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让亲情一词变得愈加寡淡。
我的奶奶于2004年2月查出癌,2014年的2月离世。
整整十年。
十年间,我目睹了我这个家庭的变故,目睹了我的父亲和母亲是怎么从青年步入皱纹累累的中年的。
我的大姑,拥有两个异卵同胞的儿子,遗憾的是二儿子大概是在母胎中营养不良,造成先天性智力障碍。这个智力障碍的儿子自打出娘胎以来,就在我的奶奶家生活,被称为“四海人”的奶奶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的外孙,教他说话,教他认得他的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舅舅舅妈(也就是我的爸爸妈妈)。当然,他那个发育正常的哥哥同样拥有在奶奶家常住并且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的待遇,包括他们的妈妈,一个已经嫁出门身为人母的闺女。直到04年奶奶查出病二儿子仍是住在我的奶奶家的,我对那时几乎没有深刻的印象。但我清楚的知道,奶奶手术后于2009年复发,危机状态下的奶奶自身难保在门前呕吐,而此时还要为她的呆外孙的午饭做准备,作为女儿的我的大姑,没有要把她的呆儿子带回家的意图,想继续让她已经几乎病入膏肓的老母亲照顾她的呆儿子。
这是2009年~2010年的事了。
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儿童逐渐有了是非判断的意识。这时候,我的母亲下岗,父亲微薄的工资不足以支撑这个三口之家和他病了的老母亲。高额的化疗费用让我的家庭在这个本就拮据的家境中雪上加霜。这是我有记忆以来觉得最贫困的两年,最艰难的两年。当时我的母亲把仅有的两万元下岗补助费全部贴补于奶奶的病,帮奶奶洗澡、洗头,照顾奶奶的八个月来没有让奶奶的手洗过一个碗,一件衣服。和父亲每天送奶奶去医院化疗,可悲的是,医生在多日只见我的父母送奶奶求医时问:老太太只有一个儿子没有其他孩子了吗?不是啊!爸爸还有两个姐姐呢!就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我爸爸的两个亲姐姐,也就是我的大姑和二姑,我奶奶的亲生女儿没有为她们的母亲献出一只“援助之手”。不仅没有,还跟我的爸爸追回他当年在北京打拼时跟她借下应急的三千元,就在这个迫在眉睫的时候不仅得不到帮助,反而在你的伤口上划更深的刀痕。我仍记得她们在奶奶葬礼上的丑态,每当一波吊唁的亲属前来她们就热泪盈眶,每当吊唁者散去就收起泪水!殊不知我的父亲在奶奶去世当天去学校接我时就是肿着眼泡、红着眼眶的走进我的教室!你们的泪水又值多少感情?奶奶入葬的那天,父亲为奶奶做最后的遗容整理,冰棺盖掀开的一刹那我的父亲早已泣不成声,这是我在这世上二十年看到父亲最脆弱的时候——生他养他的人走了。奶奶去世后,民间有为逝者过六七的习惯,她的两个女儿,我的大姑和二姑竟忘记了自己母亲六七的日子。试问每一个读到这儿的人,换做是你的母亲,你会这么做吗?我难以想象,她们的心性究竟如何?是什么让她们如此淡视亲情,蔑视养育之恩!
这样的人教出的下一代更加令人咋舌。父亲跟我说他从小就会弄饭,一到过年就忙着做事做饭。母亲也说自从和我爸结婚后过年都是我爸买菜做饭,家里有人给爷爷奶奶拜年了都是我爸把菜做好放到桌上我们一家三口才能出去拜年。就在2015年,爸爸妈妈再也没有这么做了,只是单纯的买了菜并没有把菜做好放在桌上。而这样做的后果竟是得到了一名晚辈的唾骂,他就是爸爸的外甥——大姑的大儿子。他说,舅舅真不像话,过年都不知道弄菜给我们吃!试问,一个晚辈是谁给你的资格让你指责你的长辈?是上下五千年的传统还是你读的二十多年的书?更可悲的是,在我父亲打电话跟大姑询问这事的时候,电话里还有旁人的声音,说道:跟他吵!怕他嘛?这里的旁人就是我那些看起来人头实则狗面的亲戚们,一嘴的仁义道德下暗藏着肮脏的灵魂。在姊妹关系本就紧张的时刻里不懂得拉拢反而把口子越撕越大,但凡明理的人都不会做出这种愚蠢无知的举动。我从没见过爱挑拨离间的亲戚们,在我家这就是我所知的唯一。父亲常教育我,人分为四种:有才有德、有才无德、无才有德、无才无德。这四种人里,无才无德的人可怕,有才无德的人才更令人难以启齿。我的表哥——我大姑的大儿子,研究生毕业,怕是就是那种有才而无德的人吧。人说,外甥像舅舅,而这个外甥丝毫不与我父亲有一丝相像。就在奶奶在殡仪馆火化时,我们一家三口和表姐都在等着骨灰,而这个奶奶最疼最爱的大外孙却躲在了车上等着回家,表姐去喊他下来,他却反驳道:有他们一家三口不就够了?我的奶奶是你的外婆啊!那个养育你成人的外婆啊!在她死掉即将入土之时,没有得到一句大外孙的“外婆,走好!”,相反却是一句冷漠的“与我无关”……反倒是那个智障的呆外甥更令人喜爱与同情,父亲喜欢他老远看到舅舅来了就叫舅舅的兴奋,喜欢他虽然智障却能说出一大家人的生肖属相,喜欢他会抱着草编苕帚学舅舅弹吉他的样子还唱着隐形的翅膀……自奶奶去世后他再也没来过奶奶的家,这个曾经会唱歌的孩子也早已退化了说话的功能,更不会认识他们家以外的任何人。在这个家庭关系冷漠的氛围里,他该是那个最单纯也是最可怜的人了。
父亲是最小的弟弟,却俨然是一个大哥的身份。奶奶对他的严厉和12年在部队的磨炼注定了他与两个堂弟的不同。在我小时候父亲的两个堂弟——我的堂叔带领着他们的妻子和老妈,拿着工具伸向了在田间没有防备的我的爷爷——他们的亲叔叔。关键是还没有明确的行凶原因,就将我的爷爷的头打出血还缝了针,父亲知道后报了警,结果那两个畜生一样的家伙竟苦苦哀求我的父亲宽恕他们,我的父亲,我这个善良且宽容的父亲真的不继续追究下去,自己出了医药费带老人进医院照顾。时隔多年的旧事今天提出来仍是愤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阅历与格局的不同而越来越大的。
父亲是我最心疼的人,他是个不善言辞总默默承受一切的人。在奶奶2013年再一次病情复发时,他因为压力得了带状疱疹,剧烈的疼痛让他直不起腰来却还得强忍着疼自己开车去医院换药。而此时我的两个姑姑还打电话让我的爸爸去照顾奶奶!你们难道不是奶奶身上掉下的肉吗?如此地不珍视自己的母亲那还不如奶奶只有一个儿子。没有一声探望,没有一句慰问,反而得寸进尺地变本加厉。她们做的任何一件错事,父亲都选择宽容,唯独在老母亲的问题上,父亲坚决不与她们让步。绝望是积攒着一次次的失望。
我的母亲是最值得我敬佩的人,她在细心照料奶奶的同时没有得来姑妈的一句感谢,反而与她争吵,教师出身的母亲从不会用脏话骂人,只能一步步哽咽地退回房间。奶奶病了十年,换作平常的儿媳估计早就放弃,可是她从没想放弃过奶奶的生命,至今还在遗憾:如果妈还活着就好了,让她享福!
如今我们的生活在一年年变好,物是人非的背后尽是泪水和心酸。年三十的团圆饭桌上少的不仅是奶奶的音容笑貌,更是家庭和谐的气息。21世纪的今天,人们越来越忽视亲情这份人世间唯一用血缘链接的关系。富裕时,被踏破门槛;落魄时,被距离八丈。在父母忆苦思甜之时,我只为我生在的这个幸福的三人小家庆幸与知足;只为我拥有这样宽容与善良,自立与自强的父母骄傲与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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