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雨下的很大,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街上越积越多的雨水和水面被冲击激起的水雾。没有行人,偶尔有一辆汽车经过,像一艘游艇似的切开水面,乘风破浪地远去了。
这样的天气不会有顾客,我坐在柜台内,望着门外的雨发呆。这时,忽然玻璃门被推开,激烈的雨声夹着风冲进屋来,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拿一把黑油布伞,长得高大魁梧,一张黑脸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疤,从耳根一直扯到嘴角。这么大的雨,手中的伞作用有限,裤子上滴着水,皮鞋变成了水鞋,走一步就印下一滩水渍。
我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赶紧站起身问走到我面前的那个男人:“大哥,您要点什么?”
“有没有女人衣服上的那种白色花边?”男人脸色冷峻,说话声音有些深沉,还带着一丝阴郁。
“是那种镶在衣服边上的花边吗?没有。“我小心翼翼地如实相告。
”你这儿不是百货商店吗?怎么会没有?“男人有些着急,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那种东西过时了,现在很少有人再卖。”我更加陪着小心,说出的话自己都听不真切,眼睛紧张地盯着男人的脸,怕一不小心惹怒他。
“我己经跑了十三家店了,姐,我已经跑了十三家店了,都没有。”男人突然坐在柜台外的椅子上,捶打着被他弄的湿乎乎的柜台,竟“呜呜”地号哭起来。
我吓得不知所措,想劝又不知说什么。忽然想起我的一件压箱底的蓝裙子上有一圈白色的花边。那件裙子是结婚时的旧物,只穿过几次,这二十多年就一直在箱底压着。
我跑到里屋,在一堆衣物里终于找到那件裙子,抱出来放到柜台上,轻轻碰了碰还在低头抽泣的男人,指着那圈花边,问他要的是不是这种。
男人抬起头,欣喜地“嗯嗯”了两声,等看清是件衣服时,脸色又黯然下去。
我拿起剪刀,拆那条花边。男人明白了我的意思,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我鞠了一躬,说起要找花边的原因。
“我老婆是个好女人,她这辈子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她就快不行了。她最大的心愿就是穿着带有白色花边的红裙子离开。那条红裙子她几天前就做好了,却一直没有找到白色花边。我看她好像挺不过今天了。
我年轻时真混蛋啊!她嫁给我时我穷的叮当响,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她不嫌弃我穷,她卖报纸,给别人做手工,每天晚上都熬到半夜,就为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些。可我却和别的女人……”男人狠命抽了自己两个嘴巴,擤了擤鼻涕接着说:“我老婆一次次原谅了我,可我那时就像着了魔,她越对我好劝我好好过日子,我就越想背叛她试试她的底线。后来我不光玩女人,还打架,直到有一次我砍死了人,自己脸上也挨了一刀。被送进了监狱。
我今天是出来的第五天,在里面呆了二十年啊!我不知道她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她供儿子上了大学,让我的父母能颐养天年,每个月都去监狱探监。我真的不知道她病得这么重,真的不知道。这二十年,我在狱里就下决心出来后一定要报答她,让她过上好日子的。可谁知?”
我把花边完全拆了下来,他的故事也讲完了。我包好递给他。他接过去放在胸口,又向我鞠了一个躬,转身钻进雨里。
外面的雨还在下,像人在空中一盆盆泼下来的水,哗啦啦,哗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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