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雲朵 | 来源:发表于2022-01-15 21:10 被阅读0次

    梅是我的初中同学。

    梅的父亲在镇上的邮局上班。30年前的农村如果家中有一个挣国家钱的职工,那是让人艳羡不已的,想一想旱涝保收,不用担心天灾,不必考虑虫害,月月都有固定的钱可以取用,相比纯农户不知要好多少倍。

    梅的家境明显就好于我们这些农民娃,她穿着好看的连衣裙,淡黄的颜色就好像一朵开在春天里的花!

    那时班上的女孩子大多梳着单马尾,而她则剪着电视上女孩子梳的荷叶头,两侧的头发低垂,映衬着她白皙的面颊和好看的眉眼,再加上她性格活泼,所以那时梅真的是班级里的公主。她身边有许多朋友,男生女生的。

    只是公主一遇到老师提问,就低垂下头,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好久回答不出问题的答案来。每每这时,也只有这时她才不是我艳羡的人。

    初一结束了,她就转到了镇上的初中,再后来听说她不念了,接了她父亲的班,成了邮局里的一名临时工。只是那时我身在僻远的乡下读书,去邮局的业务也不需要我去办理,所以我那时并没有看见她初工作时的样子。

    时光流转,我从一所学校出来又到另一所学校,最后当身份终于从台下坐着的人变成了台上站着的人时,我有了工资。而且工资领取和邮局挂上了勾,我才又见到了我的老同学。

    她已经结了婚,有了个小女孩。但开朗的性格没变,依旧是白皙的脸颊,好看的眉眼,只是头型不再是荷叶头,而是邮局女员工统一的盘发。这时的她应该已经是邮局的正式职工了吧。

    我不善交际,所以即使我们重逢,我和梅也仅仅是同学而已,仅仅是客户与业务员的关系。没有更深的交流,我也从没有和她聊起我当初是如何的羡慕过她。

    后来我结了婚,也搬到镇上,对梅的了解才多了些。梅的丈夫是义务兵退伍成为粮库职工,那时粮库是个好单位,待遇丰厚,想来梅的小家也是很好的,在这个小镇上像梅这样的两口子都有工作的,那绝对是最让人羡慕的。

    但时局变化,又有俗语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粮库改制,职工大都下岗,梅的丈夫也下岗了,原来的双职工也只有梅一人上班了。

    下岗后的丈夫因为文化水平所限,做不了什么,好在在家人的支持下买了辆汽车,跑起了运输,奔奔波波,拉过煤,倒过粮,收过西瓜,卖过白菜。一年四季在家的日子掐指算得过来,扔下梅一人在家带孩子的日子却是数不清。

    好在有父母可以帮忙,至少梅的女儿就是父母帮她带大的。正因为父母在身边,所以梅虽然一个人的时候多,但她可以安心工作,甚至下班后,抽空也可以去玩玩麻将,孩子在父母那儿她不用操心,家务也有父母帮着完成。说起父母,梅心底里是感激不尽的,自己的工作就是父亲给的,这么多年父母也是竭尽所能的帮助他们这个小家。

    可是有一天我听镇上的人说梅和她丈夫闹离婚呢,我一愣,忙问为什么?那人说:梅和同学聚会,还有老师在呢,结果丈夫去了大吵大闹,竟然怀疑梅和她老师关系有问题!

    “梅这是被气的,哪有这样的人!”那人愤愤地说,我听了也愤愤然。莫说梅不是这样的人,我们的老师也是我们一直尊崇的人,这样的怀疑简直是对老师的侮辱。

    “这些年一直说开车跑运输,可折腾来折腾去,梅只有往出拿钱,没见丈夫往回拿钱。”“那还能一直不挣钱?”“挣了,也糟尽光了。一车粮钱不够他一宿输的。两头老人的家底都快被他折腾光了,不离哪儿跑?”我无语了。

    青阳逼岁除,学校里的学生一届又一届,身边的孩子也不再是幼稚的小人儿了。我每日里操心学生的吃喝拉撒,也要和我儿子斗智斗勇。

    可是有一天,我的学生里添了一位从市里转学回来的孩子。她就是梅的女儿翼翼。

    从小就被送到市里念书,据说小的时候是聪明伶俐极了,只是我见到她时,没看到她的聪明,看到的是她的桀骜不驯和精致妆容。初二的女孩子,头发是熨过的,眼线也描过,斜睨的眼睛里写满不屑。当叛逆的青春期遭逢父母离异,孩子的世界里写满的都是不幸,桀骜的外表下是难以言说的哀伤。

    根据多年班主任的工作经验,我知道像这样后转学过来的孩子,大多都是问题孩子,他们在原学校犯了错误,又不想直面问题,所以才转学的。

    我本不想收留这样的孩子,怕以后难管理,更怕因为她而带坏更多的孩子。但乡里乡亲,她是我们这个学区的户口,她可以不选择我们这个农村中学,但义务教育没完成时我们又不能拒绝,我和她母亲又是同学。最终我的婉拒没有成功。

    做翼翼的班主任二年,真的感觉每天都在行走在刀尖上,因为你不知道她会惹出什么事来。抽烟,喝酒,打架,处对象,所有学校不允许的事她都会做,而且是不服管教的那种。和她谈心,和她一起畅聊父母家庭,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也屡下保证,以后好好学习,但转身出了办公室,就又恢复了老样子。

    期间给梅打电话,请梅到学校,后来我只能承认母亲管不了翼翼,她在我批评的时候不和我硬刚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尊重。

    我也试图找她父亲,但几次聊天让我知道她的心里对父亲并不满意。“我想他,想让他和我玩,可他回来不是睡觉就是和人家打电话,理都很少理我。我的童年里只有爸爸这两个字,但没有这个人。”我想她今天的叛逆也许就和多年父爱的缺失有很大的关系。

    “可我爸爸他现在也挺可怜,他什么都没有了!”一次课间谈心时翼翼这样和我说,毕竟是孩子,心底有怨言,但血浓于水的亲情又让她可怜离婚后的爸爸。看着眼前这个心绪纠结的孩子我想那个男人是否会反思自己,是否会后悔多年来对家人的漠视。

    “老师,我爸病了!”一天早上我刚到学校,翼翼就找到我,带着哭腔和我说。我忙问怎么回事,她哽咽着和我说爸爸出车外地,因为不舒服在医院查出了肾病,现在还在医院呢!“外地医院吗?严重吗?”“挺严重的,我爷和我妈去了,打算接回来治疗。”

    我一时无语,一日夫妻百日恩,在危急时刻曾经的夫妻到底要冲在前头。梅把丈夫接回本地治疗,丈夫是尿毒症,透析成为日常,她和曾经的公公替换着照顾。

    “你爸爸怎么样啦?”“好多了。”偶尔我会问问孩子。我想利用这个家庭的重大时刻对孩子进行励志教育,只是后来我知道,我的那些慷慨激昂和鲜活声动的事例最终的化为了无影的风。翼翼每次当着我的面都会说得很好,但转身出了办公室就是另一副姿态。

    期间我和梅也见过几次面,但我们每次都只谈翼翼,婚姻家事我们都避而不谈,仿佛那是一块疤,稍一触碰都会痛得钻心蚀骨。但翼翼却是我们两个人的痛,软的硬的都试过了,剖心剖肺的谈理想谈人生,但只是表面的允诺,一个转身她依旧我行我素。

    好不容易,翼翼毕业了,分很低,勉强上了一所私立高中。递给梅毕业证的那一刻我的心底里竟是莫名的轻松,望着梅身边的艳装女孩,我也如对待别人一样叮嘱到了高中如何如何努力,只是在翼翼斜睨的眼神里我知道我的言语是多么苍白无力。

    手机越来越智能化,很多事情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完成了,所以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去邮局柜台办业务,自然也很久没见到梅。听说她的前夫亡故了,她已经有了新的伴侣,是外省的,通过网络认识。至于孩子,翼翼最终没有念完高中,自己找的卫校读的,但毕业后没能考取护士证,所以到底干了什么,不是太清楚,只有见到梅当面问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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