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七少
“老六,咱哥几个一别就是二十年啊,今天能再聚在一起真是不易。嘛也别说了,回去了咱接着喝。”
我看到几个摇摇晃晃,相互搀扶着的爷爷走到我身边,浓郁的酒气让我一时不能适应,我把鼻子捂在围巾里。
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爷爷从口袋里掏出身份证和车票,递给其他人,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招呼着其他人也赶紧坐下。于是在我面前坐下三位喝醉酒年长的爷爷。
我送完同学在归校的途中听着几位爷爷讲述他们过往的故事。听口音,像是天津人。不过是用普通话交谈,语气中带有天津味。红润的脸庞,低垂的眼皮,苍白的发髻,是过往经历真实写照。
“启亮,今天喝得还不够尽心,等回去了咱接着喝昂,还有老六别走,今晚去我家。”较年长的爷爷冲对坐的爷爷说道。对坐的爷爷戴着一顶圆圆的帽子,穿着一双泛红的皮鞋,看样子是有些年头了。他伸了伸腰说到:“老六,听说你分配到东北了,在那儿怎么样?”其他人紧接着附和道:“是啊是啊,好多年没见你了,过得怎么样?”几个爷爷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我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种感觉就好比在家听爷爷和他的同学讲述他们以前的经历,虽然每次我都没有认真听过。可这次我从头到尾听完了这些爷爷的谈话。
坐在斜对面的那位爷爷应该就是老六了。佝偻着腰坐着,手里拿着一个带包的杯子,头低着,醉意很明显但又能感受到他在挣扎着不让自己睡着。他把上衣脱掉搭到自己腿上,胳膊搭在另一位爷爷身上:“今天咱几个感觉也到了,咱改天再聚。下了火车,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占嘛!”
“这才到哪了啊,想当初咱几个一起守夜喝酒得时候,”
“今咱不提那个啦昂”,老六一下子变得精神了许多,似乎是要终止这个话题。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个时候是哥哥们的错。还有今借着酒劲咱想说啥就说啥。不忌讳。”启亮打断了老六。
“想当初咱们弟兄六个一块在兰州入伍的日子,算是风雨同舟,什么大风大浪咱都挺过去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咱们按年龄排辈分,我年龄最大排老大,老六你年龄最小所以排最后。哥几个那个时候照顾你,不过这没话说应该的,我们几个比老六你入伍早几年,你那时候刚去啥也不懂,老有人欺负使唤你,哥几个看不下就上去和那些人干了一架还受了处分。上级处理完之后罚我们干了俩月炊事。这事完了之后你说啥也要跟着我们混。”言谈举止间老大和老六眼眶湿润。
“我记得那是你入伍第五年,上级派一个班的人去山头守夜,山头有两只畜生,半夜老是嚎叫,哥几个没办法,也就是你,也不知想得啥法儿,引诱训导,那两只畜生就变乖了。半夜也不乱叫了。
咱哥几个在那个山头待了将近一个月吧。白天训练,晚上站岗。
讲到这里,老大顿了下,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继续讲道:那天,老六家里人来看望你,带着肉和酒。你偷摸着带到山上,分给咱哥几个。吃完喝罢那天你讲了好多你之前的事儿,跟哥几个唠了好久。到点了,你站起来又咚得一下坐到地上。我们几个就劝你今天别去站岗了。你执拗不过我们索性就跟我们待在一块没去山头看哨。
结果那晚就出事了,那天你没去也没人带食喂畜生,畜生饿坏了,挣开了铁链跑下了山咬伤了人。赵连长气得慌说嘛让你复员。哥几个好说歹说也没拦住。哥几个过意不去啊!”
老六搂住老大补充道:“老班长,这就是赶着了谁都不能怨。唯一可惜得是就是没和你们一块待够十年,说好了要来一次十年之旅。是我先违背了咱得约定啊。”
老大捏了捏鼻子吸了口气说道:“后来你走了,我们几个还都升了职,启亮去其他军区当副连了,老三老四分配的地方还不错,国家机关单位,老五回家照顾老爹老娘了,倒是你一走杳无音信,要不是在北戴河碰见了你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再聚。这不老三他们一听有你的消息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了。这不咱哥几个今天又凑齐了嘛。”
老六看着老大:听说我没走几年你也离开咱连了?刚听你在酒桌上说08年你和他们几个参加了抗震救灾,他们几个还都立了功升了职,你倒甩脸子走人了?
老大一脸无奈感慨道:也不算甩脸子。要说咱规规整整的不犯事一辈子就献给部队了,可家里后来不是离不开人嘛,我就干脆回老家过日子得了。
要说这社会变化可真大啊,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咱们那个时候简单有趣啊。有时候想想一天跑十几里地,训训练是挺累的,但是充实啊。可现在呢,孩子们都不在身边,想出来透透气忙都没空陪。
这也是命碰见老六你,缘分呀又回来了。
缘分这件事是说不清的。因果轮回,缘生缘起缘灭。老六重逢,他乡遇故知,勾起过往回忆的伤,却又不免欣喜今生又能再次相遇。
后来发生了许多,一辈子既长也短。故事堆很多,人却留不下。
伴着列车员的提醒,火车到站了,我瞅了瞅几位爷爷,样子很端详,也很开心。我下车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定未来某个时间点,我在某个地点碰见某个熟人。那我会拉着他扯一扯我与他之间的故事。
都说来日方长,可是却要且行且珍惜,生命中出现过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留过脚印留过声音也留过背影,但真正走进你内心的,往往是逃不掉的。
最灿烂的烟花一瞬即逝,当我再次遇见你时却说不出那句:别来无恙!
归途耳闻便生此感,有所改编。望君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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