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接上篇:宝钗与黛玉从王夫人处回至园中,也各自散了。
宝钗意欲寻宝玉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人进入怡红院,鸦雀无闻,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
这段午倦描写文字简练,以宝钗眼中鹤、耳无闻、天热困乏之身,侧面描写的是夏季午后的倦怠情景,寥寥数笔,真实传神。
果真,宝钗顺游廊来至房中所见,外间床上横三竖四地躺着睡觉的丫头们。转过十锦福子,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也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塵。
宝钗走近袭人,并好奇问袭人为何准备蝇帚子,原来屋子近水,又都是香花儿,容易招致一种花心里长的虫子,那虫咬人像蚂蚁夹。袭人怕宝玉被虫咬,只得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帮宝玉赶虫。可见,袭人为保证宝玉安睡,放弃了午休,可谓十分敬业。
宝钗瞧袭人手里做的针线活,白绫红里兜肚上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甚是鲜亮。这是袭人为宝玉准备的。袭人见宝钗来了,也因做活时间太长,脖子又酸,便让宝钗略坐一下,她出去稍微活动活动再回来。宝钗看袭人做的活实在可爱,不由拿起针来,替她代刺。
这段描写把袭人、宝钗擅长刺绣的手艺表现了出来,且看她们对肚兜的色彩与图案选择,估计是袭人听宝玉所选绣图案。鸳鸯戏莲与通常人们喜欢绣鸳鸯戏水相比,有视觉上与意境上的不同,色彩反而更丰富了。意境里传达的并非爱情,却有追求莲花高洁的雅趣。似乎与黛玉那“质本洁来”的追求所呼应。
袭人因加月例,湘云约黛玉也来给袭人贺喜。袭人让宝钗先坐着,自己出去活动活动。湘云黛玉不见袭人,湘云去找,黛玉便来至宝玉屋子窗外,她隔纱窗看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给赶虫子。
林黛玉连忙把身子一藏,手握着嘴不敢笑出
来,招手儿叫湘云过来看。但湘云想起宝钗素日待他厚道,忙掩住口拉她去找袭人了。
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宝钗一听,顿时怔了。
这里借宝钗在宝玉一旁听见梦话,托出的是宝玉在梦里都在反抗“金玉良缘”,反而对“木石姻缘”情有独钟。而论宝钗的智商,是完全听明白了,所以才用了一个字“怔”来表达她的内心变化。想想,这时的宝钗正替袭人刺绣,而刺绣的主题却是宝玉黛玉心灵默契的内容。是不是有为他人做嫁衣之错觉。
袭人进来,问宝钗是否见黛玉湘云,宝钗道没见并问她们与袭人说了什么,袭人只说都是玩话,但宝钗却笑说她们说的可不是玩话。
这里所讲便是大家都知袭人被王夫人升月例之事。宝钗、黛玉、湘云其实都来为袭人贺喜,但看三人表现,宝钗早知却忍着没告诉袭人,而黛玉湘云却急着赶来说。袭人的良好表现果然得到大家公认。
从中可见,宝钗黛玉与宝玉的感情与命运也在微妙转换中。宝玉的潜意识告诉我们,他只喜欢黛玉,但命运的推手,是否会帮他呢?
凤姐儿打发人来叫袭人去王夫人处。果然应了黛玉湘云来找袭人说话的原因。袭人见过王夫人后回来,宝玉已醒,问起原故,袭人且含糊答应,至夜间人静,袭人方告诉他。宝玉喜不自禁。袭人说从此以后她就是太太的人。
宝玉与袭人说着说着便聊到死亡的话题。宝玉谈至浓时,说到忠臣良将、文官武将之死很有些自己的看法。说到大义,竟希望趁大家在,他死了才好,并希望下世不要托生为人等话,袭人见他说疯话,忙借口困了,不理他。宝玉睡着,次日此话不提。
宝玉对袭人说下世不要托生为人,看来,这时候的他,已经通过自己的观察与体验有了对人生新的思考,还有那“金玉良缘”与“木石同盟”的矛盾也渐渐在他心里发酵着。三生三世的缘份,来此世间一回,却不能随心拥有。那要真心有何用?万丈红尘奈何桥,真情付出谁能知!
宝玉不由想起《牡丹亭》曲,因闻梨香院十二个女孩子中小旦龄官唱得最好,寻去见到人后,才知是自己在蔷薇架下落雨前看见的那位画“蔷”女子。
宝玉很想听她唱一曲,可龄官说自己嗓子哑了。宝官告诉他,只要蔷哥儿(贾蔷)来了,她必唱。果然,宝玉见贾蔷过来,原来贾蔷怕龄官寂寞,于是花一两八钱银子买了雀儿笼子为龄官解闷。
哪想龄官冷笑了两声,赌气睡去了。贾蔷陪笑寻问,龄官说贾蔷把好好的人都弄了来,关在贾府这牢坑里学唱曲不算,再弄个笼中雀儿来,还要听它在笼中唱曲。这分明是在打趣她。贾蔷一听秒懂,慌觉后连忙赌身立誓。将雀儿放了,也将笼拆了。
龄官说自己咳嗽出血,这侧面表现龄官唱曲好听,嗓子被用过度了。而贾蔷确是听得最多的那个人。龄官哭了,贾蔷忙要去请医生。可龄官又不舍他大毒日头地下忙活。
宝玉一见了这般景况,不觉痴了,此刻他才领会了龄官划“蔷”的深意。自已站不住,便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宝玉走,倒是别的女孩送他出来。
宝玉痴痴回至怡红院中,正值黛玉和垄人说话儿。宝玉一进来,就和袭人长叹,说自己昨晚话说错了,终于明白老爷说他“管窥蠡测”的原因。从此后,只管各人各得眼泪罢了。
袭人昨夜不过是些顽话,已经忘了,不想宝玉今又提起来,便笑宝玉真真有些疯了。宝玉默默不语,自此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分定,只是每每暗伤“不知将来葬我洒泪者为谁?”此皆宝玉心中所怀,也不可十分妄拟。这便又与黛玉《葬花吟》里的“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有谁?”有了对应。
且说黛玉当下见宝玉如此形象,便知是又从那里着了魔来,也不便多间,因向他提起明儿是薛姨妈生日,问他是否去或打发人说一声去。宝玉很不耐烦地回答自己一概哪都不愿去。袭人忙说看亲戚面,住的近也该去,黛玉笑道看着宝钗赶蚊子分上,也该去走走。宝玉不解。袭人便将昨日睡觉无人作伴,宝姑娘坐了一坐的话说了出来。宝玉一听,变了主意,决定明日必去。
三人正说着,忽见史湘云穿的齐齐整整的走来辞,说家里打发人来培他。宝林两个只得送她至前面。湘云眼泪汪汪,少时薛宝钗也赶来,愈觉缱绻难舍。宝钗知道不得留湘云的道理,因此反倒催她走了。
众人送至二门前,宝玉还要往外送,倒是湘云拦住并回身叫宝玉到跟前,悄悄的嘱他若老太太想不起她来,让宝玉时常提着打发人接她去。宝玉连连答应。
听湘云的话,便知道,这回她来贾府并不是贾母让来的,而是她自己想来,湘云父母早亡,贾母让袭人服侍过她。贾母这留着湘云最美好的记忆。宝玉、湘云、袭人虽为主仆,但三人一起成长,打小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而湘云不便在贾母处久留的原因,估计是因为有叔叔婶婶收留,湘云作为金陵十二钗之一,是金陵省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史家的千金,父母在她还是襁褓婴儿时却不知何因亡故。她虽是贾母的内侄孙女,可在婶婶家该做活还得做。她个性豪爽,很招人喜欢。但毕竟是薄命司中的女儿,虽为贵族小姐却难有娇生惯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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