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  说

    两年多了，我费尽心机，为的就是阻止这一天的到来，但在病魔面前，所有的“人定胜天”都只是空话……

    爸爸癌症复发了，这次复发，我心里很清楚，意味着什么。由2年前突然查出癌症晚期开始，他的人生注定改变，那年，他才58岁。因为这场病，他被下岗了，由家庭支柱，一下子摇身成为只能依赖我的病人。我唯有在最短的时间里收拾好所有的悲伤，开始陪他走这条抗癌道路……

    在我们医院做了姑息手术后，之后就是长达10次的化疗。为了避免他折腾，我安排了每次化疗都在家那边——珠海市人民医院。换言之，我要频频从广州回珠海陪他住院化疗。手术之后，长达一年的化疗并不容易，每次快要到化疗，我预先联系好床位，把班调好，下了夜班就匆匆搭车，由这个城市的医院，赶去那边城市的医院，陪他入院。在他面前，我假装不累，不困，其实，常常在通宵夜班中经历的抢救和突发事件，身心早已精疲力尽，但是我依然拼命地挺着，对比起爸爸这个病，我算得什么呢？
化疗的副作用很大，各种掉头发、呕吐、盗汗、心慌、口腔溃疡，几乎把他击沉。庆幸的是，他咬着牙关度过了一次又一次，求生的意志让他顺利完成了化疗。而且，化疗的效果很好，全身的骨转移受到控制，他骨头不痛了，人精神了，他树立起了乐观向上的心态，定期复查，细心地调理着自己的身体，坚持晚饭后散步，还在家里的天台搭建了一个“小农场”，种种蔬菜，养养花草，他由发病时的骨瘦如柴，逐渐恢复到病前体重，精神越来越好，头发长好了，人也变得从容了。他熬了大半辈子，相信那一年是他过得最舒心，最自在的日子了。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需要比正常人付出更加多的努力，但他却能欣然面对，丝毫不敢怠慢自己的身体，甚至，我也被他的毅力感动了，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好，我开始掉以轻心，直到前3个月开始他说骨头有点痛，我都没放在心上，因为今年过年的时候才复查完，所有指标还在正常范围内啊！所以，我没预料到，短短的半年里，癌细胞会死灰复燃，再次疯狂地侵蚀他的身体……

    7月份时，我特意调了班，带着儿子回珠海探望他，还安排了澳门一日游。尽管我不是第一次去澳门，但我绝对是百分百的路痴，为此我提前做足了攻略，下载好各种地图，规划好各种路线，只可惜，方向感为零的我，一手拖着儿子，一手拖着爸爸妈妈，虽然尽兴，但还是让他们走了不少冤枉路。那一天，他们紧跟着我，每个人走了将近3万步。我想象不到爸爸有多累，但他还是偷偷的撑过去了。又可能，他那段时间身体的不舒服，我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我只是想——在他有生之年，带他去玩玩，多留几张合照。只是，我始终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他的承受能力真的很有限。在澳门的时候，我总是鼓励他：挺一下，挺到我再调到班就回来陪你住院。他，真的的默默忍着，等了我半个月，7月底，我终于挤到时间，再次由广州赶回珠海陪他住院复查。

    见到他时，他说疼痛已加重，果然，复查结果再次让我担忧——肿瘤复发了，而且发展得很猛烈，原本正常的指标一下子翻了20多倍。这次，他彻底崩溃了，我明白，自己付出了如此大的努力，偏偏阻止不了肿瘤的复发，是有多失落。或者，爸爸觉得一路过来都白费功夫了，所以，当知道复查结果后，原本乐观开朗的他逐渐变得消沉……

  医生向我交代，情况不好，但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我拼命的寻求方法，但是，所有能增加痛苦的治疗他都拒绝了。他拒绝放射疗法，那年的10次化疗让他死去活来，他怕了，我唯有沉默了，尊重了他的意愿。我劝他吃标靶药，可是，当我以高价购回来的靶向药——阿比特龙，他吃了几天就不肯吃，说不良反应大，无法耐受。我不确定是真的副作用大，还是他不忍看着我背负沉重的负担。患病以来，他学会了玩智能手机，对网络各种操作了如指掌，所以他知道阿比特龙的价格不菲，亦无法报销，这次，我终于劝服不了他。他顾虑的事情有很多，除了金钱，他还怕再一次承受更大的痛苦。两年来，我见证着爸爸的抗癌过程，我知道，打垮他的不是癌症本身，而是治疗带来的各种不良反应。事实上，我不希望他遭受更多的医疗痛苦，所以，仿佛无计可施了。7月份去澳门还是好好的，时隔1个多月而已，他就一蹶不振了，精神状态直线性下滑，一个人的意志倒塌了，他可以迅速不堪一击。他身心都遭受着病魔的折磨，每天依赖着各种止痛药物。当人要面临着死亡就在面前的恐惧，是有多绝望！

  是不是真的无路可走？还是，我和爸爸一样，都开始放弃了？两年来，因为他这个病，我过得一点都不轻松，这次再复发，我和他似乎都不想再折腾了。一个多月前还活动自如的他，这几天已经痛得无法下床。病情恶化的太快了，我措手不及之余，不断的想起2年多前刚发病的他，其实，当初得知癌症发现得太迟，无法做手术根治时，我们的目的不只是为了改善他的生活质量而已吗？能活到今时今日，或者，已经赚到了。说真的，这一年来，他过得的确算不错的，做人真的不能太贪心，只不过，做我这一行，见过如此多的癌症患者，到了晚期，一系列的消瘦、疼痛、恶病质，最后痛苦的离去，所以，我能预见爸爸将会经历的一切，但我束手无策。这一年，我32岁，爸爸60岁，我刚开始有担当，他却患重病难治……

    我常常幻想时光能倒流，如斯局面，我奢望逆转，但实际上，我再也回不去了。虽不能转身，却百感交集，含泪写下忠告，漫漫长路，希望能有所警惕，互相提醒，善待生命。

1、 爸爸患的是前列腺癌，确诊时已是全身骨转移，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所以，家有长者，尤其是有前列腺问题的中老年男性，如有尿频、尿急、小便不尽等前列腺肥大症状，一定要认真看待。B超能检查出前列腺变大，但无法判断是单纯前列腺增生还是前列腺癌，抽血验个PSA（前列腺特异性抗原），就有更高的灵敏度了。爸爸前列腺问题已有10年，每次检查只安排做B超，所以当地医院一直以前列腺增生作为治疗方案，却忽略了癌症的一个重要指标：PSA。两者混淆，结果延误了病情。前列腺癌发病率很高，早期症状不典型，稍不注意，往往会造成误诊，到发现时均已存在骨转移。故此，就算没有任何症状，50岁以上定期体检和加抽PSA项目亦十分必要。两年多，对于这个病，我实在太了解了……
2、 医保、社保、保险之类的，只要有能力，一定要买。我庆幸爸爸工作多年，一直有购买医保，在大病面前，医保的启动减轻了我不少负担，不然，我根本没信心带爸爸走到今时今日。发病时，我刚好工作被调动了，繁忙、凌乱、迷茫、压力大，一下子我无所适从，也不知道产生过多少次辞职的念头，换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吧，起码多点时间照顾他。但我没勇气，我保证不了自己辞职后能立刻找到一份如此稳定的工作。护士的收入是典型的高不成，低不就，因此，在经济压力面前，我选择了拼命赚钱，给爸爸治病。医保的报销政策让我这份工资显得尤为矜贵，所以，我极度怀疑爸爸不肯吃靶向药是不想成为我的包袱，因为，在标靶药面前，医保终于失效了。想起了《我不是药神》里面的台词：为了买药，房子没了，家人也拖垮了。这两年，我和爸爸是全靠医保支撑着，这份保障，虽然只维持了两年，但足以让我衷心感谢国家政策，不然，我早已败给：穷病。
3、 不要离家太远，除非你有很强大的家庭后盾，可以随时顶替你的地位去照顾年迈的父母。珠海离广州虽然只有两个小时车程，但面对如今自理能力低下的爸爸，我根本无法做到下了班就可以回家看他一眼，照顾他一下，所以，我注定输给了这两个小时的距离。年少任性，总希望飞出家门，因为那时父母还健康，到他们逐渐年纪大了，疾病越来越多，回头一看：才发觉自己已经飞得那么远，远得无法在身边陪伴他们，这是不孝。后悔，但没用了……
4、 有时间多陪伴父母，聊聊天，吃吃饭，旅旅游，不要等他们走不动了才去弥补，他们不一定等得起！
5、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生与死，其他的只不过是小事。爸爸那天打电话给我，说了让我泪崩的4个字：我不想死。——是的，有的人总是藉着各种生无可恋的理由去寻死，而他们不知道，还有一群人，想拼命地活下去，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等待死神降临。所以，人生璀璨，好好的活着吧！

                              小小
                        2018.8.30 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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