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消失的黄獭嘴

作者: 南飞雨燕 | 来源:发表于2021-02-04 08:07 被阅读0次

    发于于2021.3.17日株洲日报B3版地名记忆,报上略有删减。

    黄獭嘴镇改名为枫林镇有六年之久了,一旦提及,我还是叫它原名。

    至于为什么改,众说纷纭。有一种说法很外貌协会:“黄獭”是种没什么美感的动物,若干年前因境内有座山的形状像它的嘴形而得名,至于哪一山,不知。“枫林”二字优美诗意,所以两乡镇合并时胜出。黄獭嘴镇,我的家乡,我绕山绕水走过童年少年的地方。它的拙与秀,都是记忆中最亲切的一段。

    从醴陵城往北出发,沿着弯曲而光滑的道路,青山,田野交错着相迎,退后,不过半小时车程就到了黄獭嘴镇。当然,八九十年代可没这么快,四十里的路得一个多小时。坑坑洼洼的土马路,雨天一路烂泥汤,天晴一路尘土飞扬。这不怕,乡下的大人小孩都结实,颠簸一个来回,不但不觉骨头散架,倒有种骑马的快乐。去城里嘛,开心。

    我的爷爷奶奶在城里的一家瓷厂上班,酷暑天发的冰票有着无穷的吸引力。我和妹妹就盼着暑假的到来,挤上那蓝白色的破旧班车。对,必须用挤。那时候,醴陵的东南西北四片区,北乡的经济最欠发达,汽车站考虑到出行的人少,每天只排出三四趟班车,而且车子是最旧的,路烂损车。要搭车的人,早早就站在乡政府左侧的街道旁眺望,只要望见四五百米远的叫香炉山的长陡坡上晃下个车影,人群就嚷嚷着“车来了,快快”,纷纷提…随身物品,布袋蛇皮袋雨伞等,作好全力以赴的准备。我是最怕这个时刻的,车未至,人已紧张的不行。小镇的人都平和守纪,只在搭班车这事上,排队和尊老爱幼的说法不管用,当沾满灰尘的班车停在固定的位置,车门“哐铛”一声打开,等不及车内的乘客下完,围堵门口的人群就迫不及待地向上挤。我拼命往车上挤,总感觉正要挤上去时却又被挤下,刚要搭上车的脚又被挤开,夹在人群中那种害怕和失望让我又一次证实自己是多么的滞和笨。幸好妹妹特别麻溜,每次她都能泥鳅一般最早钻进车,并替我占好座位。

    车门口挤成团时,车窗口也没闲着,有大人直接爬窗翻入车内,有小孩和行旅被人托举着塞进车厢。

    坐在车门口第一个位置的售票员从挎包里掏出小镜子,放在厚厚的票夹子上,仔细照看一路风尘后是否有损容颜,车上挤成一团糟的场面她早已司空见惯,完全无改她的认真劲悠闲范。舒服呀,任众人挤破头她的位子永稳如泰山。记得老师让我们写作文“长大后我想当……”我脑子里就浮现出班车售票员的样子,只是最终想着这个职业不及当老师高尚也没有当科学家伟大而弃写。

    黄獭嘴镇通往城里的路是起伏跌宕了些,不过镇上从头到尾的街道都很平坦,那些人都很平凡。我家曾住在镇上,一栋房子的三楼上。阳台正对着一个很大的预制场,长条形的水泥板不断被做出来,又不断拖拉机拖走,预制场总是满的。单调的风景我不关心,我喜欢趴在窗台看镇上的人来来往往。碰上下雨天,街道上是没什么行人的,而店面的老板都还在坚守。对面是一家理发店和一家钟表电器修理店,分别悬排叫“海兰理发店”和“红波电子”。

    理发的老板海兰婶个子矮,年龄和我妈差不多,镇上的人都夸她手艺好,光灯泡剃得亮,西瓜皮剪得圆,卷发烫得不散圈。她一个人洗剪吹烫全包,不紧不慢带着笑容忙活,到最后,除了刮光灯泡的,不论男女,她都会给喷上一团白沫,叫摩丝,一梳,柔软的头发根根挺立,纹丝不动。从她的理发店走出来的人,个个精神倍增。

    隔壁“红波电子”的老板个子高,浓眉大眼的,似乎整天没什么事做,黑白电视机和天仙牌风扇极耐用,不坏,只有几个收音机和手表闹钟由他拾掇拾掇。有一天,他的小店多了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妈妈说是店老板带的徒弟,还说,读书不进学门手艺好,阳花的缝纫店的徒弟也没断过,尽是比你大不了多少的妹子。

    我知道阳花,一个漂亮的裁缝,长马尾,大酒窝,她最小的妹妹还是我同学呢。听说她的生意比镇上另一个老裁缝师傅的生意都好,款式新颖,布料时尚,还做的快。

    镇上的店面多,都有印象?当然,初中,高中,每天在绿树夹道的小街最少走两遍,三四层楼的房子每栋的颜色我都记得。我住的楼是粮站的,一楼门面经营粮油饲料,往北走,经过名洪酒家,集贸市场,春风商店,新华书店,工商所,税务所,银行,邮局,铁匠铺,花圈店,自行车修配店,最尾右拐上坡走一段,就到了镇卫生院。功能齐全哦,算得上是宜居小镇吧。

    我最喜欢赶集的镇上,逢“5”和“10”的日子就是黄獭嘴的集日,平日安静的小镇一早开始热闹,中午达到沸腾。这一日,上学的我必选择中午回家吃饭,预谋一次与油货的相约,金黄金黄的油圈子,裏着一层甜豆粉的油饺子,拌上芝麻的空心油砣子,还有内软外焦的糯米饭团,它们的香味飘过整条街,学校的大操场似乎都闻得到。

    黄獭嘴中学就在镇中央左拐五十米的地方。说到学校,望望镜中那个细纹饰眼角的人,回忆满满的地方是多久没去了?我回想,毕业后,仅去过一次。

    如今的镇上我没细逛,但每年都会途经一二回,匆匆一瞥间也感知到它多了很多美丽新元素。

    选个时间,踱步烟火气满满的小镇,再去书声琅琅的学校转转。听说,学校大变了,扩建了,更宽阔美丽了,还有寄宿生了,只是它还叫黄獭嘴中学。当然,我要选逢“5”逢“10”的日子,一路嚼着喷香的油货。

    油货摊一定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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