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

一 豆腐

助的豆腐是祖传的手艺，纯手工。

不到三点，助大爷跟助大娘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黄豆泡一整晚，用磨细细的研成浆。再用大火熬开，点上卤水，点一勺搅一搅，眼睛要紧盯着锅里的变化。这个时候才是做豆腐的最核心的功力。眼看着豆花开起来了，摆好…锅上面的棉纱兜，一个人轻轻地晃，另个人慢慢地舀进去，许久过去了，豆腐脑跟豆腐渣清楚地分离。长方形的棉纱布被铺在木框里，豆腐脑被均匀舀在上面，紧紧地被棉纱布包好了，再压上木头。天微亮的时候木头拿开，掀起棉纱布，齐整整颤微微的豆腐块就行成了，还冒着热气。

助从来都是一个人走街串巷。助卖豆腐时一成不变的习惯用木头梆子敲击嘭……嘭……嘭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不尖锐，不刺耳不骄傲。它穿透清晨的薄雾，温和地呼唤着沉睡的大地，树木，街道，房屋。把人们从沉重的梦中解脱出来。远远的听到声音，早起老人们喜欢准备好零钱和盛豆腐的小筐，站在门口望。地里干活的人们相熟的人们都会趁机歇歇脚，递给助一根烟，唠唠政治和家长。听到嘭…嘭…嘭的声音，晨起赶路上学的我们不再害怕了。中午的声音诱惑着我们小小的胃，又像催促路上磨蹭的脚步。傍晚来了，助的敲击声伴随着袅袅炊烟，定格了乡村的温馨。

助的豆腐温和醇香，就像他的人一样。因为一个胡同，奶奶家的晚饭里时常有着纯正的豆腐脑。看到可爱的孩童助都会切掉一小块哄她们开心。谁家都有个想吃豆腐忘带钱或者没钱的时候，助都乐呵呵的切开豆腐递过去。有小孩拿着空碗捏着钱垫着脚跟看过来，助都会额外的多称些。助的眼睛大有些浑浊，是长期熬夜的原因，说话语速慢但是声音细，抑扬顿挫起来有点唱戏的感觉。助总是特别瘦，相反助大娘不是一般的肥胖。她们生养了三个帅气的儿子，常被村人羡慕。

豆腐这个廉价而美味的美食，因为制作的繁琐和利润的微薄让助在村人的生活里不可或缺，却没有让其发家。为保质量诚实手工制作可能是原因之一，也因为这份辛劳，助的儿子们没有一个人看上这门手艺。

二 叫魂

男孩子们成人之前，新房盖起来才不被人笑话。还得预备好婚嫁所需的钱财。纵使大儿子二儿子都已经外出打工挣钱，大大的院落有一个已经盖的有声有色，但是助还是日复一日的，熬夜，晨起，敲着梆子卖豆腐。地里的活计也从未落下过。胖助大娘比较起来的懒还是有名的。助的生活像起拴在磨盘上的驴。

村与村链接的大路上，总有几个拐弯或相交的路段被称做“紧”，那里货车汽车车的类型多，事故多发。助骑着电动车在一个寂静的清晨被撞了。豆腐散落了一地，助仰躺在白豆腐中间，血迹深厚。场面让见者伤心。。肇事者却逃之夭夭。都说助被撞成了植物人。

胖助大娘在医院往返的间隙，常常拖着着大耙子，耙子上系着助的一件上衣。从自家门口走到出事地点，再走回到家。一边不停地喊着，“助呀——回家，助呀，——回家来”悲恸的女人，本来就迈不动步子，大耙子被走一步拉一步，摩擦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声音奇特又瘆人。加上女人不停地哭喊声，在一段时间里，成为一些孩子们的噩梦。

好在，助苏醒了。半年以后躺着出了医院了皮包骨头，孱弱无力。所有的积蓄都没有了。老大已婚了，老二要结婚。老三也成年。政府体恤这个家庭的困难。把停办多年的学校改成的村里办公室加院落划出个四分之一来。西边砌上墙，打开一段东墙安上门。助躺着被抬进来住上村大队准备的房子。胖助大娘，牵来两只羊，又买来些鸡仔，在院子里翻地种菜。新家倒也安静，温馨。

助坐上手摇前进的轮椅后常出门了。他喜欢呆在离“家”很近的大路上，一边看着自家羊吃草，一边跟旁边的人闲聊。温和的笑容仿佛不曾被改变过。大大的眼睛在干瘦的眼眶里总是像呼之欲出。年老的，年轻的，甚至放学的儿童经过，他都喜笑颜开的打招呼。上学住校的我回家必经这条路，每次回家还没主动打招呼，他的笑声和问候就传过来了。回家了？慧！我总是很诚挚的喊着助大爷，应着他的热忱！

三 火灾

助大娘总是忙着带孙子，孙女。老大老二家都勤劳能干的很，弄大棚弄地都是早起晚归。看大了老大家的儿子，老二家的孙女也断奶送来了。接着老三家新婚，下一年又得添孩子。

接送上学，伺候吃饭，老人们忙不迭，又是需要尽心神的义务。过了两岁的孩子总是吵着出去玩，更小的孩子又需要哄着睡觉。助大娘跟村里看孩子的老人一样用脚蹬的三轮车（现在都是电三轮）看孩子。带着孩子们到处逛，小的容易睡着了，大点的也有了玩的乐趣。做饭，洗碗收拾家的事情自然的被助承包了。助喜欢做饭，助喜欢用老式的大锅做饭。他让儿子砌了大锅和炕，大锅上做顿饭，炕上一天都热乎乎的。再说，坐着轮椅做饭，大锅上烧火，得心应手些。

一个忙碌的秋天，人们在地里看到了老小学方向冲天的火光。着急忙慌的去营救时，一切都晚了。坐轮椅上烧火做饭的助不小心打了个盹，火苗出来引燃了灶火。火势迅猛起来，惊醒的助却无法挣脱开胶皮轮子开始软化的轮椅。也无法动弹到屋子里的其他地方。本来学校就稍稍远离居民区。不知道助是不是也声竭力斯的呼喊着人们。人们七手八脚扑灭了大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找到助时，发现他的眼睛甚至都被烧没有了……可怜的人！可怜的助。

都说好人应该有好命。助是一个难得的好人，却受尽生活磨难病痛折磨，死于非命。我喜欢吃豆腐，对手工制作的卤水豆腐的细腻情有独钟。可惜，无论是在老家还是在外面任何地方，再也吃不到小时候常吃的美味了。每次回家经过小学，我都会去伫立好久。还好，助家的老三又添了个孙子，老大老二致富后都买了汽车。一家人很是繁荣。

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