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文丨萧瑶夕

01

她一直暗恋着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心知肚明。

尽管他并非腰缠万贯，而且生活略显困顿，但是他是英俊潇洒的男子，言行充满魅力，身边不乏似玉美人。她们是他的花园里的迷人蝴蝶。对于热衷于掌控一个个痴迷于肉体所呈现出的假象的女人的他而言，她不过是他身边纷纷扰扰的蝴蝶群阵中的一只。可能是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只。

可是她却引起了他的注目。

因为：她对他，没有热情似火的目光。没有翘首以盼的等待。没有精心准备的讨好。甚至从未与他交谈一句。So unconcerned。他感觉，她对他的暗恋只是一片土壤，一片干干净净的土壤，沒有为增添亮色而牵引出的花花草草和虫鸣鸟叫。她的暗恋是赤裸裸的一个圆球，没有旁生枝节。直接、干净、安静。宛如陌生人与陌生人。

尽管每次在公司遇到，没有招呼，没有心跳，没有对视，没有温度，但是他就是知道她在暗恋他。

他就是知道。

How strange the feeling is！他想。

02

犹豫许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向他的蝴蝶们打探她的消息。蝴蝶们热情洋溢，争先恐后地告诉他：她在网上有另一个身份——Adream。

当晚，立即注册账号：Seven。他从未如此着急过，仿佛不快一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开始与她在冰冷的屏幕上聊天。

他：Adream，你好。

她：你好。

他：你的名字很特别。

她：对。

对话像经验丰富的医生在进行手术，干净而且利落。没有任何表示情感的词语。这一点令他欣喜。他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生活使他的性格变得冷漠，沉默寡言。只有相同的人才能走到一起。他觉得她是。所以，面对他的唧唧哇哇的蝴蝶们，他只是一笑置之。而对她，她是与他势均力敌的人，非敌即友。

那么，这场暗恋的游戏将会非常有趣。

这时，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不应该将她归属到自己的蝴蝶群阵里。明显，她是一枚冰冷而诡异的茧。他断定，破茧而出的，将会是一只惊艳得足以让万物黯然失色的蝴蝶。

所以，他要捕捉她。

03

聊天继续。

他：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她：请说。

他：嗯······我暗恋一个女孩，但是我对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他将整个事件的“他”与“她”转换，从她的嘴里套出关于自己所有对这场暗恋的疑惑的答案。

她：继续。

他：但是，我感觉她知道我暗恋她。可是我们之间依旧没有任何交谈。

她：So······

他：为什么会这些呢？

她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然后说：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他：因为······这个问题熟人间不便谈起，陌生人给的建议更加中肯。

这条信息发出后，下面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知道她在思考。于是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走开，去洗手间洗澡。洗完，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来喝，津津有味。坐到椅子上。屏幕震动一下。

她：因为，她暗恋你，而你却爱上了她。

04

什么？！这个答案像突如其来的飞石令他措手不及，他被啤酒呛到，咳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屏幕又震动一下。

她：Seven，我知道你是谁。

然后发了一个奸诈的表情。

他急忙发送：Adream，你······怎么知道？

她：因为我是Adream，我又不傻。你的那些如玉美人我又不是都不认识。

她：好了，游戏结束了。

他：什么意思？

她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说：因为我现在不再暗恋你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愚蠢地发了一句“为什么”。

她：暗恋，简单的说，即是没说出来的喜欢。在中文里暗恋是一种情绪上的表示，就是在心里暗自爱恋。既然挑明了，暗恋的因果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急忙说：可是······

她又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说：可是你却爱上了我。

他感到脸颊滚烫，心中扬起一股难言的伤心与尴尬，脑子仿佛被一团团丝线紧密缠绕，没有任何思想。他深吸一口气，竭尽全力保持镇定，说：Adream，你说错了，我并没有爱上你。

一发出去，他就后悔了。果然，一紧张，就说一句错一句。

她再次发了一个笑脸的表情。他顿时对这个表情产生免疫，心生恐惧。一个表情在反反复复的使用中演化成一种令人恐惧的阻咒。这是Adream的杰作。

她说：呵呵。如果你没有爱上我，你就不会取一个Seven的网名来与我聊天，来套我的话。从偷知道Adream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爱上了我。

然后，下线。

05

他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喝完那罐苦涩的啤酒。心中泛起万丈狂澜，凶猛地拍击着他的身体，让他感到痛苦，临近窒息。他感觉自己变成一只被折翼的鸟，丧失之前的气度与魅力，无声坠落。

的确，这是一枚不寻常的茧。所有的人都认为茧里生长的是一只柔弱而斑斓的蝴蝶，结果飞出来的却是一只带毒刺的蜜蜂。

深夜辗转反侧至深夜，终于入眠。梦见自己置身于一处寂静的山谷，山谷间开满了不知名的迷离花朵，花朵五彩斑斓，鲜妍无比。芳香阵阵，馥郁得几乎令他失去嗅觉，浑身松散而柔软。他睁大眼睛，惊讶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忽然发现天地一片动荡，整个山谷的花朵幻化成袅袅缥缈的彩烟，变成只只蝴蝶，扇动着硕大而斑斓的翅膀朝他扑腾而来，将他紧紧包裹，他恐惧不已，想大声呼喊，却发不出声来，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血肉被挤尽，与蝴蝶们融为一体，化成她的模样。难以释怀。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阳光耀眼。

望着桌上空了的啤酒罐，他心中一阵惘然。

我······真的爱上她了吗？应该吧。

一个人暗恋，一个人爱。暗恋因爱的激情照耀消失不见，爱因此变得孤寂和煎熬。

这的确是一场暗恋。一场无法见到光明的暗恋。如同一坛采摘下的青枣经过密封后可在地底埋藏保持千年不腐，新鲜如初。可一旦接触空气和阳光，瞬间就腐化。

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她。仿佛她像一滴水在人间蒸发得无影无踪。

连同他难得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