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了,我无意中一挥手,一只鸟飞落下来,站在我的指头。
这是一只灵巧的鸟,黑褐色的嘴巴,边上闪着一圈明亮的黄色,灰黄色的羽毛,光滑的紧束在身上,象披着一块柔滑的缎子。现在它站在我的手指上,用它的脚指紧紧握住我的手指,它黑豆一样的眼,望进我的眼睛。
“我回来了,”它似乎再说。
“你回来干嘛?”我问,“不是说好别回来了吗?”
这两天我多么渴望你回来,陪着我走走路,说说话,开心开心。但又希望你别回来,远走高飞,回到属于你的天空。但又希望一仰头,你就停在那个柳树枝头,欢快的唱歌“啾啾啾,啾啾啾,啾呀啾啾啾——”没有那个鸟唱得比你婉转好听。最后还是祝愿你千万别回来,你应该找到属于你的朋友,找到属于你的家庭,回归到属于你的群落,过你幸福的一生。
但最终,你还是回来了。
你为什么回来?
我一挥手臂,你扑棱一声徜徉的天空里,翱翔在清风里,盘旋在阳光里,舒展开你的翅膀,如黄金打造的金黄黄的叶片在颤动。
你不走,要感谢我的养育吗?
从夏季一个黄昏的暴风骤雨里,你从高大的柳树上,从你的家中掉落。当时你刚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奇异的世界,是什么在闪,什么在响,什么在摇动你的家。你使劲的伸长脖子,使劲的挥了一下翅膀,你还使劲的蹬了一下脚,恰好一阵风过,你的家倾斜了着摇了一下,你便从你温暖的家中滑落,掉落在凄风苦雨中。
一只猫喵喵着跃过去,一个身影窜过去,你便卧在一个手掌里。
你的母亲是多么爱你啊,凄凉的惨叫着,掠过树梢俯冲下来,给你的晚餐——一条青虫也从嘴里掉落下来,它的嘴几乎触到了我的指尖,它的翅膀也拍打了我的额头。你使劲的扬起头,伸着细长的脖子,蹒跚的想使劲站起来,朝着你的母亲喊一声“唧——”,头便栽倒,扬起头再喊一声“唧唧——”,头又载倒,你再扬起头喊“唧唧,唧唧——”
你的母亲不断俯冲,羽毛凌乱的在空中飞落,想救回它的姑娘或者儿子;你不断“唧唧”仰头喊着妈妈,想回到你母亲身边,你温暖的家里。
如果我不走,你俩会把这母子分别的悲壮伤感之情一直演义下去,我走远了,你的母亲最后子弹样的射过来,在我的额头啄了一下,凄凉的叫了一声“啾啾——啾——”好像在说,保重啊。
你实在幼小,细细的腿,硕大的肚子,薄如蝉翼的透明肌肤,甚至能看见你的肠子,你肠子里面的青虫。你的脖颈还没有劲,脑袋一伸垂下,脑袋一伸又垂下,垂下时你的柔软的白色的有着淡黄边缘的嘴踫一下你脚底下的课本,放佛要啄课本上画的那条蚯蚓。
“这便是你的家了。”我把墨水瓶取出,在墨水盒里放进去些棉花,把你放进去,你用翅膀支撑着转了个圈,仿佛打量这个新家,很柔软,很暖和,你很满意。
我捉了青虫,这是在放学路上的麦田里。我找了蜂蛹,这是我用竹竿拥下蜂巢,待愤怒的黄蜂散尽后取出里面的幼蜂。我取了它们的头,用它们的身体,给你当早餐,午餐,还有晚餐。在用温水泡伴的小米,用竹篾抄了,碰碰你的嘴尖,这是你的夜宵,你“唧”的一声张大嘴巴,我给你喂进去,你摇晃着头一口吞下,也不咀嚼。
你的肚子圆了,但还张大口看着我,我不敢多喂,你总是那样没有饥饱。我盖上盒盖去上学,你便在黑暗的新家里睡觉,做梦,等待着美味佳肴再次到来,也等待着阳光的明亮再次到来。
你生长的很快,你已经能稳稳的站立了,你试着走,走一步,向右一歪,你用右边翅膀扶起。再走一步,再向左边一歪,你再用左边的翅膀撑起。终于,你能大步流星的跳跃了。你的翅膀上已经伸出了坚硬的翅根,翅根上长出了柔软的的灰色的羽毛,逐渐变成淡黄,变成金黄。你皮肤上也不断长出柔软的绒毛。
你长大了,象披着金黄绸缎的美少女,或者象穿着黄金铠甲的冲锋战士。你跳跃在枝头树梢,象一个歌唱家“唧啾,唧啾,唧唧啾——”多么婉转,多么动听,多么优美。
你现在要离开这个黑暗狭小的屋子,住进这个缠着金丝的宽阔竹笼,才配的上你矫健的步伐和美丽的身材还有动听的歌声。你在里面跳来跳去,奔上奔下,不住拍打翅膀,攀附在直立的鸟笼上,你要飞翔。

你长大了,向往蓝天了,向往白云了,向往高大的树枝了。你终于跃出了鸟笼,迈出了勇敢的一步,展开了自由的翅膀。
啪,你掉下来了,脑袋摔在地面。
噗,你扑腾了几下翅膀,不协调的挣扎了几米。
呼,你终于拍打着翅膀飞上了院墙,飞到了树梢,你终于飞到了高空,自由翱翔了。
我为你鼓掌!
你飞累了,站在树梢尽情歌唱,歌唱生活,歌唱自由,歌唱浩瀚的天空——
我一伸手,你便落到我的手指,我的胳膊。我一挥胳膊,你便冲到空中,盘旋在头顶,飞翔在身后。我们成了朋友,形影不离,我走在上学的路上,你飞翔在蓝色的天空明亮的阳光里。我在教室读书,你在树梢唱歌!
我舍不得你走,但是你应该走。广袤的田野,无垠的天空,才是你的家,你的向往,你的天地。
虫子就在你脚下,但是你不去啄它。飞虫就在你眼前,但是你不去捕它。唯有我手指的青虫,指间的竹篾上的小米,你才认的真,认的切。
你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吗?夏天快完了,秋天也到了,你的同类,这个叫黄铃铛的你的同类,要结伴飞到南方或者是中部去过冬了,你应该和它们同去,你必须和它们同去。
我避开你,不见你。两天了,不知你吃了没有,喝了没有,住在哪儿?三天了,你应该走了吧,跟随着同伙。
三天后,你却来了,羽毛凌乱的来了。眼神忧愁的来了。你已经习惯了伸长脖子张大口,把嘴边的虫子叼到你口里,把竹篾的小米吞到你肚里。你已经习惯了夜晚住在竹笼里,一声不吭。
深秋很快就到了,树叶金黄。严冬马上也到了,白雪纷纷。
一个阳光盛开的下午,我一挥手臂,你冲向高空,飞翔着,盘旋着,鸣叫着,喊叫着你的同类,万籁俱寂,没有响应,没有回答,天空是你孤独的身影,凄凉的叫声。
黄昏的时候,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你坠落了,象一道金黄的树叶,扎进了田野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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