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气息

文：贾玉霞

李二女这次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她把自己这些年的储蓄和有用的东西全部给家里寄回去了。剩下的唯一的财产，一台小英寸电视留给了房东。房东以为她找到了好去处，乐呵呵地祝她未来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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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答应着，点着头，未来肯定美好，终于解脱了，能不美好吗？家里人会在三五天后收到汇款单，妈妈一定高兴极了，觉得女儿有出息了，前途一片光明。

她一定会和邻居讲女儿又给她寄钱，说女儿多么多么的孝顺，多么多么的有本事。她多么多么的命好，有这么个女儿。

她收拾了一下，简简单单的一个小背包，就把她长达五年的痕迹一扫而光。屋子干净空旷，仿佛她从未在此居住过，莫名地心里酸楚。

雁过留声，水过留痕。她呢，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一颗支离破碎的心万念俱灰。她小心翼翼地摸摸背包里的小药瓶，还在。

她讨厌离别，讨厌离别的惆怅。索性一个人偷偷地走了，把钥匙压在门口的垫子下，并给房东留了个字条，谢谢五年来的照顾，我走了。

生命的气息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望着南来北往的匆匆行人，人们总有忙不完的事；望着两旁不停穿梭的车辆，他们这么忙有什么意义。有点恍惚，有点困惑，好像在做梦一般。天阴沉沉，灰蒙蒙，她心更加沉重。

那年，她大学毕业，在这座城市一连一个月没找着工作。就在她身上钱快花光时，天无绝人之路，终于有一家公司通知她面试。

她这次准备得十分充分，侃侃而谈，不卑不亢，面试顺利。即使她尽最大努力衣着光鲜，结果老板嫌她长相普通，衣着土得掉渣。恰好老板娘碰见，看了看她，说通过了，这样的员工我放心。

原来，她所在办公室的女孩子个个青春靓丽，打扮时尚前卫，时不时聚会娱乐。唯有她，规规矩矩，很少参加。

她爸妈好不容易供她读完大学，是她回报他们的时候了。她每个月除了自己日常用度，还给家里寄钱，哪有闲钱玩乐?哪有闲钱去买化妆品和衣服呢？

好在她是老板娘招的，自己工作又勤奋，没有人特意为难她，不咸不淡地干着，稳定有着落。但她感觉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就是一个隐形人，无人关注，很另类。

每每夜深人静，每每节假日，孤独如潮水一样汹涌澎湃，那种无法言说的寂寞随之而来。她为了排解这种不适，攒钱买了一台二手小电视陪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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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她老家的同学来到这里，在一个工厂干活。她休息时过来找她，结果，她同学厂主管正发礼物，剩下一个米老鼠毛绒玩具，看见她孤零零站在那儿，笑了笑，顺手送给她。

她抱着米老鼠，暖意融融，心里的冰山消融了，她微笑着望着这位主管，这可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得到的礼物。

她有种被重视的感觉，心中的花儿嘭地一声开放了，沁出一阵阵香，洇红了她的脸。他微微发黑的脸帅呆了，胖胖的身材，在她眼中成了壮实。她把米老鼠放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以便自己时时感受到他。她不再寂寞了，心里暖暖的，都是他的憨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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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她一有空就过来找同学，有意无意地打听主管的喜好，他喜欢抽哪个牌子烟，爱吃什么水果；喜欢听哪首歌曲，爱吃什么点心；喜欢哪个牌子车，爱吃什么饭菜。有时候，大老远跑来，只是为了看一眼他，就心满意足。

她这么疯魔，同学有点不耐烦了。她却没有停下，当她知道主管喜欢听京剧《金水桥》时，回家偷偷地学唱。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她一字一句，认真学习，竟然有模有样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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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这些外出打工仔，聚在一起互相取暖，天南海北地聊，碰巧主管也在。她有一句没一句地，都是主管的频道。人们感叹她的博学，感叹她的玲珑心，主管对她青睐有加。有次，她当他面唱了一段《金水桥》，她发现他频频回头望着她。

她认为主管对自己是不一样的，特别的，只是他不擅长表白罢了。她自顾自地坠入了爱河，因为一个布偶，因为一次微笑。

她记起张爱玲曾说过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看出花来。”她确定自己爱上了他，尽管卑微，但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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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决定送主管一件礼物，千挑万选，千针万线，把自己万千情意织入线中，织成一条男士格子围巾。

可是，当她兴冲冲把围巾送给他时，他回绝了她，当场扔进垃圾桶。原来他老家有妻，那天送她礼物是无心之举。

她听到自己的心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捡不起来了。她麻木地走回出租屋，思虑再三，到药房开了25颗安眠药，辞了职，给妈妈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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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发现已经走到南山脚下了，这是休闲好去处，如果她睡在青山绿水间也不错。她慢慢地走着，被一片绿色环绕。

渐渐地起风了，山里的风大，她顿觉凉意，急切地想找一处避风。她迷路了，到处是绿，小草，灌木丛，树叶，淡绿，翠绿，墨绿，她沦陷在一片绿色的海洋。

她往绿的深处走去，绿色漫过她的脚，她的膝，她的胳膊，她的头顶。下雨了，越下越大，她眼前一片绿雨涟涟。

她躲在大树下，望着朦胧的绿色珠帘，顾不上浑身湿透的难受，沉浸在一片空净的绿色汪洋中。心中的尘垢被清洗得一点点剥离，一点点脱落，一点点清除。顿觉浑身舒坦，神清气爽，痛快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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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她身后跑来一个人，大概是护林大叔吧，他大声地说着话。风声雨声林声说话声，她听不清楚，大意是已黄昏，这里很危险，必须尽快离开这儿。

她默默跟着他来到林中的一座小院前，有三间房子。他打开门，他们进了屋，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暖意融融，旁边灶里烧着红薯。嗅着红薯香味，饥肠辘辘，惊觉自己一天没吃东西了。

换了干净衣服，大叔拿出烤好的红薯，熬了粥。她今天吃着红薯，特别美味，软乎乎的，热腾腾，甜丝丝，粥不稀不稠，这是她吃过的最香甜的一顿晚餐。

他们烤着火闲聊，大叔的妻子和儿子，三十年前在大火中丧生。因为她们爱大山，爱这里一花一草，一山一石，一鸟一木，一河一溪。他把她们娘俩安葬在山上，清风明月，鸟语花香，他每天陪伴着，守护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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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着他的故事，有点不忍。每个人都有难处，比较起来，自己那点事根本算不上事。她躺下静静听着窗外雨打房顶的嘀嗒声，听着雨夜里树林的喧哗声，估计又是一个不眠夜，她已经五六天没有睡了。可是，听着听着大自然的梵音，她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她梦见了妈妈，妈妈和善的眼睛，妈妈温暖的怀抱；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抱着妈妈撒娇；梦见了家乡的小河，阳光细碎地撒在水里，一片灿烂，她在水里摸鱼，笑着，叫着……

她在一阵阵鸟儿的啁啾声醒来的，外面太阳晃眼，一片生命的气息，生机勃勃。她没见大叔，知道他去守护该守护的，她悄悄地下了山。

她后来走出心魔，笑对生活，遇到了愿意一生呵护她，守护她的人，收获了爱情，收获了幸福。而且，她也甘愿去做一个像大叔一样，再重的苦难也压不倒的人，温暖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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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说：人活着还真是件美好的事，不在于风景多美多壮观，而是在于遇见了谁，被温暖了一下，然后希望有一天，自己也成为一个小太阳，去温暖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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