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比想象的温暖

文||木韩

如果这是最后的结局，那么关于遗憾的话，我都没机会张口。

这荒凉的周围，这冷漠的利器，这无声的告别。来来回回的路那么清晰，家就在那儿，我回不去，还有我那小儿子小灰，还等着他妈妈的好吃的，想起来这一切实在糟糕。可我能怎么办。既然是陷阱，我跳不出；如果是命运，我也挣不开。

这一生的路，我想想。

刚会吃东西的时候，我被老爷爷带到这个家。他们都爱我，抱我，抚摸我，甚至，亲我。我从陌生到熟悉，渐渐明白他们没有恶意，只是亲近我，我会很放心的在他们身边睡着，天亮一同动身。

这家小姐妹有时为了争着抱我，还会吵架，我多么受欢迎，我也多么骄傲。在这有吃有喝有温暖的地方，我也有了幸福，这是家吧，我的家。

有一天，老爷爷不再送我现成的佳肴，我开始自己寻找吃的，等我吃到自己努力来的那一口肉时，我发现我已经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老爷爷继续老去，我越发健壮。

我不懂生命的轮回，我这一生，守一个家，认一家人。我没有语言，但我总觉得，我也有同等的爱。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没。

我把我的大餐放到屋里，他们赶我。我一次一次尝试，他们一次一次追赶。我表面妥协，内心疑问，为什么呀，我也想在干净舒适的环境里就餐，为什么非让我到屋外的几角旮旯。我并不知道，我的美味，他们一点都不喜欢，我只能遵循他们的习惯，吃完舔舔嘴，再混入他们的世界。

没几年，老奶奶走了。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反正，就再也没出现过。

我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周围我们的同类越来越多，这也意味着，我们越来越讨人嫌。以稀为贵，我们都不再珍贵。

我越来越多的孩子，他们留不下。开始送人，或者，逼迫他们去流浪。这是我的家，可我没法给那么多的孩子一个家，一个个养大，一个个离开。我寻找，我绝望，我放弃。孩子，都是命。

三年后，老爷爷也没了。

原来，时间让看不见的，不止我长大的孩子，还有曾经喂养我的人。

那就这样吧，我欢喜孩子们绕我身边嬉闹吃奶，痛苦突然有一天的分开终别，反反复复。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小黑，我那时唯一留在身边的儿子，外出很久才回来。他看起来筋疲力尽，他拖着猎人长长的锁，脖子快断了，铁链嵌在肉里，解不开。离开的原因不只是老去，还有外面那么多的危险。天知道他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在一个妈妈的眼里，看到的是心碎。

渐渐地，我也开始力不从心，愈发瘦弱。这个世界，哪儿都有流浪的我们，我开始庆幸，有这么一个家，北风瑟瑟的夜晚，我可以偎在他们的炕角，日光暖暖的正午，我可以眯在草堆屋顶。

这一次只生了一个孩子，他们把小灰留在了我身边。我感谢他们。可能，我的年迈，我的孤独，他们都看在了眼里。终于，我的身边躺了一个我的亲人，我给他最好的食物，以及最好的爱。

当然，当妈妈是要勇敢的，为他，也是无所畏惧的。这个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几乎哪儿都去遍了。可是，熟悉也躲不开，我还是倒在这儿了。跟小黑一样，我也被这层层锁链套住，周围荒无一人，不管谁设的局，我出不来了。喉咙越挣扎越疼，老了，都没力气跑回家告别一声。可怜的小灰，肯定还在等我给他带好吃的，以后你的路，我再也没法陪伴了，还有那些家人，他们会想起我念及我吗。

我也要离开了，不知道会到哪儿。这儿没有热炕，没有阳光，冷冰冰的空气，冷冰冰的铁索。

此刻，特别想家。自此，再也回不了家。

我们家十几年的老猫，几天前外出，妈妈说再也没回来。说可能被套兔子的陷阱套死了。我有些难过，那是从童年到如今的陪伴，这样的结局实在悲惨。妈妈说，家里的小灰看起来有些落寞，悄悄地吃，悄悄地睡，再也不大声叫喊了。人们追求野味肉餐，非得这样吗？

希望，一切比想象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