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温热的夜晚,我坐在房间角落木质的长椅上,开始环顾四周。整个房间的灯火闪闪,扑面而来的皆为熟悉的味道——透着陈旧书香和樟脑丸的恼人气味。然而,这其中还是夹杂着些许的陌生。这种陌生,并不是书桌上新落的灰尘和窗户上死去多时的蚊子带给我的。它是一种很复杂的感受,言语很难描述。这种停滞的熟悉感,让我回味了很长一段时间。然而,我毕竟回来了。窗外,夜色温柔,风轻轻吹。我想,我终于回到了这该死的属于我的南方。
然后我又想起了昨天清晨出站后的那场大雨,那场将我全身淋的湿漉漉的南方的雨。那天早上,列车停靠在站,旅人渐次离开。我靠在车窗边上,陷入深深的沉睡当中。当列车员将我喊醒时,车厢里除我再无一人。我尴尬的朝她笑笑,梦中的忧愁仍未散去,我戴上帽子掩饰我的悲伤。
“实在抱歉,睡着了。”我说。
“没有关系的,还好这里是终点站,不然就麻烦了。”她笑的很甜。
出站的时候,推销住处的店主和拉客的司机已经散去,偌大的出站口就我一个人。冷风触及我身,我突然感觉到了南方的孤独。
走出去不到百步,暴雨毫无预料地倾撒下来。那一刻我却一点也不想躲避,倦意消失殆尽,而且身体里南方的气息也一点点从全身各处血管喷涌出来。
我苏醒过来。因为我回到了南方。
“想到这竟是最后一次见面,不觉有些伤感。”
在某个凌晨的早上,我一觉醒来,突然被这句忧伤的话充斥了灵魂。我记不起是谁对我说了这样的话,记不起她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别着什么颜色的发卡。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多年以来,总有这样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呢喃。细碎轻盈,柔软的仿佛掉进荷塘的老槐叶。
那时,我还在北方。在辽若无际的草原。北纬五十多度的地方,即使在夏天,早晨的风也会让人的骨头都抖地唱起歌来。
那样一个寒冷而忧伤的早晨,四顾皆是茫然的风景。我听着耳边的风,看着脚下细碎的青草,突然有些怀念南方了。
其实离去的日子不远了,只是越来越害怕等待,觉得即使明日也会变成永恒。
回来好几天,忙忙碌碌,始终没有静下心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但转念想,或许在这样匆忙间,我已悄然回归。收起自己的羽毛,安静地在这南方大地上活着。
电脑上放着很多这次北行的照片,上海,沈阳,海拉尔,陈巴尔虎旗,北京,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存留着些许的记忆,只是,随着日子的推移,这些都该会被慢慢的遗忘吧,就像离群的飞鸟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
电脑桌面上放着一个文档,里面装着一些文字,是刚到草原时写的。时光还不算遥远,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差错的话,那应该是一个下着雨的早晨,我蜷在蒙古包的一角,回想更早的日子,安静的敲打着键盘。
——
来草原的第五天,天空不再如往日一样澄澈,一大早便灰蒙蒙的,不久就下起了雨。这是我在草原碰见的第一场雨。雨并不大,没有想象中的气势如虹。而且,与江南温婉的小雨惊人的相似。如果不是茫茫的青翠就在眼前,我还以为我回到了江南。
因为下雨,今天的任务不得不延迟。一伙人待在蒙古包里,听歌的听歌,看书的看书,无聊的无聊,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安逸如同向往多年的美好生活。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做着五颜六色的梦。三哥和导演出去了,尝试发动院子里停着的那辆拖拉机,说一会雨停了大家一起去马场,也许雨后的草原会有别样的风采。
我蜷坐在蒙古包的一角,听着包外的细雨轻绵,突然想起北上已经半月有余了。三个城市的辗转,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旅途,一路的奔波,到现在,脚步仍然没有停止。包外“突突”的发动机声音时断时续,我想,趁着脑海中的记忆尚在,趁着湖面依旧有着波澜,趁着风还没有停止,趁着雨依然在下,我应该把在路上的点滴记录下来。不管是开心的,还是悲伤的,是艰难的,还是轻松的。也不管世界崩塌,也不管是否相爱,也不管大脑堵塞,也不管文字晦涩。
文本断在这里,下面是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我几乎忘了当时的自己为什么没有继续写下去。那个下着雨的寒冷早晨,我是因为什么事情停止了回忆?
一、往东·上海 七月十五到七月二十
六月份的时候,在豆瓣上看到一个帖子,就是现在的导演K君发的一个帖子,说独立电影《北方以北》即将开拍,招募摄像师、剧照师、灯光。地点是呼伦贝尔草原。
那时,我正烦恼暑假的事情,拿不定自己到底是去工作挣钱,还是找一家媒体实习。正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这个帖子的出现一下子激起了我心底的那一层涟漪。
呼伦贝尔草原,原本便是梦想之地,加上对电影的憧憬,我决定试一试。接触摄像不过半年的我,心里也着实没有底。我将简历发给了K君,如同料想的一样,简历似乎石沉大海了,两天没有收到回复。正当我要放弃的时候,第三天奇迹般的收到K君的回复,说要和我谈一谈。
我们聊了很多,关于电影,关于梦想。然后,K君问我有没有自己的作品,他说他要看一看。学摄像半年,一共只拍了两个作品。而且都显得拙劣不堪。
我把其中一个发给他,不久便收到回复,K君说决定录用我。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绝不是我拍的那个短片的作用,那看起来是那么的稚嫩而且学生味儿十足。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也许只有K君心里明白吧。
K君告诉我,大家会在二十号左右在沈阳汇合。然后一起出发,前往呼伦贝尔。
七月二号。我们放假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我选择留在学校,兼了两份职,校稿和广告设计,闲散的几乎不觉得这是一份工作。随之的,是钱少得可怜。
可也因为这样,每天,我都有大把的时间留给自己。这期间,我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傍晚的校园闲逛。我看过了每一个被夕阳映照的角落,看过了每一块孤单的广告牌。上学期的各种兼职买卖讲座调侃贴满了主楼临近马路的那一侧墙上,我也一个一个仔细地看完了。有时候看着看着,我突然就伤感起来。
那天我问,为什么我会将大二的暑假过的如同大四毕业一样伤感。等了好久,没人能给我答案。是啊,他们给不了我答案。就连我自己也不明白。
大四的学长学姐拍毕业照的那天,我在图书馆的门口看见一个学姐,穿着如同魔法袍一样的学士服,和几个同学打打闹闹。前一瞬还在镜头前大肆欢笑的她,转身就哭了。
还有更早之前,帮老师去拍音乐舞蹈学院的毕业生晚会,快结束时的一个舞蹈,几个大四的学姐跳着跳着就流泪了,眼泪顺着眼眶,到了脸颊,再到腮边,最后滴落在寂静无声的舞台上。没有人擦拭,直到舞蹈结束,退场……我猜,她们一定在后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了吧。因为,大学,就这么结束了。青春固然还在,但再没有这么欢欣;梦想当然也有,也再没有这么肆无忌惮。
然后我突然就明白了,大二结束了,我们到了一个尴尬的时间段。因为大一大二的飞逝,我们开始担心大三大四的时光,是否短的,还来不及彼此互诉衷肠,就在暧昧与打趣中,悄然离去。所以,我才会觉得看他们大四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看自己。
日子风轻云淡,转眼便到了七月十五号。我决定出发了。因为没有直达沈阳的车,我选择从上海转车。走的那天,上饶奇迹般地下雨了,天气一下子温凉下来。
原来,上饶从来便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在上海,我住在姐姐家。那是在一个郊区,田野间单独矗立的房子。院子很大。院子四周,种着很多玉米和生菜。围墙上爬满了牵牛花。我从来想不到,像上海这样的国际大都会居然也会有这样的地方。和每一个欠发达地方的农家小院没什么分别,安静地如同隔世的仙地。
夜幕降临,我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乘凉。风一阵阵吹,皮肤微凉微凉。草丛里,虫声蛙鸣交错,远处鸡鸭归笼,狗吠人笑。我想,这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如果再加上月光的话。
我闭上眼睛,仿佛听见有人同我说话。那种亘古的嘶哑中带着甜蜜的声音,一寸一寸舔舐我的耳根。
你好。他说。
你好。你好。你好。……
每一片叶子,每一丝夜色,都传来了深切的呼唤。你知道吗?这是多么温暖人心的一个夜晚。那时我在想,我骨子里面,应该还是很向往这样安宁的生活的吧。只是,选择了新闻这一行,安宁于我,注定就是奢望一场。
这样安逸地待了几天,直到最后才决定出去走走。在繁华的上海街头,我突然有些慌乱,好像突然找不到自己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拥挤的街道,往来的人群还是让我无所适从,我注定不属于这样的世界。我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从外滩走到城隍庙,阳光很强烈,晒得人生疼。
那天晚上,我整夜未眠。东方明珠早已熄灭,浦东沉入梦中。
而我,只是悄悄背起行囊,踏上了北上沈阳的列车。
二、北上·沈阳 七月二十一到七月二十七
K188次列车,从上海到沈阳,三十多个小时。人生当中第一次经历那么久的火车旅途。
我从车厢头走到车厢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不是靠窗,但我却在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看着车外拥挤的人群,想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你好,这个位子是我的。”我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转过头来,看见一个穿着波西米亚碎花长裙,头上戴着草帽的姑娘一脸无奈的盯着我。
我没有说话,默默起身,坐到了边上我自己的位子上。车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进而开始变得拥挤,过道上也开始挤满了人。我忽然觉得头有点痛。
对坐的是几个沈阳的阿姨,从上车开始就一直不停的说话。不久,说话的人又多了一位,就是我边上的波西米亚女孩。浓重的东北口音虽然很好听,但仍然很不习惯。
我一直安静地坐着,直到对坐的阿姨问我去哪。我才吐出了两个字,沈阳。然后阿姨就开始眉飞色舞的介绍,说沈阳哪哪好玩,该坐什么车什么车。我微笑着看着她,忽然感觉是在看着自己的家人。
夜开始深了,车厢的声音渐渐变小,邻座的女孩也停止了谈笑,伏在桌子上睡觉。我闭上眼,陷入了深深的沉睡当中。
一觉醒来,已经到二十二号。火车停靠在站,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邻座的女孩不知疲倦,和对坐的阿姨聊着她家的大棚水果。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当时窗外的风景,火车轨道纵横交错,通向远方。三三两两的铁路工人,在沿着轨道走,开始他们一天的工作,远处山岗刚刚升起的太阳,把一束温暖打到了我的脸上。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那时我发了一条微博,说“我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老的不好意思说快乐了。吃了块放桌上的黑巧克力,苦的很。不许愿,不祈祷,再睡一会儿。”
很矫情的样子,但是现在回想,还是觉得很好。
这一天,每个人都开始变得熟络,仿佛是交往多年的朋友,我也开始附和着说话,偶尔还会有一两个句子,引得一阵阵笑声。
下午6点多的时候,火车到达秦皇岛。邻座的波西米亚女孩下车了。我还没来得及伤感,就上来一个更漂亮的姑娘坐边上。我想,这大概就是坐长途车的好处,你就那么安静的看着人们上上下下,淡然的仿佛自己是这辆开往未来列车的主人。而且如同人生,纵然为王,你也永远不知道下一个坐在你边上的是什么人。
火车开动了,对坐的阿姨问我有没有留那姑娘的联系方式,我说没呢。阿姨说你太没有经验了,看你们一天聊的和老朋友似的,我以为你留了呢。
我笑笑,没再说话。那时候一直觉得,邂逅这种事情,不适合自己。最好的,还是一见如故,相忘江湖。
深夜,火车到达沈阳站。
对坐的阿姨留了电话号码,说我有什么事情可以找她。我们在车站外挥手再见,深夜的沈阳并不那么光亮。我看着她渐行渐远,背影在路灯下慢慢被拉长。
然后,我也拦了一辆出租车,临下车的时候给K君发了一条短信,他告诉我直接去辽宁大学就行,他们就在学校外面住着。路很远,再加上出租车车司机有意地绕路,到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
月光下的辽宁大学校门看上去非常的恢弘,像一个矗立着的巨人。我静静地看着,直到三哥的电话响起。
三哥是一个有趣的人,满脸胡子却显得年轻,如果不告诉你,你不可能会相信他已经是奔四的人了。弹了10年吉他的三哥,从原来的摇滚青年慢慢变成忧郁的小清新了。
那时我还不知道,三哥在剧组有一个特牛逼的职务,叫个执行导演。而且,三哥完全改变了我对执行导演的认知,因为三哥在整个拍摄期间负责的是搬道具搬器材端茶倒水兼司机。直到现在我也弄没明白,执行导演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三哥告诉我他就在对面,我转过身,看见路灯下站着一个穿着大裤衩的胡子拉碴睡眼惺忪的男人,他向我摇了摇手,我背起包,朝他走去。
辛苦了,三哥说。
风尘仆仆,我终于是到了沈阳了。那个晚上,我充满了对未来的幻想。是夜,两点。我终于疲倦地入眠了。
第二天一大早,三哥以及一个长发飘飘的少年敲响了我的房门。
那个时候,阿龙看上去确实像一个少年,要不是有点猥琐的话。其实他也是一个奔三的人了。在丽江的一家酒吧敲架子鼓。
我们去楼下的粥铺吃早点,忘了说,K君回他姥姥家去了,要第二天才回来。我们仨,对,只有我们仨。其他人都还没有到。我们吃着吃着热乎乎的馄饨,扯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是从这样无关紧要的闲聊中,我了解并明白了另外一种生活,一种与我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这种生活,K君过过,三哥过过,阿龙过过。我很向往,但同时也明白,这很难。甚至,那至多也只能成为理想。在闲暇之余,想想而已。
这个时候,三哥接到一个电话,是另一个摄像师,L君。他也到了,从天津来。
我们出门,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背着包带着旅行帽留着山羊胡的少年。请原谅我又用了少年这个词。因为他确实,看上去只有18岁。但其实,他比我还大两岁。
那天傍晚,我和L君去了辽宁大学。大概是因为新校区的缘故吧,校园里没有什么人。蓦然地,我觉得自己是走在上师的主干道上。而且,自己已经开始苍老,走走停停,回忆自己曾今留下的足迹,开始唏嘘。
同样是那天,晚上,被一件突如其来事情弄的措手不及。甚至,甚至还来不及悲伤。我坐在窗户上看夜空,告诉自己再也不来沈阳了。
沈阳不是一个好地方。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大街上的粉尘太多,到处都在施工,修路建房,热火朝天。可是我不喜欢。来沈阳那么多天,一直没怎么出门。直到最后一天才和K君他们跑到三好街买器材。我宁愿蜷在旅店狭小的空间里,也不愿走出去。
事实上,在沈阳将近一个礼拜,我们每天的日子,大体是在饭馆和旅馆里度过的。我们谈谈剧本,聊聊电影,等着剧组其他人。然后,日子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三、再北偏西 海拉尔 七月二十八日到八月十九日
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三点,我们踏上了前往海拉尔的列车,也是我们这次的拍摄地。
一路上,每一个都异常的亢奋,因为除了导演K君,谁也没有去过草原。我也一样,只是,我并没有太多地表露出来,因为,我很累了。我靠着窗户,闭上眼睛听他们说。
三哥和阿龙两个老男人买了一瓶白酒,就着泡脚凤爪喝。渐渐地喝大了,开始眉飞色舞地调戏起边上的姑娘来。
飞起来,飞起来。他们说。
飞起来,飞起来,我对着火车默默念叨。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看见远处的地平线上,红色的夕阳在慢慢往下沉。尽管火车在卖命地追赶,可还是抵挡不住时光的逝去。
不久之后,天彻底黑了下来。这时火车到了一个小站,外面漆黑一片,连站名的都不见。不到两分钟,火车又继续发动。
我开始觉得睡意侵袭,不久就睡着了。
早上七点多,我被一阵喧闹吵醒。抬眼,发现他们都在看向车窗外。我扭头看去,铁轨外的坡地上,居然满满的都是向日葵。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向日葵。远处,茫茫的草地似乎永无尽头,阳光温暖,牛羊安详。
但K君一脸轻蔑,说你们是没有见过真正的草原,这特么的顶多算个草场。
于是,我们又开始期待真正的草原了。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到海拉尔了。我跑到车厢尾洗漱,镜子里的我,有些邋遢,不知不觉,头发又长了。
九点半左右,火车抵达海拉尔。看上去,海拉尔就如同一个小县城,破旧,但却安宁。我们没有过多的停留,因为我们的目的地并不在这里,而是陈巴尔虎旗白音哈达村。
我们换乘汽车,又花了一个多个小时,终于到了陈旗。K君说,他的兄弟会来接我们。我们都知道,K君在大学时去草原旅行,认了一个蒙古干爹,当然,也就多了一个兄弟。
我们在一个小饭馆吃饺子。半个小时后,甘迪开着车过来了。甘迪就是K君的蒙族兄弟。甘迪直接把我们载到了他工作的马场,一路上,我们终于抑制不住自己了,因为车外,是真真正正的草原了,是伟大而神奇的呼伦贝尔草原。
那天晚上,蒙族兄弟热情地燃起了篝火,以他们特有的礼节欢迎我们。我们一块喝酒唱歌,直到最后,每个人都有些醉了,然后大家一起,围着篝火开始跳起舞了。
一直到很晚,篝火已经熄灭,可是每个人都不愿回到包里去。
呼伦贝尔的第一天,已经把我深深的迷住了。
本来,我们说好一起看日出,可是料想不到的是,草原三点多钟天就开始亮了。等我们醒来,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上午马场来了很多游客,一拨走了一拨又来。我钻出蒙古包,突然有一种主人的感觉。我在临时搭着的给游客休憩的棚子里坐着,翻着凯鲁亚克的《在路上》。耳麦里传来The Daydream的歌,这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迪安的快乐。
那天晚上,月光皎洁,倾洒大地。我第一次学会了骑马。从开始的慢慢悠悠到后来的疾驰飞奔,在月光之下,我已经忘记了悲伤了。
草原第四天,剧组终于搭起了属于自己的蒙古包,当然,是在草原兄弟的帮助下完成的。中午趁着气温高,几个人跑到海拉尔河边洗了个澡,却仍然冷的发抖。不过好在阳光温暖,恰恰怡然。洗完衣服,在河边躺着晒了会太阳。不远处,一对蒙古母子正拿着简易的鱼竿在钓鱼。
只是与其说钓鱼,不如说勾鱼。我第一次看到鱼是那么容易上钩的,分分钟一条的三寸长小鱼,不久就小半桶了。
傍晚的时候,我们跑到海拉尔河边的草坡上,三哥弹起了吉他,我们一起唱着歌。是三哥编曲K君作词的一首歌,叫《姐姐》。
姐姐,哦,姐姐
今夜我在呼伦贝尔
姐姐,我在草原的夜里哭泣
……
草原尽头
我两手空空
……
我们就那样坐着,眼前是蜿蜒的海拉尔河,歌声飘荡,风吹起了姑娘的发丝。我们一起看日落,看归来的羊群。我想,这样的日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八月一号,正式开机了。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开机仪式。揭红布,放鞭炮,喧嚣声引来了好奇的蒙族朋友。一个个,站在远处,朝我们笑。
往后的日子,就是一日日的奔波,取景。晚上回住处看片子,聊电影。
也会遇到挫折,几次几次的重来。
也会,整整一天都出不了好镜头。
也会有大家都不想拍的时候。
可是,我们最终坚持了下来。片子慢慢变得丰满。八月十七号,最后一天,最后一场戏,结束了。剧组的人已经陆续离开,阿龙回了家,他说,他两年没有回去了,来草原之后,突然就开始想家了。而三哥,则是回去了丽江。我也买好了十九号去往北京的车票。剩下的人,决定去一趟满洲里玩,作为杀青的奖励。很遗憾不能去了,见不到俄罗斯妞,喝不着伏特加了。
最后一天,我们又一起在海拉尔河边洗了一个澡,然后,就真的要分别了。
说说K君吧,其实,他真是一个很好的人,只是,有时候太不靠谱,有时候太混蛋,有时候会想一出是一出,我们每一个人都被他折腾的够呛。
八月十八号,我又变成了一个人。我独自前往海拉尔。在陈旗,路过一个邮局,我走过去了又折了回来,因为我忽然想写明信片了。
于是,你看到八月的呼伦贝尔,在陈巴尔虎旗邮局破旧的桌子上,一个背着大大旅行包的少年正安静地写着明信片。午时的阳光很强烈,风很轻。几个年轻的职员在柜台后无聊的谈笑,以此打发一层不变的时光。再有十几个小时,我就要离开了。笔停在明信片上很久,因为不知道如何写祝福语。然而,我就要滚回南方了。
四、南下 北京 八月二十到八月二十二
到北京,已经是深夜,我找到了离北京站很近的一家青年旅社。还好还好,居然还有空床铺。
我睡下了,凌晨四点,我在疲倦困顿中爬了起来。时间短的仿佛只是打了一个盹。之所以如此早就起,是因为我准备去天安门看升旗,原本,我是打算看完升旗就买票回家的,出门太久,再没有玩的心思。
只是,我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巧。
北京站离天安门不算太远,我没打算坐车。一个人走在黎明的北京,一个人过天桥,一个人拿着手上的地图看,这种感觉,很奇妙。
到天安门的时候,人已经很多了。我站在一个不怎么好的位子,举起了相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真有不期而遇这样的事情,突然间几个熟人出现在我的镜头里。是师院的同学。我揉了揉还是惺忪的眼睛,确认无误后才过去打招呼。
真巧啊,我说。
我看到她们脸上的惊诧,是啊,谁能想到会那么巧呢。
于是,我改变主意,决定在北京多待两天。这毕竟是京城啊。
在北京的三天,我们基本上把该去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在长城,我们碰上了两个四川的友人,碰巧X也是四川人,于是大家就结伴同行了。
北京的日子,算是一个插曲吧。这本并未出现在我行程中的惊喜。
第三天晚上,我们分道扬镳,各自踏上火车,她们回学校,我回温州。
五、 回家 八月二十三之后
当平原渐渐消失,山峦开始出现,火车开始进入一个又一个的隧道,熟悉的风景再次出现在眼前,我知道,我终于回到了南方。
这一次,我是真的要回家了。我在晨曦中祈祷,看着这南方的太阳,我说,我希望安安稳稳,再无波澜。
可是,你知道,不是所有祈祷都能得到上帝的回应。
昨天,有人告诉我,我寄的明信片到了。他经过20天的奔波,在我已经沉静下来的时候,终于姗姗而来。
南方依然很热,有时候会突然怀念冰凉的海拉尔河,怀念那一群人。
于是,在南国太阳下了山,我坐在河边破旧的码头上,望着饶城上空的长天,心里琢磨那片一直绵延到未来的广袤的原始土地,那条没完没了的路。一切怀有梦想的人们,我知道这时候允许孩子哭喊的地方,一定有孩子在哭喊。我知道今夜可以看到许多星星,你知不知道熊星座就是上帝?今夜金星一定低垂,在祝福大地黑暗完全降临之前,把它的闪闪光点撒落在这里,使所有的河流变得暗淡,笼罩了山峰,掩盖了海岸,除了衰老以外,谁都不知道谁的遭遇。
这时候我想起了你,我真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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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旧稿,发上来,权且当做对当年时光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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