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读于坚的《啤酒瓶盖》
《啤酒瓶盖》/于坚
——《在北大课堂读诗》,P321
不知道叫它什么才好 刚才它还位居宴会的高处
一瓶黑啤酒的守护者 不可或缺 它有它的身份
意味着一个黄昏的好心情 以及一杯泡沫的深度
在晚餐开始时嘭地一声跳开了 那动作很象一只牛蛙
侍者还以为它真的是 以为摆满熟物的餐桌上竟有什么复活
他为他的错觉懊恼 立即去注意一根牙签了
他是最后的一位 此后 世界就再也想不到它
词典上不再有关于它的词条 不再有它的本义 引义和转义
而那时原先屈居它下面的瓷盘 正意味着一组川味
餐巾被一位将军的手使用着 玫瑰在盛开 暗喻出高贵
它在一道奇怪的弧线中离开了这场合 这不是它的弧线
啤酒厂 从未为一瓶啤酒设计过这样的线
它现在和烟蒂 脚印 骨渣以及地板这些赃物在一起
它们互不相干 一个即兴的图案 谁也不会对谁有用
而它还更糟 一个烟蒂能使世界想起一个邋遢鬼
一块骨渣意味着一只猫或狗 脚印当然暗示了某个人的一生
它是废品 它的白色只是它的白色 它的形状只是它的形状
它在我们的形容词所能触及的一切之外
那时我尚未饮酒 是我把这瓶啤酒打开
因而我得以看它那么陌生地一跳 那么简单地不在了
我忽然也想 像它那样“嘭”地一声 跳出去 但我不能
身为一本诗集的作者和一具六十公斤的躯体
我仅仅是弯下腰 把这个白色的小尤物拾起来
它那坚硬的 齿状的边缘 划破了我的手指
使我感受到某种与刀子无关的锋利
这个“啤酒瓶盖”,被打开,完成使命后,“它的白色只是它的白色,它的形状只是它的形状”。
“那么简单地不在了”。
它真的不在了吗?
作为一个真实上的存在,失去了作用,处于“谁也不会对谁有用”的境遇之中,就等于不存在了吗?
比如,一段感情、一个人、一个故事、一段时光,当时过境迁,“世界就再也想不到它”以后,是否等于不存在,是否等于没有意义,是否等于“废品”,等于被遗忘的、“在我们的形容词所能触及的一切之外”?
于坚回答:“它那坚硬的、齿状的边缘,划破了我的手指/使我感受到某种与刀子无关的锋利”。
在啤酒瓶盖一生的故事中,在自问自答中,我们“被迫”思考、联想,“被迫”回忆、感受。
在我们的时空里,客观的存在,不依托我们感受的真实。它在。它也不在。
在有在的解释,不在有不在的客观。——感受不到的存在,它们都客观地存在着。感受到的存在,它们依然只是客观地存在着。
感受不到的,自有其的价值和意义。
受到的,除了赋予的主观价值和意义,它们也仍然有其客观的价值和意义。
如此,我们向着摆脱虚妄、摆脱束缚迈出了一步。
向着真实,迈出了一步。
从文本的角度看,于坚的口语不断被模仿,不断被“致敬”,但在同一“赛道”上从来没有被超越。
到今天,读这样“古老”的诗歌,仍然让人心生敬意。
于坚,某种程度也成为了为诗人写诗、为诗人写哲学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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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余的一句:《在北大课堂读诗》,如果不依靠诗歌为生,不需要读一一因为解读不围绕文本。有的东西,不是文字所能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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