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淡的光线照在她的手上,皱纹一下子暴露无余。那些纠缠交错的刻线将三维的空间添加上一个时间的长轴,不可逆转、无可奈何的衰老,击垮整个辉煌的三维世界。
从这双手上她看见了自己的脸、自己的眼睛、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老去,它们终将变成脆弱灰白毫无知觉的灰尘,到最后她自己也不可避免。想来真是恐怖,加速时间,你就能看见自己的手正被不知名的东西一点点吸干,最后碎裂成尘土。
难怪这世上有那么多想要永葆青春的人。她作为其中一员,自然去寻找使时间停驻的办法。
跪在时间与永恒面前时,她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在风霜中皱成一块粗布,皮肤下伏着的血管仿佛已经停止供血,干瘪的毫无动静。这时宇宙的钟刚刚在二点敲响,时间与永恒的门都打开了,她虔诚地低下头去。
“可你不能分辨我们吧。”时间与永恒的声音同时响起,正如她只听见一个声音。她开始发抖——唯一能够分辨时间与永恒的,只有死神。
宇宙的钟转过几刻,她沮丧地想了许久。已经有前人来找过时间与永恒了吗?但是世界上并没有一个永生的人。他们都错了,失去机会了吧。她将两只手绞在一起。宇宙中的时间其实异常的缓慢。
要怎么分辨时间与永恒?
她说,带着一种绝望:“时间的尽头便是永恒,永恒的尽头也是时间的开始,死神只是终盘上的0刻线。”这是她多年漂泊时在流浪者口中听到的,这是人间无数悲剧孕育出的答案。
“咿。”时间与永恒的门关上了。宇宙的钟盘打开,黑洞洞的向她张着。她收拾起每一部分惊慌失措的自己,走向那个唯一的入口。
这是永生吗?
她将眼前的指针拨回零点,却卡在半途,于是任由指针从一个位置开始转动。表盘外出现了另一个钟与宇宙——那是过去的时间,属于那滋润饱满的双手和脸蛋儿。那时候她从未想过除了阳光、牛奶这类美好事物之外的事情,每日闲游在花园中。她看见那双手上分明有一块表,指针飞速地转动,而它却懒散的摊开在阳台的护栏上,支撑着那个百无聊赖的自己。那时候的她一刻也不停的注视着它,欣赏它,却看不见手上那块钟是如此飞快地转动。啊,那些细纹和疮疤马上就要长出来了,那些不知名的东西马上就要吸干这双手了。可她依旧微笑着沉迷在阳光下那些向她求爱的人的眼中,丝毫没有注意这些变化。
她的睫毛抖了抖,又将指针往其他地方扳动,指针旋过0刻线,她现在又多了一个轴——时钟更多的可能性,她明白自己可以去任何一个未来。她暗自祈祷,祈祷自己手上的钟停下来。于是它就停了下来。那双不再衰老的手,正拿起花瓶中枯萎的玫瑰,想扔掉这些不再惹人注目的老去的花朵——迟早被新的替代,却被花茎上尖锐的刺扎伤了。那棵刺很快便脱水干枯从手上的伤口脱落。可这双手不再衰老,也不再生长了,手指上的伤口会这么一直裸露着,没法复原。她惊了一下,仔细瞧着伤口。当她再次记得换上鲜花时,那束花已经枯萎的与他刚扔掉的那些一样了。
未来的那个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一碰到其他生物,它们就会迅速衰老,直到那天她爱的人终于出现,向她要一个拥抱。多么幸福而短暂的一个拥抱。当她松开他时,却发现怀中人早已老去,油尽灯枯。
所有的时间早已配额好了,她手上的时间,只好由别人承担。
她惊慌失措的抛下他一个人跑开,跑到看不见她爱人模样的距离——还爱他吗?她央求别人照顾他,自己躲开了所有人。
她跑到了一座废弃的城堡里。城堡中的石头似乎受她影响不大,它们已经经历了那么多时间,多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世界上原本就有许多渴望永葆青春的人,她只不过在城堡里恰好碰见了一位。那位夫人发现过时间与永恒的大门吗?夫人也用别人的时间来承担自己的时间。城堡中满是少女的肉体与鲜血。可些少女的时间并未生效,饮下少女鲜血、沐浴少女鲜血的夫人心安的在她手中死去,那些少女的肉体脆弱的碎裂,化为灰尘。
没有什么事物能够替你承担应有的时间。死神已经眷顾了她的爱人,他带着拥抱时的微笑闭上眼睛。没有什么事物能逃过时间。
她发疯的跑到墓地,他的灵魂正好从中升起,死神站在一边等候。那个死去的灵魂并没有承担她的时间,他依旧迷人而年轻力壮。灵魂有它无法附加无法缩减的时间。她无法安心的看着他离去,走向地府的冥船狱火。她捉住死神的手。
“咿。”死神说。时间与永恒说。咔嗒,那时间中其他任意一个钟与宇宙都消失了。
她将宇宙的钟打开,向他的爱人走去。她手指上的凹痕正在渐渐复原。她回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中。
“我永远爱你。哪怕老去,死去。”他说。
大概世界上有很多人都发现了时间与永恒的大门,可他们都放弃了吧。不,他们可是选择了一同老去。有多少人啊。这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片段的缩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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