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忆我的祖母。

作者: 淡烟疏雨黄昏 | 来源:发表于2023-03-10 06:27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奶奶出生在辽宁省的一个小县城,爷爷家祖籍山东济南府,后来闯关东去了辽宁。爷爷出生在辽宁,听老人说奶奶是以童养媳的身份进门的。结婚之后他们又随同乡一起迁到吉林讨生活,也就是我父亲和我出生的地方。

    奶奶身材矮小瘦弱,裹了小脚,只有姓氏没有名字。

    父亲是家中长子,结婚后在旁边盖了小房子。农忙时父母去田地里劳作就把我交给奶奶照顾。

    奶奶性格强势,对我们十分严厉,我们堂姑表兄弟姐妹一个挨着一个,六七个凑仔一块儿又疯又闹的不消停,闯了祸惹她生气就会挨骂。她是旧派人,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总是偏心堂弟,所以我总觉得和她是不亲的。她也觉得自己最疼孙子,孙女都得靠后,但感情似乎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她总会在春天种下我最爱吃的菠菜,切碎了加蛋花儿煮汤给我吃,又经常做我爱吃的青菜,把好吃的东西留给我。

    后来父亲攒了些积蓄买了新的宅基地,为了离田地近些举家搬去了村东头儿,和奶奶家隔了好几公里,我放学常往奶奶家里跑,奶奶做饭好吃,呆在她身边习惯又自在,经常一住就是十几天,直到母亲来叫才肯跟她回家去。跟在奶奶身边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上初中才结束。

    初三那年寒假,奶奶病重。村里的大夫说是肺积水,眼看着不行了,叫父亲准备后事。那时我正在学校上补习班,听说这事立刻请假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赶。

    跟着父亲去看奶奶,她躺在炕上呼吸沉重、脸色灰白,眼珠混浊,生命仿佛正在远离她。我到她跟前儿,她见是我似乎恢复了一些神采,跟我说,她没事儿,让我赶紧回家去,以后要好好学习,要有出息。

    不知为何我没有哭也哭不出来,那感觉朦朦胧胧的极不真实。

    我们那里好像有个习俗,像这样的场合女孩儿是不能去的。父亲赶忙把我送回了家,离开时棺材就停放在院子里,我回头看去,仍无法想象就要跟她永远分别了。

    回到家里,晚上,我和姐姐躺在炕上默默无言,父亲回来说,奶奶去了。

    我蒙着头忽然泪流满面,意识到她真的离我远去了,终于有了‘再也见不到她’的觉悟。

    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的生活却还在继续。上高中还时常梦到她回来看我,母亲有些迷信,说:鬼魂不该流连人间,就该放下挂碍去投胎,早早地投生个好人家。于是就去给奶奶上坟烧纸钱。

    高考结束,母亲送我上学时又说了句:鬼魂不过关。

    我乘坐绿皮车一路南下,刚好经过奶奶的家乡,无法停留,那小县城在我眼前一闪,跟着就过了山海关。

    开学不到一个月,刚适应了崭新的校园生活。北京的夏天很热,大家都在宿舍午睡,不知为何又梦到了奶奶,哭着醒来跑到大街上打投币电话给母亲,说梦到奶奶来看我了。母亲说让我不要多想,她去给奶奶上坟烧纸钱,让她在那个世界不会缺钱花……

    父亲是家中长子,母亲只生了我们姐妹两个,奶奶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彼此诸多怨言不和,但每当提起奶奶,母亲还是会感叹一句:你奶奶可厉害了!日子过得那样穷还给四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儿。

    我问:怎么个厉害法儿?

    母亲说,你奶奶有台缝纫机,我结婚那会儿说给我,可分家又不肯给。就这一台缝纫机许了你二婶儿又许了三婶儿,后来你老婶儿进门嫌太破看不上,最后送给你大姑了……

    我听了就笑,笑着笑着就又哭了……前所未有地感到奶奶这一生的不易。

    对于奶奶的逝去我始终不能释怀,她把我带大,我却没能回馈她一点一滴,忆及她生前的种种仍会悲上心头不能自已。她生于黎明前的至暗时刻,年纪尚幼便成了童养媳,随夫家远走他乡离开至亲,家中六个孩子嗷嗷待哺,为了生计她总是起早贪黑操劳忙碌。孩子们长大了又为他们成家操心,跟着照顾一大群孙儿孙女,劳神伤情以致一身病痛,她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她的家庭,直至离去也没能享上一天清福,也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如今,我到了江南,已人至中年,偶尔午夜梦回,依稀还能看见奶奶佝偻着瘦小的身体,在那熟悉而昏暗的灶台前为我们一大家子煮饭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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