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链接:荷花劫(5)
六、县志
“哎呀,我们再不赶快,要赶不上回去的火车啦!”小元突发惊叫。我们才留意到,午后时间飞逝,再不动身估计来不及了。
“别慌,别慌,都来得及。我从水路送你们到下一个镇,就有火车站,虽是个小站,会比你们去镇上等车要快多了。”主人这么说了,就让我们又上了他的小船。
他说的这段水路,恰正是当年黑胡子来时路。
“那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还发生了不少故事。时间不多我也不说啦,总之,后来荷花村平安无事。”
“啊?就这么完了?”小元有点泄气。
“那你想怎样?”我忍住笑。
“我以为,荷秀还要考个状元什么的。或者,遇到一段凄美爱情什么的。”
“那些都有可能发生,只看传说有没有留存而已嘛。”
“但是,荷花村人后来做过一件事,对荷秀一家不好的事。”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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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天下既定,一切似乎又步上常轨。所谓常轨,就是征粮收税的命令又下达到了村里——经历过没有征粮收税的一个春秋,荷花村的人现在知道,自己又成了皇帝的子民,稳稳当当……
但是接下来另一个命令就有点不寻常了:要求各村举报过去两年内有“附逆”之举的人。所谓“逆”,既可以指敌人(当然此时指的是新朝廷的对立面),也可以指非官方的力量,总之不是当今天子覆盖下的势力就是了。
难为之处在于,每村都要交出至少一人,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大概是对那两年动荡之中群众的考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意思。
可是荷花村能交出什么人呢?一个贫穷的村落,好不容易保存了人命,也并不是“附逆”的结果……
最后,秘密商议之后,荷花村交出了他们唯一的秀才……
“什么!怎么可以这样!”小元又惊叫起来。
这时我们已抵达火车站。我让阿朋冲去替大家买票,时间堪堪够。这边只听得大叔说:
“就是这样。荷秀被上面派来的捕快给捆走了。”
“这……”
“难道,荷秀就被判了造反罪?”
“这个说不清楚了。又过了几个月,才又有个官员派人来打听荷秀。”
“这又是什么事啊,人都抓走了,又打听?”
“你道是谁?竟是当年的学政大人呀!如今他做了当地的知府了,直接就着人来寻问彭荷秀的下落。荷花村的人才得知,之前荷秀被捕,押往省城的路上就失踪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哎呀我们得赶紧登车了,还有五分钟,快跑快跑!”
“大叔我就问一句,后来荷秀没死吧?”
“没死。荷秀后来回村了。但他再度出现,又变成了荷香,不再是秀才,只侍奉父母终老,自己也终老荷花村。”
大叔只来得及说到这里,我们恨不得让列车马上出故障!但是,我们真的需要飞跑,才赶得上了!
最后我又问了一句:“彭荷秀真有其人?”
“我们县志里有这个人呢。”
……然后,就是狂奔,狂奔,赶上那趟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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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拾这个故事,是若干年后了。我们都没有想过,荷花镇还会去第二次——的确,没有第二次。荷花镇所在的县,离省会城市有三百多公里路程,那一次荷花节,就是我们仨唯一一次去过荷花镇。
小元后来出国了。阿朋回南方家乡做生意去了。我还漂着。我们仨也再没有聚过。
只有那个没头没脑的故事,还让我惦着。一晃就是好多年。
这年夏天,我出差经过那个县城,神差鬼使,多出半天时间等候换乘火车,就走到了县城里。
去荷花镇肯定是来不及,可是我想到了另一个地点:县档案馆。说不定,大叔说的县志里有彭荷秀,那我能在县志里找着这个人?
一路打听,发现县档案馆就在公共图书馆对面。我去那儿,要用身份证登记,申请阅读资料。很幸运的是能在馆内阅读!也找到了最新修订的县志!
于是,我找到了县志里的一个“彭荷秀”:
彭荷秀,今荷花镇人,布衣,有义举。XX年赴省会入贡院考试之后,拜会学政,颇得时任学政青目。恰逢省会沦陷,学政托以一卷学子名录,嘱荷秀密为保存,以期日后重兴之时起用人才。荷秀领命,归乡隐居。日后江山逋定,学政重新起用为地方官,寻访荷秀,知其为人所构陷身入囹圄,捷忙搭救。荷秀得免,并献名录,声言不入仕途,志不能移。后果以布衣终身,且不婚娶,惟奉父母终老,孑然终老于荷花村。荷秀少时,多预言,言必中,人或传为妖。
字数不多,我直接抄在了小笔记本上。
走出档案馆的门,阳光猛烈。我一边走一边想,我要去看看荷花,不管是不是荷花镇。
年年荷花水上开,水上老。荷秀,或是荷香,有没有真的存在过,已经不重要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只有花期,是不会变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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