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达当官 第十五章

第二日一大早，小金刚起床，就看见鲁达在院中练拳，这是一套太祖长拳，军中每日都要操练。只见他前窜后纵，左遮右挡，拳打腿踢，虎虎生威。三十二路式打完，鲁达收招站立，呼吸自如，每日勤加练习，已见功底。

小金见他练功完毕，走过去说：“你的功夫当年就很厉害，如今更是精进了，那次你打了的两个泼皮，其中一个叫做高俅的，给押解到淮州，投靠了当地开赌场的柳世权。这个柳世权和西夏一品堂来往过密，年初我们截获柳世权和西夏的书信，里面几次提到高俅，说是要派高俅去延州会面，你回了军营可留意。”

鲁达想起当日自己打过的那个泼皮，哈哈大笑道：“让咱家遇上，再打他个七荤八素。”

那边金嫂已经做好了早饭，羊肉汤煮了一锅面片，鲁达吃完去开封府。待鲁达出门，金嫂道：“可怜鲁大叔这么一个端正的儿子，送去做了公公。”

小金瞪了她一眼，也出门而去。

鲁达来到开封府，童贯也已经准备停当，二人没有惊动手下，出衙直奔相国寺。

辰时刚过，相国寺门前已经热闹非凡。早点摊子摆了一片，厚重的炊饼，油煎的果子，冒气的蒸羔，翻滚的混沌，各式各样的面条：烩面、捞面、刀削面、栲栳栳、阳春面、板刀面，应有尽有。

小贩也摆好了货物，辽东的皮草，西域的香料，南国的丝绸，还有各种不同的日用百货。那边卖艺的也各自划分了场地，耍蛇，驯猴的占了墙根，打拳，碎大石的摆在当中，唱曲，说书的各自摆着板凳。

鲁达不禁赞叹，好一片繁荣景象。童贯日常见到，倒觉得寻常。二人进了山门，里面更加热闹，善男信女们早就挤个水泄不通，排着长队烧香磕头，鲁达童贯面面相觑，这要是排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得殿中。

突听得边上一声佛唱：“弥陀佛，两位施主这边请。”

二人扭头看，却是一个黄衣沙弥，正朝着二人施礼。二人不知就里，鲁达还礼道：“师父可是说的我们。”

沙弥点头，领他们绕过照壁，走过一片竹林甬道，穿过月洞门，来到一座禅堂门口，对二人道：“施主里面请。”

童贯抬脚进殿，鲁达跟了进来。只见殿内供着一尊纯金释迦牟尼佛，佛前长明油灯， 香炉里焚着线香，一个大和尚坐在蒲团上，闭目颂歌。

童贯与鲁达对视一眼，上香礼佛，各自寻了蒲团跪在金像前，不敢出声。

大和尚颂歌唱完，高颂佛号道：“弥陀佛，两位施主请起。”

二人抬起头，见这位大和尚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头戴僧帽，身披袈裟，又是庄严肃穆。二人向和尚合十行礼，和尚单掌在胸前还礼，接着道：“贫僧智清，家师空空大师。童施主欲求之事，只需牢记一念可为善，一念可为恶。存善心结善果，存恶意为恶人。统兵须往东南行，一生慎入西北地。”

童贯听得云山雾绕，不明就里，不敢动问，点头又施了一礼。那和尚瞥了一眼鲁达，施礼道：“怙恃在野庙在堂，龙吟狮吼震八方。青丝尽断智慧剑，六根清净是法王。”鲁达瞪大眼睛，望着智清，正欲开口，智清一笑，道：“二位请移步素斋馆用些斋饭。”

禅堂一侧侍立的一个禅和子走了过来，引导二人去素斋馆。二人满腹狐疑，也只得施礼告别智清和尚，随禅和子出来 去素斋馆。

走出殿门，童贯对鲁达道：“此人就是名镇开封的智清和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过闻名。高僧风骨，不敢仰视。”

鲁达道：“这秃子满口希奇古怪，想问个明白他又让我们先去吃斋，着实恼人。”

那禅和子回头望了一眼鲁达，插嘴道：“小僧侍候大师三年，你二人还是方丈第一次请去素斋馆的施主，可见方丈知见你等和我佛有缘，天机不可泄漏，日后自会证实。”

童贯道：“小师父说的是，多谢指点。”

鲁达道：“不可泄漏的事打了半天哑谜，不是浪费时间么？”

童贯接口道：“鲁达休要胡说，佛门圣地，亵渎神灵就不好了。”

鲁达住嘴，三个人一同进了素斋馆。

进了素斋馆的朱门，迎面一堵照壁墙，上面一大幅颜体楷书耀人眼目，写的却是苏大学士的《禅戏颂》：“已熟之肉，无复活理，投在东坡无碍羹釜中，有何不可！问天下禅和子，且道是肉、是素？喫得、是喫不得？是大奇大奇。一盌羹，勘破天下禅和子。”

禅和子转过墙后去后厨安排斋饭，童贯停步去看墙上的诗句，鲁达素来不喜文字，又不便走开，立在童贯身边，眼睛却盯着墙角一队蚂蚁看。那队蚂蚁一字排开，从墙角一个小洞钻出顺着墙根前进，来到一小块豆干前，众蚂蚁一拥而上，都爬到豆干上各自撕咬，然后又排成队，每只蚂蚁顶着各自的战利品原路返回去。鲁达看得有趣，便拾起豆干，放到墙角的小洞旁，减少蚂蚁搬运的路程。

突听得一声佛号，童贯与鲁达都回头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老和尚站在朱门背后，笑盈盈地盯着鲁达。

老和尚扫了一眼童贯，道：“施主里面请用斋饭。”

童贯应声转过墙进到斋馆，鲁达也要跟着进去，老和尚道：“师兄请留步。”

鲁达左右看看无人，狐疑道：“师父唤我？”

老和尚道：“正是。贫僧智真，与你有缘，在此相见。蚂蚁虽小，也是生命，施主慈悲为怀，可见心底尚未忘记佛性，送你四句偈语。逢金生惊，遇正得真，误落红尘，不忘本相。”

鲁达不解，疑惑地望着老和尚。老和尚却不再解释，双掌合什行了一礼，转身走出朱门 。鲁达只好回身绕过照壁去找童贯。

童贯正坐在案前喝茶，禅和子带鲁达到另一张案子坐下，奉上一杯香茶。鲁达喝了一口，清香四溢，生津止渴，不禁赞道：“好一杯香茶。”童贯知他久在军营，没有机会焚香品茗，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两个斋馆小厮各端着一个碟子从后厨走出来，禅和子指挥他们分别摆放在二人案前，碟子当中是一颗大白菜雕成的莲花，中间缀着葱团卷成的莲子，惟妙惟肖。鲁达伸手抓起一颗，投到口中，只有葱香，又夹了一块莲叶，咬了一口，道：“原来是白菜梗。”

童贯知道这是一道摆菜，名叫礼敬如来，仅仅观赏，却不是吃的。看到鲁达毫不理会，不禁哈哈大笑。禅和子在一旁暗暗吃惊，心说师父师伯都善待此人，竟是个毫无佛学的粗鲁汉子。

再来一道菜是豆腐做的葱爆鸡丝，鲁达一口咬下去，满嘴肉香，鲁达惊道：“这肉有些奇怪，豆腐如何做得如此滋味。”童贯道：“这豆腐用热油炸焦，再用蘑菇汤烧入鲜味，最后大火爆炒，入口犹存肉丝香气，慢慢品尝，还是豆腐本味，就如佛家入世出世。”那边上的禅和子听的频频点头，暗赞童贯

渊博。鲁达听得有趣，嘴里却不停住，风卷残云一通猛吃。

二人用过斋饭，童贯掏出两锭大銀，放在桌上，禅和子拿过功德簿记上。童贯又取出一锭黄金交给禅和子，说是给庙里的和尚每人置一双僧袜和鞋，然后和鲁达走出斋堂，准备离开。禅和子接过去跑过去交给方丈智清和尚，智清和尚出禅堂来到山门相送。

二人回到开封府，童贯通知主簿师爷升堂，留下鲁达在内堂喝茶，童贯换了官服奔大堂而去。

鲁达听见外面传来三班衙役的喊声，觉得有趣，便偷偷来到大堂观看热闹。只见童贯端坐在大堂书案后面，面色肃穆，双眼凝视，不怒自威。两双整齐地排着两列衙役，左手边是都头王朝，右手边是都头马汉。二人都手摁腰刀，抬头挺胸，目不斜视，只等着童贯发号施令。童贯拿出一枝令箭，掷在堂下，道：“王朝听令，命你立刻带五十名衙役前往潘家楼，捉拿女真奸细金古乃和他的孙子金旻。”王朝出列接令，站在一旁。

童贯又道：“马汉听令，命你也带五十名衙役到北门外埋伏，谨防奸细从北门逃脱。”马汉也出列接令。

鲁达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暗叫不好，抽身穿过二堂，在后院马厩里选了匹快马，从后门出去，翻身上马，急速奔向潘家楼。

到了潘家楼，鲁达飞身下马，大喊一声：“开封府要来抓掌柜了。”鲁侗一听，直奔后院，后院养着几匹辽东战马，还有一匹照夜狮子宝马，能日行千里。金古乃和金旻也来到后院，见鲁侗已经给照夜狮子备好马鞍，扶着二人上马，鲁达也骑上一匹辽东战马，带着二人向西门跑去。

刚出西门，上了官道，鲁达望着二人疾驰而去，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童贯带着衙役追来，看见鲁达立在路当中，拦住了众人。童贯喝道：“鲁达，快快让开，你要暗通女真奸细么？”

鲁达道：“金掌柜一向与大宋交好，不是奸细，他孙子才十来岁，只是个不经世事的顽童，请大人明察。”

童贯眼见再也追不上骑着宝马的金古乃祖孙，叹了口气，让左右衙役绑了鲁达，带回开封府，关进大牢。

晚上，童贯来到大牢，拿出一份中书省文书，对鲁达道：“你这次私自放走女真疑犯，按罪当斩。幸亏李宪大人有封为你请功的奏章正好送到皇上龙案，咱家也在圣上面前为你求情，皇上亲自通知中书省，功过相抵，免去你的死罪，也免去你的五品廉访使官职，发送回延州军中效力。这次难为你了。”鲁达磕头谢恩，左右衙役打开镣铐，两个解差押着鲁达去延州李宪军中。

离开了开封府，重新回到宫中，童贯长长舒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逼走金古乃，让鲁达背黑锅，下一次要奏请圣上派自己带兵出征了，相国寺的和尚说的不错，李宪王中正都在西边领兵，自己去南边才能避开他们的制肘，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