饸饹面

刚过去的农历“二月二”，我们家乡晋中的习俗是早饭要吃面条，叫“挑龙头”。我记得小时候，母亲在那天早上总会做一顿特殊的臊子饸饹面。

饸饹，又叫河捞，是晋冀鲁豫陕甘六省老百姓的一种家常面食，简单易操作，像我父亲一人在家时，总是听他说中午自己做饸饹吃。做饸饹的面粉可取莜麦面、高粱面、小麦面等多种粉材，而我母亲在二月二那天做的特殊饸饹，是榆皮面饸饹。

我的母亲擅烹饪，这是她从7、8岁起就练就的技能，她小时候每天吃的苦，可不是做一顿榆皮面饸饹能涵盖的，虽然榆皮面的成就过程也是相当艰苦卓绝。我最近跟母亲通电话时，顺便问了一下榆皮面的制作过程，她很有兴致地告诉我:刨来榆树根，先用榔头耐心地将它敲碎，再放到热炕上熥（teng，烘、烤之意），熥干后上石碾上碾，碾碎再用箩筛……奇怪的是我对这种制作场景的记忆已相当模糊，大概这么繁杂的过程多数是在我们上学的当儿完成的。

榆皮面是一种很好的黏合食材，各种不太好调和的面粉它都能给治得服服帖帖，这大概也是困难年代的人们吃草根树皮最终总结出的精华。榆皮面和另一种不太常见的粘粘根面一起混合，可能还要再加一点新玉茭面，和成橡皮泥那种质地的面团，然后只等开锅，就可上饸饹床开压了。

做饸饹，其实叫压饸饹。饸饹床子是一种杠杆原理的工具，但它不需要去撬动地球，只需在人力作用（现在也有机械电力的）下，将柔软的饸饹面团通过它身上的细孔，改变成粗细均匀的面条，交给一锅滚水去成就。

饸饹的臊子跟其他面条的臊子基本通用，有肉臊也有素的（我们那里不管是否有肉，浇头统一叫臊子）。肉臊做的香不稀奇，但是将山药（即土豆）疙瘩、葫芦卜、白菜、酸菜之类的纯素食材做成可口的浇头，是我母亲那一辈人以及她的前辈人主要研究的饮食“课题”，他们带着拳拳的爱意和对生活的热爱，把这些没什么看头的食材愣是变成一家人常常会念想的美味。

那些“二月二”乍暖还寒的清晨里，母亲在锅台边氤氲的热气里喊你来端饭。浅咖色的榆皮面饸饹已被整齐地码在粗糙朴素的大碗里，母亲利落地替你浇上或荤或素的臊子，你自己再抓一把葱花芫荽之类撒在上头，最后倒点陈醋，这样，挑起一筷子带着榆树的芬芳因子、混合着生活的热气腾腾的面，会给一家老小带来足量的幸福和希望，这大概就是“挑龙头”的含义。

那通电话里，母亲还告诉我，今年的“二月二”他们早上只吃了挂面，不过榆皮面她已经买了，只等我哪天回去，就压榆皮面饸饹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