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恐怖的噩梦，还是残酷的现实？
之前出发的五人，浪云已经因为自己的愚蠢，丢掉了性命；杀戮之剑的后人趁乱逃走，此刻正在被十几个墨骑追杀；浪琴被绑住了双手，嘴巴也被封住，时不时还会挨上两棍；女孩模样的女巫看上去异常平静，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只是墨骑对她却是异常忌惮，用了更多的手段来囚禁她，以免她逃跑。
而修羽只是被反绑住了双手，其他什么折磨都没有遭受。墨何甚至允许她随便说话，但修羽却并没有心情开口。她任由自己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只是偶尔会在心中发出疑问：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似乎是听到了她心中的疑问，墨何开口说道：“修羽小姐，难道你以为只有知子莫若父吗？你真以为没人知道你干的那些事？你之前的行为有多出格没人管，然而你现在是洛齐公子的人，再这样就是自取其辱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修羽明白过来，原来父亲中途回家一趟，不仅仅是告诉她婚约的事，还趁机加紧监视她。说不定她刚一离开部落，墨骑就上路准备拦截她了。这让她愈发痛苦，是我害死了浪云，我的爱人。
墨骑押着他们朝东北方向前行，所有人都沉默着。修羽意识到这是在朝着自己部落的方向前进。他们是要把我带回部落，在部落成员面前审判我，羞辱我吗？父亲会不会也回来了？他会怎样看待自己这个出逃的女儿呢？还有那个洛齐？他又会如何对付不贞的我？
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交织，宛如钝刀一般折磨着她的神经。她的意识变得恍惚起来，仿佛看到浪云的头从自己面前划过，脸上还带着熟悉的倔强和挑衅。修羽当初就是被他这种性格所吸引，然后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没想到这也让他失去了生命。她看着那颗爱人的头，那颗头带着鲜血，在她面前划出一道优美的血色弧线。
喉头突然涌起一丝甘甜，修羽想起来，这味道就是那天浪云给她喂下的贝的嫩肉的滋味。甘甜在她嘴里聚集，等到充满她的口腔，便突然变了一个味道。那是铁的味道，血的味道。修羽顿时胃里一阵翻涌，感觉快要呕吐出来。
她竭力忍住呕吐的感觉，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瘫软下来，没有办法再往前游。她带着祈求看向墨何，希望他能允许她休息一下，然而墨何只是冷冷朝她一瞥，并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墨骑都是这样，冷漠，无情。修羽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他们在捆我。修羽依稀感觉到。
是的，哪怕修羽已经晕死过去，墨何也没有打算停下。他只是掏出绳索，将修羽捆了个结实，准备就这样拉着她走。反正修羽已经昏过去了，无法阻止这一切。
“你们墨骑，就是这样对待洛齐的女人的吗？”墨何往修羽身上缠绳子的时候，灵蝶在一旁看着，冷笑道。“也未免也太无礼了吧？”
“奉命行事而已。”墨何同样冷冷地回应。“而你，巫女，最好少说话。不然你的下场会更惨。”
“哦？是吗？比现在还惨吗？”面对威胁，灵蝶却是丝毫不惧，她甚至扭动着自己被绑着的身体，这让她身体的曲线更加凸显，充满了别样的诱惑。“你是打算先狠狠‘教训’我一顿吗？”她出言挑逗道。
“闭嘴！”墨何终止了谈话。
他们继续上路。这一次的前行速度快了许多，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就来到了修部落所在的地方。还在昏迷中的修羽被灌下一口药剂，然后她被呛醒。随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部落。她闭上眼，不想去看那熟悉的住所。
但墨何却强迫她睁开眼。有人过来了。
“尘长老。”墨何低下头，毕恭毕敬。
洛尘，鲛族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就这样出现在修羽面前。哪怕现在修羽意识不太清醒，她也能看出洛尘的高贵。他的头发被精心编制成了复杂的发型；他的神色坚毅，脸上并未有任何衰老的迹象；他上身的皮肤和鱼尾都透露出淡淡的金色，只要身体转动，便会散发出光芒。和他一比，修羽觉得自己太过于卑贱。
洛尘虽然身份尊贵，可这次只有两个随从跟随着他。修羽本以为还会有更多人过来。洛齐来没来倒是不重要，可是父亲呢？自己的女儿犯了这么大的错，作为父亲的不来看看吗？
“你就是修明的女儿？”
修羽点点头。
“果然如他所说，长得甚是精致。”洛尘扫了她一眼，毫不客气评价道：“只不过可惜了，有这么一副好皮囊，却干些偷鸡摸狗、和浪鲛私通的勾当。”
修羽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埋下头，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在流泪。
冷哼一声后，洛尘转过身，看着修部落。部落里的所有男女老少正在被墨骑叫出屋，汇集到部落中间的空地上。看到她站在洛尘身边，而且还被绑着，族人不免得议论起来。修羽感觉自己的脸发烫，她无颜面对部落。
“啧啧啧——”当所有人都出来后，洛尘连连感叹道：“果然是个小部落，就这么点人。也难怪修明拼了命都想要把你嫁给齐儿，算盘倒是打得挺好，就是女儿太不争气。啧啧。”
他的话让修羽心中充满了羞愧。
“各位！我是洛尘，你们应该都听过我的名字。”见修羽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洛尘放大声音，对着所有人喊道。“你们都是修部落的，你们部落很弱小，你们生活很艰难，我看出来了。所以我能够理解，你们想要翻身的渴望。而不久前，你们正好有这个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与洛部落结盟。你们的长老费尽心思为你们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但是这个人，”他指向修羽，“你们长老的女儿，亲手埋葬了这个机会。她不顾和洛部落的婚约，反而是和浪鲛私通去了！”
他的话音一落，底下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刚开始还是窃窃私语，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了大声的谩骂和诅咒。
“婊子！”这是他们骂得最多、最凶、最恨的一个词。
洛尘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一切，等人们骂够了，他才示意人们平静下来。“修明长老，过来吧。”他喊道。
修羽的心猛地跳动起来。父亲真的在这里？她之前以为父亲不在，还有点失望没能见到他，可现在父亲真的来了，她又突然害怕起来，不想见到父亲。
父亲出现了，两个墨骑跟在他后面。一看到她，修明就像是疯了一样，冲到她面前，拉起她的脸，“你他妈都干了些什么？！”他怒吼着，扬起手想要给她一耳光。修羽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等着自己应得的那记耳光。
只是洛尘一把抓住修明的手，没有让他打下来。“修明长老，既然事情都发生了，你这又是何必呢。这么漂亮的脸蛋，我可下不去手。”
修明颓然地放下手。“尘长老，我——”
“你啥也别说。”洛尘打断了他的话。“我叫你来就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女儿，她有没有罪呢？”他笑着问道。
“这个，呃，”修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在看到修羽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后，他狠了狠心。“当然是有罪的，大罪。”
洛尘很是满意他的回答。“当然，当然。同游鲛私通，一向就是大罪。只是这种罪过，让她一个人承担，也太过于残酷了。”洛尘的笑容愈发阴险，让修羽浑身颤抖。“既然如此，那就让整个部落一并承受吧！”
“什么？”修明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震惊。“不，尘长老，我们不是说好——”
这反应却像是在洛尘的预料之中。“嗯？我们说好了什么？”
“我们，说，说好，”修明使劲儿咽了咽口水，然后声音低了下去。在洛尘的注视下，他不得不把话说完。“把修羽送，送给您，当，当，奴隶——”
听到这话，修羽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同意把自己送给别人当奴隶。她知道自己有罪，她知道自己应该接受惩罚，可她宁愿选择被处死，也绝不愿成为别人的奴隶，失去一辈子的自由。
“啧啧，听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父亲。”看到修羽的反应，洛尘做出关切的样子，拉起修羽的手，轻轻地说：“如果我有这样一个父亲，我也会选择出逃的。”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如此残酷的现实？就因为我出生卑微吗？我难道什么都不配拥有吗？修羽心中只剩下绝望。
“惩罚，现在就开始吧。”放下她的手，洛尘终于露出了残酷的样子。一把黑色的碎石被他抛出，在咒语中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漩涡也开始在部落上方形成，搅动着周围的海水，石块搭建的房屋在海水的大力冲击下开始摇摇欲坠。见此情景，空地上的人们变得惊慌失措，开始四散奔逃，但他们还没有跑多远，就被卷进了漩涡。惨叫声遍布海底。
漩涡
“把她扔进去。”洛尘给墨何下了命令。墨何抓起修羽。
“不，求求您，不要这样，放过她。”修明终于放下了自己所有的脸面，跪倒在洛尘脚下，恳求起来。
“修明长老，你这话我可听不懂了。”洛尘一脚把他踢开，一脸嫌弃地说。“之前你说好好惩罚你这个女儿，现在又为她求情，我实在搞不懂该信哪一句啊。”
“求求您，别！”
“真让人烦心。墨何！”洛尘变得不耐烦起来。“先把修明长老扔进去！省得他叫得我心烦。”
“不，尘长老，你不——”修明刚抬起头，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墨何一把提起，直接扔进了不断扩大的漩涡之中，就此丧命。现在，修部落就只剩修羽一个人了。很快，修部落就会全部消失。
修羽被抓起来的时候，一点反抗的欲望都没有。在经历了这么多的折磨后，她感觉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她甚至有点渴望赶紧被扔进漩涡，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她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墨何很快就满足了她的愿望。她被扔进漩涡的时间很短，又很长。母亲死时候的场景，父亲对她进行严厉教育的场景，被其他部落嘲笑的场景，同浪云做爱的场景，一幕幕在她脑海里闪过。在进入漩涡前的那一刻，她看到沉默了许久的灵蝶对着自己，似乎露出了微笑。
“我会帮你的。”这句话在她耳边响起。
“砰”的一声，她被甩进漩涡。她本以为下一刻，自己的身体就会被撕碎，然而告诉旋转的水流刚一接触到她的身体，一圈淡黄色的光幕就在她身上浮现，帮助她抵挡住了强大的冲击力。不！我想死，不要帮我！她在心里痛苦地喊着。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就再次晕了过去。
此刻的漩涡外，已经没有了修部落。
“事情做的差不多了吧？”洛尘负手而立，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热。
“完成了。”
“好。我们走。”
三个人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此刻被一群海怪占领，它们啃食着几十具墨骑的尸体。墨何那张还算完整的脸上，充满了惊骇……
修羽的意识，或者说梦里，只剩下无尽的旋转，旋转，和旋转……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她只感觉自己正躺在沙滩上，而且头痛欲裂。她痛苦地叫喊起来。
“你醒了吗？”身旁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那声音中充满了兴奋。
修羽勉强睁开眼，本能地想要起身，身上却使不上力，只有两条腿可以勉强动弹。是的，她的鱼尾现在变成了人的双腿。说话的是一个人族男子。他的双眼正毫不掩饰地从她身上扫过，因为她几乎全身赤裸。
“你，你是鲛人吗？”见她睁开眼，男子指着她的腿，激动地问。
修羽警惕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看见你之前的鱼尾了，你就是鲛人！”男子自顾自地叫喊起来。“还是这么一个，漂亮的鲛女！”
漂亮，漂亮，漂亮！修羽的头像是突然被石头打中一样，剧痛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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