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吉》

                          吉
  她像往常一样在廉价大理石或者只是像大理石一样的廉价石头台面上洗脸，洗面奶旁边散了盒烟和零碎烟草，以便她在拉屎的时候一抬手就能够到根烟，但现实情况总是她要么忘了拿打火机，要么就是烟盒被稍微放远了点而摸不到，所以那盒烟就一直放在廉价台面上被水渍浸泡，从她半年前搬到这里就一直在同一个位置，除了第一天和今天。
    今天她难得的在起床后就有了屎意并且顺手拿了打火机，而烟盒的位置也刚刚好够她一伸手就拿到。
  ‘‘操，泡过的烟草怎么他妈的就点不着，不过是湿了一点。”发出这句咒骂当然是陈可在按了十五六次打火机还没点着这根被化学水渍浸泡过的烟草之后，但她也没有打算再取一根，显然她并不抱着下一根会根这一根有什么差别这种愚蠢想法，客厅不断响起的手机提示音也是阻止她有这种愚蠢行为的原因之一，毕竟从开机以后，这个傻逼的提示音就像人们常说的日出一样，腥臭而又冗长。
    “操”又是同样一句咒骂，陈可正用廉价纸巾清理菊花，力度铿锵。
    餐桌上的手机则是在一阵像农村鸡打鸣一样的声音过后，响起了一声长鸣，和提醒人们操他妈的一天的又开始了的闹钟一样闹耳，陈可也终于在安慰完她被廉价卫生纸摧残的菊花过后，走出了卫生间，对着这个神秘力量源头走去。
  “啥事？”陈可明显是把气撒到了对方身上，但电话那头像是习惯了这种语气，或者是根本不想对这股怨气负责直接忽略了过去。
    “哥们昨天去算命顺便给你算了一卦，大师说你今天有吉事，大吉！你要自己掌握机会，说不定能中个彩票或者吊个凯子，出门记得买张体彩，2块钱买不了吃亏！”
    李宁是陈可的哥们，名字和人一样，和某个鞋牌子也一样，不上不下，好在心态积极，始终坚信自己有天能够出人头地，和李宁坚信自己能在乔丹aj这种大牌里混出自己的一方天地一样有志气。
    “吉事？操他妈的吉事，就在接你电话前我还刚被各种还款提示音吵到屎都拉不好，要是真像大师说的还不如顺便和他提一下我的债务，他要是能给我还了，就算是吉事。”说这话的时候陈可嗦了一口昨天晚上剩下的粉，导致李宁也没听到后半句，但还没等李宁继续这个话题，陈可嗦完了这口粉就接着问他
    “你说怎么这烟泡了点水就怎么也点不着？”
    “。。。可能你尿滋上去了？“
    “滚你娘的，老子又没长几把。”
    “谁知道呢，反正你一直也不像个女的”
    李宁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更进一步的让陈可陷入了问题里然后在陈可思考的时候李宁中断了这通电话，还不忘提醒陈可记得花两块钱买张彩票，即便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的可能性，他还是选择相信了所谓的大师，和人们一边大骂抵制迷信一边在房间里烧香拜佛是一个道理。
    陈可用极短的时间嗦完了剩下的这些粉，她想去便利店买杯咖啡好让她自己能精神一点。
    去便利店的路上甚至到结账的时候陈可仍然沉浸在为什么泡水的烟草就点不着这个问题上，如果不是觉得随便问陌生人太像个疯子，她估计就要向这个看起来傻里傻气上了年岁的收银员再问一遍，或者是这个冲进便利店头上还套着个被扣出两个洞的黑色塑料袋男人。
    男人冲进来时举着把枪，黑市里最廉价的那种小手枪，如果不是他喊着“把钱拿出来不然毙了你们”这种烂片里会有的经典台词，人们一定会觉得他是另一个刚被放出来的精神病。
    事情惊人的顺利，没人报警，没人试图交谈，甚至没有人愿意多说一句话，在场的人包括那个傻里傻气的收银员都极配合的直接打开了收银柜，带着陈可刚给他的咖啡钱一起，给了这个头顶塑料袋的男人，但也只有这么一点，像陈可这样用现金结账的顾客已经没幸存几个了，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已经跟上了科技脚步，学会了微信或者支付宝转账付款，连带现金的人都会被像动物园里的观赏动物一样嘲笑一番。
    所以即便算上陈可刚给出的现金依厚度看也只有三四百块钱，男人有点沮丧，就那样扭头直接走了出去，和收银员给钱一样干脆，外面的天空阴暗的厉害，不过北京的任何时段都一直这样，像那盒陈可再也点不着的烟一样，让人疑惑怎么能没一点变化。
    陈可是跟着男人的脚步走出去的，当她看见男人坐在离便利店不远的长椅上时，她也跟着坐了过去。
    男人坐了很久，陈可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
    “为什么抢劫？”在陈可意识到这问题很傻逼的时候当然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被男人尽收耳里。
    “穷。”
    “钱呢？”这又是一个傻逼至极的问题，陈可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
    “在有钱人的兜里。”陈可这时候才抬起头看到这个男人的脸，胡子拉碴，皮肤像碎掉的大理石洗漱台，却带着北京特有的流浪者的文艺，至少没那么穷酸。
    接下来流浪男人的话让她感觉到这股文艺的气息更重了，男人说“有钱人逼着穷人去抢劫，然后再把抢来的钱骗去。到底是谁在抢劫，好像说不太清。”
  陈可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问题就是问题，陈可不认为自己能解答任何人的问题，所以她选择了提问“你知道为什么水泡过的烟就点不着了吗，我想不出答案，一样都是烟，怎么被水泡过，它就不能再被点着了？”
    一样被重复的傻逼问题，不过她并不担心这个男人会觉得他是个疯子，他们有着命运般相似的合群，同类的意思，一个在科技时代抢劫现金的傻逼，一个在思考烟草点不着的傻逼，反正就是他妈的一样傻逼就对了。
  这种合群感在男人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并且把那个廉价手枪留给陈可的时候被再次应证。
    男人离开了，留下了陈可，枪，和那个被扣了两个洞的黑色塑料袋。
    两分钟后，陈可把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不可回收的一边，她不希望任何东西再被循环利用，那是对任何东西一种莫大的侮辱，然后她把枪收到了皮包里，和往常一样的，走向了让她充满屎意的办公室。
  和流浪男人的短暂邂逅，导致她因为迟到被主管训了个狗血淋头，这种小题大做的发泄方式是当代人特有的权利，也以陈可在心里把主管的全家都慰问了一遍结束，问候全家当然就是陈可特有的权利。
  陈可像往常一样装聋作哑的混混日子，今天尤其是，脑子和心都在包里这把枪上，她开始思考，李宁这次找到的大师所说的吉事和这把枪有没有一星半点的联系。
    主管再一次大力推开了她办公室的门冲着陈可办公室的位置气势汹汹的走来，还没来得及陈可心疼自己办公室的门一秒钟，就被主管瞪着十厘米的高更鞋粗暴的踹开，陈可不知道平日看起来柔弱的主管怎么做到这件事，能用十厘米的细高跟蹬开一扇落地的玻璃门，但确实是被粗暴的蹬开，并且玻璃门用力的撞向了旁边的粉刷墙。
      “我知道你是个废物，但没想到你废物到连拿计算机核对个账务都算不好，这次亏的钱，就拿你的工资顶，你需不需要这个工资我不管，你有没有钱吃饭我也不关心，你算错的帐就拿你的钱补，废物还能利用，不知道你能做些什么，要是喘气就算活着，那你也就顶多是个活着的废物罢了。”
    高跟跌蹬蹬的声音撞击着陈可的脑子，还有账单上的算错的数目也让陈可心烦意乱，5700，一个月的工资，刚好够还下个月账单的数额，这可真够操他妈的。
    不用想也知道又是哪个亲爱的同事把自己的错嫁祸到了她的头上，平常不被大家提起的她也因为她在别人眼里故作清高的不合群而被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陈可以往没计较过，不过是被骂一顿和问候一下对方全家就能过去，但这次让陈可怒不可遏，她现在就要找出这个亲爱的同事然后用这把枪吓唬一下他，要是有人报警她就把拿到这把枪的经过交代出来，接着否认恐吓，上缴枪支，万事大吉。
    这一套近乎完美的流程是陈可一直喜欢的天才罪犯戏码，这种喜欢让她稍微有些兴奋，而外面幸灾乐祸的嘴脸则让她兴奋不已，不一会这些人就会被她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
    陈可尽量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算准了时间，嫁祸对象也刚好上门来，因为就在刚刚，这位亲爱的同事不请自来的假意关心安慰了陈可，当然也是唯一一个。
    主管走前的十分钟，陈可上网检索了“为什么被水泡过的烟点不着”这个词条，然而谷歌给的答复却让她感觉到更加的被问题困住，根本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更多的则是关心自己抽太多烟会不会得肺癌，或者抽太多生小孩会不会畸形。
    十分钟过后，陈可又感受到了她一贯的索然无味和窒息的虚假，所以她在同事们都和主管满脸笑容谄媚的空档，拿着皮包溜去了厕所，她相信主管一定不想看见她这张慰问了她全家千百遍的人的面孔。
    厕所里充满了让人呕吐的臭味和试图掩盖一切的廉价香薰，像是尸体腐烂的那种味道。
    陈可小心翼翼的把枪从皮包里拿出来，尽量不发出声响，摆弄着它，幻想一个充满震慑力又能让所有人恐慌的开场，这个时候她突然想到那个流浪男人和流浪男人的话，疑惑为什么拿着这把枪把的他选择了抢劫而不是自杀，他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还留恋什么，还是因为害怕。
    为了感受这种她幻想里的害怕，陈可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想要比划一下，可惜的是，她没有感受到任何情绪，只有枪口冷冰冰的触感，这种熟悉又冰冷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大脑，陈可的脑海里有了另一种情景，那是她无数次在对这个世界感受到呕吐感时会有的情景，那是她每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太他妈让人失望时会想到的情景，那也是此时此刻她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这样真实又冷冰冰的情景。
  静止和沉默一样让人充满想象，于是在下一秒，那个看上去柔弱的主管突然冲进了厕所，她原本要以陈可想在她离开后开溜为由，宣泄这一天的怒气。
  但这次陈可没有再慰问她的全家老小，十厘米高跟踹向厕所门的同时，陈可扳动了枪芯。
  没人知道陈可的死到底是本意还是被高跟鞋踹门时惊吓到的失误，就像没人知道陈可为什么会困在“烟泡过水为什么再也点不着”这个问题里一样。
  当然，除了那个流浪男人和算命的大师。 
  他们像被谁安排好的一样出现在了这一天陈可的生命里，然后大师算到了陈可的吉事，而男人给了陈可这把枪。

原创短篇《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