三组登上了搜救直升机。三架白色Ec225搜救直升机呼啸升空,朝着温州全速前进!
直升机上,搜救员们正通过机载网络平台接收着来自前线的所有动态。机舱侧上壁悬挂着一面超薄显示屏,实时转发着指挥中心切过来的救援行动实况。大家对于事故现场有了更细致的了解。
遇险游轮沉水的地理坐标大致介于东经120°29′45″-122°15′58″,北纬27°41′19″-28°01′10″之间。这块海域全部位于台风十级风圈半径内,海浪7-10米,风大浪高,救援难度很大。而且,游船已经侧翻沉没,除少数船员和游客跳海逃生外,大部分遇险群众都被困在了水下,水下搜救难度巨大。事故海域水温在10℃~20℃之间,黄金救援时间只有6~12小时。然而,直到现在,前线救援队还没有发现沉船!
知道这些情况后,搜救队员们的心更加沉重了。他们似乎看到沉船正在汹涌的浪山里无助翻滚;似乎听见遇险群众在可怖的飓风中绝望悲泣。他们一遍遍检查着救援装备,恨不能立刻飞到出事海域,找到那些人。
直升机驾驶员的心也是那样急迫,她们在安全许可的条件下,顶着狂风暴雨,将飞行速度加到了极限。
十、
台风突起,游轮将要倾覆之前,晓红和女儿正在甲板上吹风。眼见大船将沉,晓红果断的选择了跳海。因为她听自己的丈夫说过,这种情况下跳海是最好的选择。跳海并迅速游离漩涡区可以避免被船舶带进深海。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较好的体质和水性;并且,懂得正确的弃船跳海姿势——这一点,晓红应当庆幸自己有位海上搜救员丈夫,他最喜欢跟她分享关于自己懂得的一切。晓红用左手死死搂定女儿,举起右手捂紧了口鼻,直直的跃进大海。
同时跳海的还有其他船员和游客。暴雨恶浪中,大家竭尽全力靠拢起来,彼此保护着——危机关头,集体合力才是生存的关键!
游轮沉没,大家还想着能登上随行的那两艘小船,可是,谁也看不见它们的影子。留在这里等待救援无异于等死,然而,又能怎么办呢?
晓红悔极了!她看着紧紧搂着自己脖子而且浑身发抖的女儿,忍不住哭了起来。女儿反倒伸出一只手摸着妈妈的脸,说:“别怕!妈妈别怕!我的爸爸是超级英雄,他很快就会来救我们的!”
晓红吻了吻女儿冰凉的小脸,脑中忽然闪现起一则故事来,那是她的丈夫几年前讲给她听的故事。当时,丈夫对她说:“你知道吗?如果不幸落水,千万不要抛弃衣服,因为衣服不仅可以御寒保温,防止日晒脱水,而且还能做成浮具……”
想到这里,晓红的眼睛一亮。她叮嘱女儿抱紧自己,然后脱下了上衣和袜子,并掀开褂子,扯下了内衣。随后,她非常迅速的拉上外衣拉索,把两只袖子捆扎到了自己腰间。之后,她又用袜子扎紧了外衣下缘。接着,她提着衣领迎风一甩,那外衣呼地吃饱了风,瞬间涨成了大口袋。晓红赶忙用内衣系死了领口。一件简单却有效的浮具就制成了。这样的浮具能极大的节省落水者的体能,延长漂浮时间。
周围的幸存者见状,也逐一效仿起来。
更幸运的是,游轮上载着的两艘救生艇顺水飘了过来。大伙儿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赶忙扑了过去。为了更稳妥,大家还把两艘救生艇上的扶手绳绑在了一起。大约有三十多人聚在救生艇周围,有些人登上了去,而多数人则选择拉着扶手绳,随艇漂浮。救生艇没有漏水,但是,上面的设备都被浪打坏了,故只能当一般浮具使用了。
人们既没有方向感,也没有时间意识,只是无意识的飘荡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漂浮中,绑在一起的两艘救生艇猛地撞在了礁石上,霎时间,船碎人飞,有将近十个人被卷的不知去向了。
剩下的人则有一种不幸遇见万幸的悲喜交加之情。他们经过努力重新游到了一块儿,然后,手拉着手游到了礁石群内。放眼望去,周围几百米内露着几十个礁石,有的出水一米多高,有的则几乎不能目视。
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晓红的心情愈发复杂了,但是,她盼望着一个奇迹。她时时望向大雨如注的茫茫水天,期盼着那个人可以从天而降!
十一、
二十多分钟后,三架直升机已经飞临事故海域上空。随后,他们按照指挥中心的命令,沿着分配好的区域展开了紧急搜索。
林海生小队负责搜索“海豚3号”区域。此时,大海上电闪雷鸣,黑云蒸腾,白浪滔天,茫茫无际,队员们什么也看不见。林海生不得不一再命令飞行员降低飞行高度,减慢飞行速度。
现在,直升机简直是贴海缓飞,机身振动的异常剧烈!显然,考验女飞行员夏侯英徽的时刻又来到了。她竭力控制着平衡,艰难的抗争着风力与地心偏转力。体能的消耗,内心的紧张与不安,累得她浑身汗透。
直升机一遍一遍巡飞,林海生紧紧盯着海面。他一边极力观察水面状况,还一边借助通讯设备与其他单位进行持续的联系。大家纷纷报告着各自区域内的搜索进展、风力风向变化、洋流情况。让大家感到欣慰的是沉水游轮已经被找到,救援组已投放潜水员下水作业。搜救直升机的任务已经改为寻找落水漂流人员。
直升机的螺旋桨持续的轰鸣着,高强度的探照灯在滚滚波涛间穿行。林海生和同志们全神贯注的眺望着海面,寻找目标。
突然,观察员徐青锋的右眼余光隐约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蓝光,它在黑色的波涛里一闪而逝,似幻似真。徐青锋立即报告道:“小队长,八点钟方向,刚才似有蓝色荧光闪动。不知道是不是遇险群众在释放求救信号!”
林海生闻言,不由又惊又喜。他看了看海面,什么也没有发现。然而,他仍然命令道:“飞过去!”对徐青锋的报告,他丝毫怀疑。因为他很清楚徐青锋有一双异于常人的“神目”,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辩识微观物质的能力堪比显微镜;而且能够在弱光环境下轻松分辨同一颜色的上千种色阶差别。
听了小队长的命令,夏侯英徽答道:“是!”
直升机推开雨幕,一面躲避着浪头,一面平稳的向那里飞去。
在向前飞行了一千米后,大家终于看到了一副惊心动魄的画面:翻滚犹如沸水的海水里,大约三十名群众紧紧靠在一起,他们彼此挽着手浸泡在波浪中。求生的欲望迫使这些绝望中的人团结起来勇斗绝境,不过,如果没有有力的外力救援,则遭受危险吞噬将只是时间问题。
徐青锋再次报告:“发现目标!位置在左下方三百米处!”
林海生答复道:“看到目标!同志们,听我的命令!夏侯英徽——”
“到!”
“给绞车装置接通电源!”
“是!”
“绞车手陆建勋——”
“到!”
“对绞车系统进行作业前检查!”
“是!”
“卫生员全安、薛久平!”
“到!”
“检查医疗设备,准备好急救药品!”
“是!”
“观察员,向我汇报风力风向及水面情况!”
徐青锋看着电子感应仪表:“是!现在海上风力为8~9级,风向ESE,目标百米范围内时有6~15米巨浪。据观测,目标处于浪潮新淹的礁石群间,请救生员入水时仔细观察迫降点水下情况。”
林海生:“观察员,报告目标情况!”
徐青锋:“目标共有25人,男性8名,女性17名,其中有女童一名……”
林海生又命令副驾驶员王鹏汇报直升机飞机机械情况、发动机的温度、压力、滑油、燃油量等重要情况。王鹏一一作了回答,并说:“直升机燃油量已经不足,本次水面救援行动必须在十分钟以内完成!”
林海生想了想,说:“目标人数超过了直升机最大载量,我建议分成两次施救。”大家都表示同意。
林海生继续下达命令:“夏侯英徽!请将飞机逆风悬停至两点钟方向,保持20米高度。飞机开门时限速150km/h,开门后限速200km/h。”
他又对绞车手说:“我下去后,先稳定群众情绪,掌控局面。随后,你向我空投充气式救生艇!”
直升机很快飞到了指定悬停位置。林海生第一个坐在机门前,并拉好了安全绳,挂好了吊钩。这时,他命令夏侯英徽打开广播,向遇险群众进行救前宣导:
亲人们!我们是东海救助局海上飞行救助组的搜救员,请亲人们放心!请你们相信我们救人的决心和能力!请你们听从安排,配合我们的行动,以免给自己和他人造成不必要的损失!请你们保持待援姿态,保持好当前秩序,不要擅自游水抢先,以免被洋流卷走!我们来了!
在风浪中颠簸的人们望着头顶的直升机,发出了求生的狂呼!
林海生知道他们已经把生的希望寄托给了自己,他恨不能马上跳进大海,把人们全都救上直升机。
“是否允许开舱?”
徐青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报告着:“可以开舱!”
夏侯英徽当即打开了机门。一股强风趁虚而入,猛烈的扫击进来。坐在门前的林海生就像突然撞上了一堵墙,被撞的差点躺倒。
绞车手陆建勋赶紧把他拉了起来,并问夏侯英徽:“绞车手请求放钩!”
夏侯英徽:“放钩!”
陆建勋连忙把林海生投放了下去。他紧张的观察着投放情况,并指导飞行员调整飞行姿态。这是最考验飞行员飞行本领的时刻!虽然直升机有悬停能力,但是,这绝不是一个设置按钮可以解决的问题。它真正需要的是飞行员的技术、经验和体能。吊降人员会加大外力对机身的作用力,而哪怕很小的作用力也会给直升机带来很大的振动。飞行员必须即时微调,才能将剧烈运动的直升机控制成相对平稳状态。
林海生紧紧抓着安全绳,树叶也似的在风雨里飘摆下落。他大声喊话,鼓舞着遇险人员。忽然,他听到人群里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哭泣声,接着,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当然,他根本没有时间思考这些。
林海生已经入水,他快速的靠近了人群。尽管事先进行了宣导,可是,贪生怕死是很多人的本能。于是,当他游过来时,人群还是乱了。几个体力好的男人不由分说,甩开周围的人,向林海生逼了过来。林海生敏捷的避开了他们的纠缠。严肃地命令他们配合救援行动。他们被林海生的冷静严肃震慑住了,一时呆在了原地。
林海生说:“大家不要慌,不要乱!这次参与救援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很多兄弟单位。他们很快也会赶来的!听大家暂时听我指挥!”
林海生告诉人们直升机最大载量为19人,除了两名飞行员,两名卫生员,一名绞车手,一名观察员和一名替补救生员,还能载运12人。救援将分两次进行,本次救援选择女性和儿童优先,负伤者优先;其他人必须等待二次救援。而他本人将留到最后。
见大家情绪已经稳定,林海生便呼叫起绞车手来:“陆建勋,立即空投救生艇!”
话音刚落,头上就展开了一朵伞花——一个降落伞吊着折成方形的塑料救生艇缓缓落向海面。
林海生连忙游到预落点,并拔出了军刀。救生艇稳稳落在了海上。林海生快刀斩乱麻,隔断了降落伞带和包扎救生艇的尼龙绳。然后,他摘下气筒,抖开救生艇,快速的给它打气。
这时,替补救生员郭柏,卫生员薛久平背着背包也下水了。林海生问道:“你们怎么也下来了?”薛久平一面推水,一面抹着脸上的咸水,说:“我们下来帮助你维持秩序啊。”郭柏说:“这样可以一次多救两个人嘛!”
三人彼此看看,都点了点头。紧张有序的救援行动立刻开始了。他们把充满气的救生艇推到了人们身边——目的不是让人们登船,这时风浪很大,登船并不安全;其用途是给大家一个可以节省体力的漂浮物。同时,这能给大家形成某种良性的心理暗示。
卫生员薛久平,救生员郭柏打开背包,拿出瓶装热水向人们分发着。这些人早已严重脱水了。
第一个被拉上飞机的是一位已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老人。三人用安全绳固定好了老人的身体,挂好吊钩,随即命令绞车手起吊。仅仅几秒钟,老人就被救上了直升机。观察员和卫生员全安马上把老人拉进机舱里面,全安解开了老人那早已被海水浸透的衣服,把一件毛毯披在老人身上。
救援仍在继续。一位又一位幸存者被拉上了直升机。等到第十三名幸存者(由于幸存者中有一名女童,所以允许超乘一员)登机后,林海生下达了“关舱”命令。直升机机门立刻关闭,急急的向后方飞去。
现在,除了三名搜救员,现场还有七男五女十二名幸存者。巨浪在人们前后肆虐,几乎把大家的骨架都要扔散了。为了缓和气氛,林海生决定跟大家唠嗑。他问身边的一名男青年:“我们为了找到你们可费了老劲儿了!要不是我们的观察员看到了疑似信号,还不知要找到何时呢!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男青年说:“那是钻石的缘故。我们搜集了几位女士的化妆小镜,通过折射钻石的荧光,以告知外界我们在这里——诺,戴钻石的小姐姐还在那边。”他指着前面一位美女说。美女听到他们谈到钻石,便展开手,给林海生看手指上的钻戒。晶莹剔透的钻戒兀自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蓝色的荧光。美女说:“其实,这是一枚含有荧光物质的合成钻石,远没有真钻贵重。可是,它却救了大家。”
林海生哈哈一笑,问:“好聪明的办法!你们是怎么想到的?”
男青年说:“嘿嘿,这种办法是这位大嫂提出来的。当时,我们都觉得是个笑话,没想到还真成功了!”男青年不好意思的笑了,并且指向一名背对大家的女子。
林海生一眼看去,惊愣住了。他内心的震惊无以言表。呆了足有半分钟后,他失声叫道:“晓红?是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两个战友看在眼里,不由唏嘘不已。
晓红的眼睛红红的,不停的抽噎着。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复杂,有委屈,有骄傲,有感动,还有愧疚。她既撇嘴皱眉,又点头微笑。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丈夫林海生,双目一刻也移不开了。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深情凝望。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却不好问出来。
此刻,由远而近的直升机轰鸣声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人们扬手欢呼,好像已经回家了似的。
直升机再次临空,绞车手放下了安全绳和挂钩。四名女性在搜救员的帮助下被拉上了直升机。
第五个要登机的就是林海生的妻子晓红了。在林海生为妻子固定绳索时,一个恶浪迎面打来,林海生一把拥住妻子,用壮实的胸墙为妻子铸成了世界上最温暖的防波堤!而晓红则趁机在林海生脸颊两边深深吻了两吻!
林海生愣了几秒钟,瞬间回过神来,快速的调整着安全带和吊钩。海水和雨水很好的掩护了他的热泪。他真想将妻子紧紧拥抱在怀里,给她久久的暖慰。然而,他知道这是不行的。他只是像对待任何国民那样把她固定好,然后命令绞车手起吊。
晓红也只是悄悄握了握丈夫的手,然后,在他耳边说道:“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一生难忘的七夕!我等你回来!”
待其余七名男性登机后,直升机再次疾速飞离了现场。
三名搜救员背靠礁石,手拽充气式救生艇,立在浪山之巅,目送飞机远去,远去……
网友评论
可以看到,作者在构上,相关专业知识上,以及逻辑条理上都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很厉害!我很佩服。
最后顺便一问,合成钻石的荧光应该在紫外光下才可以观察的到,那么文中的观察员是怎么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