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从来都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乘白马,仗青锋;一壶酒,走天涯。那里一直都是,风云诡异,危机四伏!身在江湖,你要时刻提防着,身后射来的冷箭。
—序
入夜,望月居楼顶一飞檐上:
一公子一姑娘齐坐在飞檐上,月光洒落,寒辉逼人。
那公子一袭白衣,一对剑眉下挂着一双微微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嘴角轻轻上扬,就像春风拂过一样。公子姓木,名小时,聊江人,二十七岁时夺得武林盟主一位,至今,已有八年之久。木小时虽是武林盟主,却是没有什么家业的,常年客居在他师父欧阳夏的江畔望海楼里,只有一位义弟终年侍奉其左右。
木小时旁边的姑娘身着红色长裙,裙摆在飞檐下随风飘荡。那姑娘天生一对秀美的柳叶眉,一双大大的、圆圆的杏眼,再加上唇红齿白的小嘴,哪怕摆出一脸的忧伤模样,也能令众生倾倒。这姑娘也姓木,名字叫作雅轩,今年刚好二十八岁。木雅轩与那木小时倒不是本家的,木雅轩乃是叶城人,家父叶连峰掌管着天下第一剑坊——叶城铸剑坊。木雅轩就住在剑坊的铸剑阁里。
木小时望着靠在自己右肩的木雅轩,满眼柔情地说道:“雅轩,你我自打望海楼一遇,已有三年之久,私下里相爱也已经有两年半了。我不要每次和你相见,都在这凄冷幽寂的望月居楼顶,虽然于我而言,有你在,任何地方都是百花初开的模样!我更不想你再这样无名无分的和我在一起,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我要以后你以木夫人的身份和我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你愿意吗?”
木雅轩故作深沉地反问了一句:“现在这样不好吗?没有名分的羁绊,两人不是更自在?”
木小时看着木雅轩灵动的双眼,恳切而温柔地说:“不,和你在一起,很好。但是,离开你的日子里,思念就像一道永不复合的伤。它让我常常在深夜里惆怅的难以入睡。我要以后每天都能见到你,我要每个清晨,阳光透过窗,我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我现在一刻都不能离开你,就像,就像鱼儿不能离开水一样。”
木雅轩开心得笑了,那一刻仿佛整个夜空都明亮了,但是她似乎又想到些悲伤的事情,蓦地低下头,语气里夹着一丝伤感,“但我,我未必就是能让你生长的水。”
木小时将下颚轻轻倚在木雅轩的额头,语气坚定地说:“没关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你这片水里!”
木雅轩摇摇头,坐起身,望着木小时明亮的双眼,叹道:“不,你会后悔的!”
木小时握着木雅轩的两只手,更加坚定地说:“不。只要你愿意,我就娶你。我带你隐迹江湖,再不过问这江湖之事!”
木雅轩听到“隐迹江湖”四个字,又见木小时语气真切,欢喜地点点头。但是转即又道:“可是,可是没有一件像样的聘礼,父亲是不会答应让我嫁给你的!”木雅轩在说“聘礼”两个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就像在刻意指某一件东西一样。
木小时将木雅轩搂在怀里,像是早有预料似的,轻声道:“不用担心,聘礼,早就备好了。你父亲是绝不会拒绝的!”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天空的明月,嘴角轻轻上扬,却是带着阴冷的气息。
木小时将颈项上的玉坠扯下来,“雅轩,给,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串坠子,它能保佑我,也能保佑你!”
木雅轩接过玉坠,那是一块精美绝伦的佛坠,雕工很精细,一看就非凡物。木雅轩摇摇头,将玉坠子又戴到木小时的颈项上,“不,这是你最喜欢的东西,我希望它能继续保你平安,你平安,便是我的平安!”木雅轩见木小时有些失落的样子,转而露出一个阳光的微笑,略带调皮地说:“你要是真想给我,就等结婚之后吧!”
木小时亲了一下木雅轩的额头,“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远处街道上的打更人望着天上幽白的月亮,轻轻地敲了一下锣,“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他转而坐在一棵老槐树下,轻声道:“不知道这样的月亮,一年会看到几次!”
翌日清晨,叶城剑坊,铸剑阁外。
木小时站在铸剑阁的大门外,抬头看着那朱字门匾,上书“天下第一剑坊”六个大字。木小时沉思良久,似乎是在计量着什么,轻轻地哼了一声,忽而嘴角又微微上扬。木小时朝着里面大声喊道:“叶城木公,聊江木小时,有事求见!”
话音即落,只见无人应答,大门紧闭。木小时眉头一皱,又上前一步,喊道:“木公,在下久慕令爱的芳容,令爱也已芳心许我,今特上门提亲,还望木公成人之美!”
良久,铸剑阁的大门终于在“吱”的一声中缓缓开启。只见木公木连峰携着其女木雅轩从门内慢步走来,木小时心里一喜,忙迎赶上去,停在木公面前。木小时微笑着看了木雅轩一眼,温柔地说:“雅轩,我来娶你了!”木雅轩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望着木连峰,回应道:“小时,这是家父。”又转而看向木小时,“父亲,这就是小时。我向你说过的,他要带我隐迹江湖!”
木连峰咳嗽了一声,朝木雅轩摇摇手,“你不必说,我知道。武林之首的名号谁人不知?”转而又看向木小时,“八年前的剑尊大会上,木盟主可是英姿勃发,从群雄里脱颖而出,风采可是赛过了令师欧阳夏啊!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今木盟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请勿怪!”说话间正欲躬身致歉。
木小时听此话,明明是谦语,可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满。见木连峰弯腰行礼,木小时连忙走上前扶起他,转而向他躬身致意,“木公,行不得,您这就是折煞我了!和木公相比,我不过是一个空有其名的江湖浪子罢了。什么武林盟主,天下第一,不过是个浮名罢了,在木公面前,也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晚辈。木公的铸剑阁闻名天下,家业硕大,儿女满堂,这才是人生的圆满。晚辈不才,以至三十有几,仍孤家寡人一个,亦无家业可言。故今来此提亲,诚惶诚恐。”
木连峰盯着木小时看了好久,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说你要带雅轩隐迹江湖,你难不成想让她做那柴米油盐的事情?”
木小时听这语气,知道木连峰不是好对付的,再鞠躬道:“怎么会呢,我怎会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做这些俗事。木公,千万不要想当然地看人!我就是种田砍柴,也会照顾好轩儿的!”
木连峰见木小时躬着身,看似在解释,实则将自己责教了一番,不禁有些生气,厉声问道:“你要拿什么来照顾她!是客栈的剩菜还是山间的野花?!我叶城剑坊虽比不上你武林之首的名号,却是不缺钱。她好好的一个叶城大小姐,凭什么跟你去过清贫凄苦的日子!”
木雅轩见父亲一脸怒气,忙娇嗔地说道,“父亲!我喜欢他,不管是什么日子,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快乐。再说了,隐迹江湖又不是退隐山林,我们只是不想再过问江湖之事。在市井中做些小买卖,日子还是能过得好的。”
木小时见自己说话间不小心得罪了木连峰,连忙接着木雅轩的话茬说:“木公莫气,晚辈愚钝,说话间得罪了木公,该死!但是木公,请您务必要相信我的诚意,我对雅轩是真心的。我相信,您也不愿意将来去强迫雅轩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我会待她好的,爱她胜过自己,如若不然,当自刎于铸剑阁前!”
木雅轩摇了摇木连峰的手臂,撒娇道:“父亲!”这个“亲”字拉长了音,听起来让人一阵酸。“您就成全女儿吧!”
木小时跟着说:“待我携轩儿归去,这江湖,也就是木公的了。”木小时说完即觉不好,忙道:“不,晚辈真是将木公看俗了,该罚。木公的为人,怎会看重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这江湖,本来就是叶公的!”
木连峰脑海里一直回响着木小时的那句,“这江湖,也就是木公的了”,不觉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沉思片刻却又点点头,握着木雅轩的手说道:“也罢,女大不中留。他要娶,你要嫁,我不好再做这拆散姻缘的恶人。只是日后你过得苦了,可千万不要回家抱怨我!”
木雅轩听此,欢欣一笑,“怎么会呢?女儿怎么会抱怨父亲呢?况且,和小时在一起,苦也是甜的!”说完对着木小时微微一笑。
木小时见状,虽没想到木公前后变化如此之大,但结果总是在意料之中,忙贴到木连峰身旁,鞠躬道:“多谢木公成全,晚辈必尽所能照顾好雅轩。”
木连峰招手唤来管家,吩咐道:“木一,你去千字庙里求个黄道吉日!”
木一道了声:“是”,转身走了。
木连峰看着木小时道:“我既已答应了你,那之前的话,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木小时赶忙狠狠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的,况且,前辈教训晚辈,天经地义,我又怎会惦叨。”转而又躬身道:“不过说来惭愧,晚辈空有盟主之名,却连一间婚房都是没有的,这些年一直客居在故师的望月楼。坊间流传着些木公与家师不和的消息,在望月楼成亲,怕是有些不必要的尴尬。木公若是不怪,我希望能借贵府成亲。届时,我会将'聊江令'带过来,作为礼金赠与木公!木公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木连峰听在耳朵里,但进入脑海里的却只有“聊江令”三个字。这“聊江令”乃武林盟主所有,得之,可号令天下。
木连峰的眼珠转了一个圈,细细想了一下,道:“在铸剑阁成亲,我是欢喜的。但是这'聊江令',我是收不得的。毕竟,你才是武林盟主,我拿了令牌,怕是不得安生哟!况且,真在这儿成亲,你倒不怕那欧阳老儿的后人生气嘛!”
木小时正视木连峰,道:“我已表明心迹,既与雅轩退隐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之事,那留这'聊江令'又有何用?'聊江令'一出,天下顺从,谁还敢找您生事!况且,既是成亲,这礼金是少不得的,您就莫要推辞!退隐之事,我打算由您来代我公告天下。至于成亲之事,我就不打算告诉欧阳家族了。师父故去之后,他们就没把我当过自己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木连峰本想再推脱一番,见木小时语气激昂,不好再多说其他,便点了点头,道:“小时说的有道理,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木雅轩听此,偷偷地扬起了嘴角。
木小时见婚事已定,握拳行礼道:“今日有幸定了这桩婚事,晚辈欢喜难言。我在这与木公说好,成亲之日,我必带'聊江令'来见您。”
木雅轩听此,嗔叫道:“还不改口!”
木小时一拍脑门,道:“看我这,啧,木公,今后,我就喊您父亲了!”木连峰笑得甚欢,点头道:“哎!”语毕,三人哈哈大笑。
木小时忽地又想起什么来了,低声说道:“木公,这'聊江令'事关江湖,不可被他人知道,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请木公不要邀请亲戚朋友来参加我与雅轩的婚事,我既然不会告诉欧阳家的人,也就当然不会再告知其他的人。木公觉得呢?”
木连峰沉思了一会儿,道“成亲大事,喜事,本应告知亲朋好友。但是既然关系到'聊江令',是须得小心谨慎。就是委屈雅轩了!”
木雅轩拉着木连峰的手说道:“女儿不觉得委屈,父亲的事情重要。”转念一想,似乎说错了嘴,改口道:“是江湖的事情重要!”
木连峰看着懂事的女儿,舒心地笑了。
七日后,叶城铸剑阁府厅。
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锣鼓喧天,只是简单地放了几串鞭炮。
木雅轩戴着红盖头,一身红色长裙,站在木小时旁边。木小时也一身红袍,胸前挂着一朵大红花。二人并排站在木连峰的面前,木连峰端坐在高堂之上,咧着嘴笑。
木一在一旁道:“一拜天地!”
木小时微笑着扶着木雅轩转过身,背对着木连峰,二人朝着大堂外的阴云密布的天空拜了一拜。
木一再道:“二拜高堂!”
木小时扶着木雅轩正要转过身来,只听大厅外轰隆一声,震得木连峰桌子上的茶杯都掉在地上。响声未停,只见一黑衣蒙面人从对面的飞檐上飞身下来,右手掷出飞针,打向木雅轩。木小时见状,忙推开木雅轩,飞针即射进木小时体内,木小时应声倒地。木雅轩来不及扶起木小时,只见黑衣人早已踏着轻功走到大厅里,又掷一飞针,直指木连峰。木连峰惊慌之间,躲闪不及,被飞针击中,从椅子上摔倒在地。
这一切就像电光火石般迅速,转眼之间,好好的喜事即将变成丧事。木雅轩立即吼了一嗓子:“众剑客现身,布阵!”
“刷”的一声,从大厅的各个暗阁里飞身下来一众白衣剑客,均手持青色长剑。众剑客围住黑衣人,剑尖逼近黑衣人的身体。黑衣人不慌不忙,掷一飞针打伤靠近木小时旁边的那个剑客,箭步流星,携着木小时飞身逃出大厅,跃上飞檐,走了。木一携着一众剑客追去。
木雅轩扶起木连峰,只见他口吐鲜血,嘴里念叨有词,却始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儿,木连峰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西去了。木雅轩抱着木连峰的尸体嚎啕大哭,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父亲”,竟喊得嗓子都嘶哑了。
良久,木一走进厅来,见状,没有多说话,站在一边。
木雅轩用手抚合木连峰的双眼,然后擦干眼泪,自言自语道:“这黑衣人不知是哪路仇人,下手如此狠毒,竟在飞针上涂了剧毒!”说罢又向木一问道:“人呢?”
木一弯腰回禀道:“那人轻功极好,携着木小时跑掉了。”
木雅轩红着眼睛说:“事发突然,可怜父亲还不曾见到聊江令,就,就走了!”念此,又是一阵痛哭!
第二天,清晨,阳光初照,大地安详如初。
木雅轩像是一个木头人似的跪在木连峰的灵堂前,已经没有泪水可流了,就那样呆在那里,好久没有发声。木一从外院走进来,想要扶起木雅轩,“大小姐,事已至此,节哀顺变。我们应当振作起来,找到黑衣人,替老爷报仇啊!”
木雅轩推开木一的手,“木叔叔,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早就说了事情没那么简单,这样做得不偿失,你们为什么都不听?!现在呢,'聊江令'没拿到,父亲反而不明不白地就被人害了!凶手却还不知所踪!”
木一见木雅轩不肯起来,便也跪下来,“老爷就是心太急了,他太想让叶城剑坊重现往日的辉煌。想一想,老爷还是少公子的时候,叶城剑坊是何等的荣耀,武林之首,宾客盈门。老爷从来没有屈尊于别人过,当年败给欧阳夏之后,武林盟主的位子就一直落在他人之手,老爷不甘心呐!”
听到这,木雅轩又是一阵啜泣。“木叔叔,吩咐下去,尽快查出黑衣人的来历,我要他血债血偿!还有,小时被带走时,聊江令还在他的身上,现在肯定也被那黑衣人拿去了。切记,一定要拿回'聊江令',不然,父亲怕是不会瞑目的!”
木一点点头,退下去了。
三个月后。
回风阁二楼靠街道窗户边:
二茶客在窗边喝茶。
茶客甲:“你听说了吗?”
茶客乙:“你是指剑尊木小时的死?”
茶客甲点头:“听说他死得可惨了!身上被人捅了整整十二剑,连肠子都出来了!!!”
茶客乙:“堂堂一代大侠,武林之首,居然会死得那么惨,可悲啊!”
茶客甲:“谁说不是呢,好像还是被个年轻的小姑娘杀死的,好像,好像就是叶城剑坊的大小姐!”
茶客乙轻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那'天下第一剑坊'也不是浪得虚名!”
窗外的街道上,一白衣男子立于回风阁大门前,听见茶客的话,双拳紧握。白衣男子飞身上楼,过窗落于二茶客中间的椅子上,端杯倒茶,做喝茶状。二茶客大惊,见此人满身戾气,起身欲走,却被白衣男子喝住,“你们两个刚刚所说,是真是假?!如实告来,若被我查出半丝谎话来,定不让你们好过!”
茶客甲满眼惊慌,与茶客乙相视一望,忙弯下腰面对着白衣男子,道:“这位侠士,我二人所说俱是江湖传闻,真假难辨。但是,剑尊木小时,的确是有好久未曾露面了,是生是死,真不好说!”
白衣男子将茶杯端起,抿了一口,狠狠说道:“信口雌黄,造谣生事,混帐!”
茶客乙见状,忙弯下腰说道:“虽是江湖传言,但前几天的剑尊大会上,都不见木小时的身影。这大会八年一次,胜出者即是武林盟主,但是聊江令不出,武林盟主的选拔即延期搁置。他木小时带着聊江令,却不现身,难道是怕他武林盟主之位被抢了不成!这不是死了,还能如何!不过,传言里说,木小时的'聊江令'也被那女子拿去了。”
白衣男子听此话,眉头一皱,忽地起身,一脚踹飞茶客乙,向战战兢兢的茶客甲吼了一嗓子,“胡言乱语,滚!”语毕,越窗而出,踏过远处的湖面,又跃上几家酒馆的屋檐,向叶城剑坊方向而去。
次日傍晚,叶城剑坊,铸剑阁中。
白衣男子手持长剑,一路从大门口杀到了铸剑阁二楼,那些身着白衣孝服的剑客们在一阵剑风中纷纷倒地!白衣男子所经之处,无不鲜血淋漓。那浸染了鲜血的银色长剑,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怒气冲天。从天空中看下去,整个叶城剑坊,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这是叶城剑坊没落后第一次遭到大屠杀般的灾难。那白衣男子功力深厚,下手狠毒,剑过处,无一活口。
铸剑阁二楼,一着白衣孝服的蒙面女子站在阁楼中央,阁楼外的惨叫声,一声声刺入她的耳朵里。她暗自想着,“这杀人的不躲起来,反倒还找上门了。今日,就让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白衣男子飞身进入铸剑阁二楼,落于蒙面女子的跟前。他剑指蒙面女子,“他在哪?'聊江令'在哪?”
黑衣女子掀开面纱,正是木雅轩。
木雅轩微微一笑,道:“哼,你想问的,到底是他,还是'聊江令'呢?”
白衣男子闻此,轻蔑地笑了一声,剑尖离木雅轩的脖颈更近一步。“我早道你是红颜祸水,大哥偏偏不听,而今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是命缘不好。但我,既是他的义弟,就不能让他含冤九泉。这仇,我报定了!快将'聊江令'交出来!”
木雅轩看向一边,“呵,贼倒喊起捉贼了!你当真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吗?说到聊江令,你子鱼倒是应该给我交出来!”
子鱼听见这话,着实有些不明所以,眼神里露出一丝不解。
三天前
回风阁二楼靠街道窗户边:
二茶客在窗边喝茶。
茶客丙:“你听说了吗?”
茶客丁:“你是指剑尊木小时的死吗?”
茶客丙点头:“听说他死得可惨了!
身上被扎了十二根金针和一柄长剑,全是窟窿呢!!!”
茶客丁:“堂堂一代大侠,武林之首,居然会死得那么惨,可悲啊!”
茶客丙:“谁说不是呢,好像还是被他的一个兄弟杀死的!”
茶客丁:“可不是嘛!当今武林,会用这飞针的人不下十个,能够接近剑尊的,恐怕就更不多了。”
茶客丙:“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口头上义兄喊得多亲切呐,暗地里又耍阴招!可惜了木小时,天妒英才啊,以他的武功,再当一届武林盟主,怕也是不在话下。”
在邻桌喝茶的,正是木雅轩。三个月过去了,黑衣人的下落一无所知,聊江令也不知所踪,木雅轩心里着实有些焦躁与悲痛。正在木雅轩烦心不已,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的时候,耳边一阵风,随着风飞过来的还有一张纸条。木雅轩一个观音手,接住纸条,只见上面血书一行字:回风阁二楼,三桌静候,我有重要消息报。署名是木一。木雅轩派木一出去查黑衣人,已经有三个月了,如此之久才来消息,木雅轩心里本有疑问,又约她去回风阁,就更加让她不明白了。“木叔叔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怎么有消息都不到家里说?!”带着一圈疑惑,木雅轩带着三名剑客,去了回风阁。
木雅轩在回风阁喝了几杯茶,周围的客人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如此好几回,也不见木一的身影。木雅轩心里一团无名业火,起身欲走,就听见窗户边这两位茶客的交谈,当她听到木小时三个字时,眼前一亮,暗自坐在旁边听着。
“你们说木小时被他兄弟害了,此事当真?” 见两位茶客说完,木雅轩在邻桌端着茶杯问道,旁边站着三名白衣剑客,皆怒目瞪着两位茶客。
两位茶客见状,害怕祸从口出,连忙起身欲走,争相说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客官,您慢慢喝,我们先走了!”
其中一名剑客拔出长剑,横在两位茶客的面前。两位茶客立定,将双手挡在脖子前。茶客丙说道:“大侠,你们这是要干嘛呀!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那剑客说道,“想走,可以,先回答我们小姐的话。否则,死路一条!”
两位茶客一脸惊吓状,茶客丁忙说,“我们说,您问啥我们都说。”
木雅轩喝了一口茶,又一剑客忙给她满上。“木小时的事,当真?”
茶客丁推开白衣剑客的剑,慢慢走到木雅轩旁边,轻声说:“是真的,就在三个月前,叶城郊外的无名山上。据说是被他义弟杀死的。”
“你亲眼所见?”木雅轩有些激动,眼睛里似乎有些浸润,又夹着些怒火。
茶客丁道:“倒也不是我亲眼所见,都是些江湖传闻!”
木雅轩猛地一拍桌子,“造谣生事,该死!”
两位茶客见状,纷纷跪倒在地。茶客丙从怀里拿出一串玉坠,呈给木雅轩看,说道:“虽未亲眼所见,但将此事讲与我听的朋友,确实是亲眼见到的。”
茶客丙的朋友的回忆:
那天天空,阴云密布,我在无名山砍柴,但是阴风阵阵的,我实在不敢久留,正要回家的时候,却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个人影,着黑衣,他是背对着我的,由于草木丛生,我只看得见他的上半身。我以为也是砍柴的,就想上去聊一聊。正走近的时候,却见他挥起一把长剑,向地面狠狠击去,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凑近一听,可把我吓坏了。你知道他说的什么吗?他说,“武林之首么?剑尊么?你木小时也会有今天?!当初废我武功,还要我称你为义兄,这么多年,我处处隐忍,好不快活。可你没想到的是,那个被你废了武功的人,私下里又练就了一身武艺。如今你在自己成亲当天消失不见,木连峰也被刺杀。铸剑阁成亲一事,你们约好不告知其他人,他木连峰总不可能为了聊江令找人来杀他自己吧!都知道叶城剑坊的势力威胁到你盟主的位置,这样一来,人们都会认为是你设计陷害木连峰,就算是他们木家人来寻仇,那也寻不到我子鱼的头上!这一箭双雕的计策,怕是再妙不过了,简直是天衣无缝!八年前的仇,我终于得报了,死去吧你!”
接下来就是一声惨痛的嗷叫,我当时腿都吓软了,瘫在原地,想跑却跑不了,竟紧张的晕过去了。再醒来,天色已晚,我见四周已空无一人,竟鬼使神差地走到白日人影处。这一去,就更加的动弹不得了。投入我眼睛里的,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尸体上插着一把长剑,死者并未闭眼。我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想起来白天那人说的话,料定他就是剑尊。我忽的想到,一个剑尊,身上肯定有些值钱的东西吧。这想法竟使我壮起胆子来,伸手去搜他的身。说来也晦气,搜了半天,除了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坠,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摸到。我连忙爬起身,向山下跑去了。
“您看,这就是那玉坠。”茶客丙把玉坠递给木雅轩道。
木雅轩接过坠子,心里一沉。就是这块佛坠,当初在望月居,木小时要给她的。“当初让你留着它,好保佑你,却没想,倒成了你的遗物了。”木雅轩心里想着,竟不自觉流下眼泪。沉思了一会,木雅轩问道:“你说这玉坠是你朋友搜下来的,怎么到你手上了,而且,你朋友当真没有搜出其他东西来?”
茶客丙道:“朋友好赌,没钱了拿这个找我换钱的。他告诉我,的确只搜到这一件物件。若是有些更值钱的,怕,怕也被那黑衣男子拿去了吧。”
木雅轩收起玉坠,右手握拳,狠拍桌子,站起身,恨恨地说道:“子鱼,你杀我父亲害我夫君,又夺我聊江令,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铸剑阁内:
子鱼听此,虽是一脸茫然,但随即就认定这故事不过是木雅轩捏造出来的借口,于是收回长剑,说道:“呵呵,你真是编的一手好故事。我与义兄八年的交情,他待我不薄,我又岂是无情之人,竟会暗自害他?!你们叶城剑坊世代都是武林之首,但自欧阳夏之后,便没落了。义兄虽然不是直接打败你们叶城剑坊的人,但从名义上看,也是使你们受压的人。当年木连峰不是说,所有压在你们头上的人都是敌人吗?木连峰是何等傲气的人,他会轻易将女儿嫁给自己的敌人?现如今三言两语就同意了婚事,傻子都知道,不是有阴谋,还能是什么!杀了人,还要嫁祸到我的头上,敢做不敢当,这天下第一剑坊的称号,怕是徒有虚名。”
木雅轩见子鱼说得天花乱坠,义正言辞,心里怒火陡升,飞身跃离子鱼数尺之远,“我叶城剑坊与你无冤无仇,你竟对我父亲下此毒手,又屠我铸剑阁;小时收你为义弟,你却狠下杀手。你到底是怎样一个薄情的人?!”
子鱼听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说辞,心里极不耐烦,怒喝道:“废话少说,快给我交出聊江令,兴许,我能饶你不死!”
木雅轩此时亦是怒气冲头,大喝一声:“畜生!我没去找你算账,你反倒找上门来了!你当真以为,这铸剑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众剑客,布阵!”
子鱼知道木雅轩是不会交出聊江令了,便擎起长剑,飞身刺向木雅轩。就在此时,铸剑阁阁顶飞下六名白衣剑客,空气中突然多了一股浓郁的香气。子鱼忽地感觉头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就像是遁入了一片虚空,身体在无尽地旋转下沉。他知道自己是中了这些剑客的迷香,便运力使自己清醒过来。眼见着六名剑客飞剑而来,子鱼奋力大喝一声,“妖女,就是死!我也要拉你做陪葬!”语毕,运尽全身气力,将手中的剑击打出去,穿过众剑客的身边,直向木雅轩。木雅轩与众剑客没想到子鱼会有这一手,众剑客依旧刺向子鱼,而子鱼的剑也刺向了毫无防备的木雅轩。随着两声凄惨的叫声,子鱼与木雅轩应声倒地。
六名剑客从子鱼的身体里拔出长剑,正要冲向木雅轩,救她的时候,忽然从铸剑阁顶传来一声长笑,笑声毕,六名剑客纷纷倒在血泊中。那笑声的发出者,竟是众人口里早已死去的木小时。他独自一人站在铸剑阁的飞檐上,清风拂过,一缕鬓发飘在风中,其中有几根白发在月光的照耀下特别显眼。木小时抬头看了看月亮,又如三个月前的月亮一样,寒辉逼人,但是皎皎自有动人处。木小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后,就都是这样美丽的月亮了!”
木小时从飞檐上跃下,腾入铸剑阁内。向着躺在地上将死未死的木雅轩与子鱼说道:“没想到吧,我还活着。你们争来争去的,怕就是我这手上的聊江令吧!”木小时从衣服里掏出一块纯金锻造的令牌,烛光映照出赫赫三个大字——聊江令。
子鱼强忍着嘴里的一口血,想要撑着站起来,但在尝试了三次以后,他无奈地放弃了,就趴在原地,用最后的一丝力气说:“呵呵,还是你赢了!”
子鱼的自白:
我本是聊江子吴燕大人的私生子,母亲难产死后,我被父亲带回子府。私生子的身份,让我从小就备受那些正室的人欺凌。十六岁那年,我遇见了一位武功极高的道长,他待我很好,说我是个练武的材料,便教了我半年武功。有了武功傍身的我,就不再忍受那些人的欺辱了,日子渐渐过得好起来了。直到有一天,大房的儿子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丧门星,一出生就害死了你娘,干嘛还待在我的家里!”听完这话,我不知道自己会生那么大的气,居然向他狠狠地打了一掌。就这一掌,我见他躺在地上,疼得直打滚,然后就不动了。我吓得跑出了子府,再也没回去过了。
第一次杀人之后,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快乐。我要继续学武,我要这世上再无人能欺负我。终于,在我二十五岁那年,我从学武之地无量之海一路打回了聊江,打到了八年一届的剑尊大会上。当时,只要再打败一个人,我就是天下第一了,就再也没人能够欺负我了。那个人,就是木小时,上任武林盟主欧阳夏的大弟子。第一次过招,我就知道他内功底子薄,都是些花架子,不是我的对手。但是我没想到,他居然会当着所有的武林人士的面,对我使诈,一根金针就那样刺中了我的手掌。针上有毒,我眼前一黑,被他一脚踢出了擂台,就这样输掉了比试。我本以为这样一个庄严的场合,众人会给我一个公道,但仅仅因为他是欧阳夏的大弟子,居然没一个人站出来指责他使诈,就连自称天下第一剑坊的主人木连峰,也只是站在一旁冷笑。我躺在那里,一股热泪从眼眶流出,昏睡过去。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早已被他废去武功。在他继任武林盟主的大典上,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要我称他为义兄,说是从此要照顾我一生。谁不知道,那是他想要堵住众人的嘴巴。就这样,我在一个废我武功的人身边生活了整整八年。那一刻,我才知晓这江湖的黑暗,我才知道,弱肉强食,不除掉别人,就会被别人除掉!我每天都告诉自己,不要忘记仇恨,迟早有一天要将他踩在脚下,要将那些冷眼相看的人,一一除掉。我私下里找到了当年教我功夫的道长,在他的帮助下,我又重新练就一身武艺,而且,我还特意学了他的飞针。他是如何对付我的,我要他都体验一遍。但这一切,我都要很谨慎地进行,他是不会让一个恨他的人再去练就一身功夫的。在他面前,我一直就是一个武功尽废,只会端茶倒水的佣人。虽然我的功夫已经大不如前,正面上很难打败他,但我知道,复仇的时机快到了。
三个月前,他告诉我,木连峰要将女儿嫁给他,我知道,机会来了。木连峰的为人,江湖上谁不知道?那样一个傲气的人,而且从来都视木小时为敌人,他这样轻易将自己的女儿嫁给木小时,其中必定也是有一番阴谋的。不用多想了,一定是为了聊江令。但是木小时却傻的可怜,当我好心劝告他说,木连峰必是图谋不轨,那妖女是红颜祸水,不能娶的时候,他居然天真地说,他和木雅轩是真心相爱的,还狠狠地怒斥我说,以后再不准喊她妖女。我心里暗自窃喜,就怕是以后,你木小时就是这木雅轩的陪葬品了。
我心里生出一个计划来,一个不但可以复仇,又可以夺回本属于我的武林盟主之位的计划。只要我在木小时成亲当天,刺杀木连峰,让整个叶城剑坊的人都以为他们的木公是被木小时设计害死的,不用我出手,木小时与叶城剑坊必有一番恶斗。等他们争斗一番,两败俱伤的时候,我再站出来与木小时决斗,逼他交出聊江令,武林盟主的位子就是我的了。
但没想到的是,当我赶到木府的时候,木小时已经不见了,木连峰也死了。我心里虽然很惊讶,但还是一阵欢喜,毕竟,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尽管我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助我。接下来就等着木府出来找木小时讨说法了。但是木小时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也不见木府的人出来闹事,我知道情况有变,便打算详查一番,却打听到了木小时被木雅轩杀死的消息。当时眼见计划要成功了,却遭此变故,我一时冲动,来不及思考茶客们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心想,木小时死了不可惜,虽没有手刃仇人,但这仇也算是报了。但是他的聊江令却被木雅轩夺走了,没有聊江令,我当不了武林盟主。于是,我心生一计,借着替兄报仇的名义杀到木府去,夺回聊江令。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替木小时,那时,天下就是我的了!
木小时蹲在子鱼的身边,望着他那略似忧伤而又充满怒气的眼神,笑道:“我的傻弟弟,你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还真以为会有人帮你呀!你想做越王勾践,我成全你。但我,从来都不是吴王夫差。你小心翼翼,但狐狸尾巴总是会不自觉地露出来。不久前你的一句,飞针的要诀在于手腕用力,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木雅轩听他二人的对话,呵呵一笑,“看来,与二位的心机相比,我与家父还是略逊一筹啊!”
木雅轩的自白:
从小,父亲就告诉我,你是叶城木家的后人,你身上肩负着复兴木家的使命。聊江令本是我们叶城木家世代掌管的,那个时候,江湖上谁人不服我们木家,从来没人敢站在我们头上说话。自从欧阳夏打败了父亲,聊江令一出木府,往日的仇家纷纷上门滋事,欧阳夏也常责令父亲东奔西跑,处理江湖之杂事。父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即位武林盟主,向来是呼风唤雨,他怎么受的了别人的驱使!父亲常说,所有压在我们头上的人,都是敌人。如此一来,哪怕是我爱的人——木小时,也是敌人。为了家族使命,我必须要帮助父亲夺回聊江令。
小时说他喜欢我的时候,我是又喜又怕。我爱他,这是真的,但是我注定不能和他在一起。我本想拒绝他,但是父亲,父亲不想再等了。八年一次的剑尊大会即将到来,他要我赶紧接近小时,拿回聊江令。所以我就假装无意地提到了聘礼的事情,但小时立刻就让我不要担心。我知道,他口中的让我父亲不会拒绝的礼物,一定就是聊江令。对于聊江令,没有任何人的渴望能够胜过父亲的,这已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所以当木小时上门提亲的时候,父亲其实是满心欢喜,但是为了使小时不生怀疑,他要故意为难一番。我在心爱的人面前,与父亲一起唱了一段双簧。
就在前夜,我告诉父亲,小时明日要来提亲的事情。我乞求父亲不要伤他,父亲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的傻闺女,只要他真的愿意交出聊江令,和你一起退隐江湖,我与他也就没有什么恩怨了。既然没有恩怨,他又是我的女婿,我怎么会害他呢?”
所以,当小时对父亲说他要将聊江令作为聘礼交给父亲的时候,我很开心。我以为这样,父亲就不会针对小时了。但是,父亲从来没想过会让小时活着离开铸剑阁。昨夜的话,不过是为了防止我生出意外。所以成亲当天,铸剑阁顶,暗藏剑客。但是事已至此,等我知晓时,一切都晚了。我如果当场拆穿父亲的阴谋,那父亲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我只能选择背负家族使命,拜堂之时,我在心里默念:小时,我们只有来生再见了!
但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快,来不及思考,一切都变了。父亲惨死,小时下落不明,聊江令也随之消失了。
找不到小时的三个月里,我有怀疑过小时,怀疑也许在父亲想要杀小时的同时,小时也想杀父亲。也许,那黑衣人就是小时指使的。毕竟,江湖上都知道,能威胁小时的,只剩下叶城剑坊了。小时已经解决了不少势力强大的帮派,只有我们叶城剑坊,依旧在武林大清洗的风雨中,岿然不动。所以,也许小时对我的爱,就是一场大屠杀即将展开的阴谋。但是,成亲当天,我亲眼见到小时为了保护我而身中飞针,所以,这怀疑又是毫无缘由的。就在几天前,在茶馆里听到的消息,却使我深深地痛恨自己。我怎么能那样看待小时呢,哪怕仅仅只是猜测也不应该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子鱼造成的。我要在有生之年,亲手杀了他!
木小时走到木雅轩的身边,坐在地上,将木雅轩搂在怀里,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叹息道:“唉,我的好姑娘,可惜了,你最不该爱的人,就是我。你怀疑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计谋!我就是这大屠杀的设计者,我就向幽灵一样,一直在背后,看着你们,一步步走进我亲手布下的死亡之网!”
木小时的自白:
八年前,在恩师的帮助下,我险胜了子鱼,当上了武林盟主。拿到聊江令之后,我久久不敢相信—我现在是天下第一。很多人都不信,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废材。内功练不好,只会打些花架子,没有人看得起我,除了我师父。师父是我最感激的人,他养我育我,视我如己出。武林盟主的位置,他本可以传给他的大儿子欧阳刚,但是他却传给了我。这是怎样的荣耀,我发誓要捍卫这荣耀,哪怕是不择手段!
看着金光闪闪的聊江令,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扫除一切妨碍我的势力。只有这样,才会不辜负师父的一片苦心。八年间,我用计谋荡平了大大小小的不肯臣服于我的帮派,只有一个,是我久久解决不了的,那就是叶城剑坊。叶城剑坊历来都被视为江湖之首,虽然败给了师父,但他们从来都不甘心沦为别人的手下败将。我知道,他们一直在等,等一个可以彻底击败我的机会。说来搞笑,叶城剑坊的主人也姓木,也许一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但我不管,阻我者,必须死。不过,杀一个木连峰容易,但要想瓦解整个叶城剑坊,却没那么简单。为了减小叶城剑坊的阻力,我在三年前博得了木府大小姐木雅轩的芳心,希望以此来缓和与木府的压力。但是木雅轩总是将我们的爱情瞒着他的父亲,这让我很头疼!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我为叶城剑坊的事情烦心的时候,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件令我头痛甚至恐惧的事情,那就是子鱼的秘密。
在一次武学讨论大会上,子鱼居然说了一句,“飞针的要诀在于手腕用力”,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也许这道理,很多人都懂,但是不管谁懂,我都不允许他懂。他的武功就是我用飞针废的,他现在居然对飞针有所了解!不可怕吗?我知道,他肯定在私下里偷偷练武了,他还将这当成秘密,瞒着我。我感到愤闷,这八年里,我待他如亲兄弟一样,他居然还想着报仇。我不能让他再活下去了,但是我找不到一个可以除掉他的理由。
八年前,我用暗器飞针伤了子鱼,夺得武林盟主的位子,当时有师父坐镇,没有人敢打抱不平。但是,终有一天,师父会离我远去,我不能让比武使诈这件事成为未来别人对付我的把柄。于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我只好与他结拜为兄弟,既然是兄弟了,那使诈什么的,就是家事了,外人没什么可说的。但既然是兄弟,那么没有重要的原由,我轻易杀不得他,毕竟,这个江湖还是讲道义的。两件事加在一起,真让我思量了好久。眼见着八年一次的剑尊大会就要到了,我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师父已经仙逝多年,我再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了,如若再不采取行动,下一任武林盟主之位可能就要拱手让人了。终于有一天,我在书房的桌子上看见一页纸,上面写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并没有去想这一页纸的来历,而是回想起木雅轩那张单纯的面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句话不断在我脑海里回响。终于,我灵光一现,心生一计,先让叶城剑坊与子鱼自相残杀,我再来个坐收渔翁之利。在武林盟主之位面前,爱情只不过是我的棋子罢了。于是一张巨大的死亡之网,就悄悄地铺开了。说来也奇怪,在这时候,一直不满我夺了他武林盟主之位的欧阳刚反倒跑过来提醒我,让我去天道深山找四个茶客,在北海幽涧找一个擅长飞针的刺客。我计划里正缺这样几个人帮忙,便也没有多想,就依他的做了。然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我令刺客在我成亲当天,趁木连峰不注意刺杀他,并制造出我为救木雅轩而身中飞针的假象,此后,我就人间蒸发似的消失在武林人面前。而后,茶客甲乙丙丁相继登场,只消一席话,就让木雅轩与子鱼反目成仇。为了让木雅轩相信我的确被子鱼暗害了,我早在三个月前,望月居上,就用一块玉坠为此埋下了伏笔。子鱼那边,不必多做安排,他的性格太冲动,一心都想着复仇,恐怕早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哪里还会去思索茶客的话的真假呢!我很欣赏我的计划,唯一的不足,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信我是真的死了,我的的确确挨了那刺客一针。只是与木连峰挨的那一针有些不同,毕竟,我的是没有毒的。哦,对了,差点忘了一个人。木府的管家木一,我得好好说一说他。你们一定很好奇那一封信的缘由吧!那并不是木一写的,他其实早就死了。这算是一个意外的收获,没想到一个小管家居然查出了我的阴谋,可惜的是他不该不自量力,居然想杀了我!呵,你不知道他死得有多惨。我废了他的武功,让他站在我的面前。他拿右手指着我的脸,我就一刀砍在他的右臂上,骨头断了皮还连着。他倒是忍住了疼没有叫出来,又拿左手指着我,我又一刀砍在他的左臂上,这一刀直接就把他的左臂砍断了,掉在满是泥土的地上,血肉与泥水混在一起,好不难看!你知道我砍了他多少刀吗?哈哈,一共七十二刀。累得我都快趴在地上了。那封信,让木雅轩到回风阁去的那封信,就是我,拿笔沾着他的血写的。
木雅轩的双眼已经无神了,听见这话,像是在做梦一样,再想说什么,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木小时看着木雅轩和子鱼的尸体,心里居然生出一丝悲凉之感。机关算尽,这么多年,他居然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就想躺在这里,睡他个三天三夜。但就在他将要席地而睡的时候,忽然看见铸剑阁外一片火光,他连忙起身想要飞出去看一看,却发现整个铸剑阁,不,是整个叶城剑坊,都身在一片火海之中。木小时四处寻找出路,却再无出路可有,到处都是火,双脚无处借力,轻功也就施展不开。他忽的大吼一嗓子,真气居然冲开了发簪,头发也被冲的四散立起。他就站在那里哈哈大笑,一步也不再走,渐渐消失在火海之中,和那聊江令,和那木雅轩,和那子鱼,和那六名白衣剑客们一起。
五天后,风平浪静,回风阁二楼:
四位茶客在窗边喝茶。
茶客甲:“你们听说了吗?”
茶客乙:“你是指叶城剑坊失火一事?”
茶客丙:“听说死了不少人呢!木小时,木雅轩,子鱼这些大侠都在救火的时候葬身火海了!”
茶客丁:“是啊,听说放火的是四个人呢!”
四茶客相视一笑,继续喝茶。
茶客甲:“朝廷为了瓦解武林,用了多少金银财宝,找了多少能人志士。可是呢,哪一次围剿,不是以失败告终?”
茶客乙:“朝廷只知道打仗,他们不懂江湖。用错了方法,怎么会成功呢?”
茶客丙:“呵呵,他木小时自以为聪明,以为是他找到的我们,却不知道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他不知道,其实不是他找的我们,是我们找的他啊!那叶城剑坊大都是木质构造,随便洒些酒水,就烧起来了。那把火,烧得痛快!”
茶客丁:“是啊,利用欧阳刚对木小时的不满,将那页纸放进木小时的书房里,并提醒他去找我们帮忙,这才是天衣无缝。真没想到,江湖,居然被我们四个只会喝茶的人给搞得天翻地覆!”
四人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转而仰天大笑,向窗外飞身离去。
店小二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只见上面有十二个小字,像是用指尖刻出来似的。那店小二不禁念了出来:
“自吾四人之后,再无江湖可言!”
这时,从楼下上来一位黑衣男子,听店小二念的话,慢慢走到桌子旁,看着那一行字说道:“不对,还差我一个呢!”黑衣男子捻一根金针,在桌子上飞速移动。再一看,只见那一行字里的“四”已经被划掉了,在“四”的旁边,刻着一个“五”字。
黑衣男子坐在窗户边,看到窗外的柳树上立着几只燕子,远处山上的野白花开得正艳,茶馆对面的湖畔,游人攒动,好不热闹。
黑衣男子朝小二吆喝了一声,“给我来一壶信阳的毛尖!”
后话:叶城剑坊失火之后,聊江令长埋废墟之下,朝廷出兵,查抄了一众江湖人士,自此,整个武林宣告终结!有后人评论此事,留词一首:
茶客甲乙丙丁之归去
无名氏
一壶酒,
尽逍遥,
莫问恩怨了不了;
醉今朝,
武功妙,
不知江湖敌多少。
机关算尽,
何时登王道!
不如一身白衣,
雪上钓。
杯中残酒,
谁饮;
人心难测,
谁拆;
故事未完,
谁续。
一道千古功与名;
一声嗟叹仰天歇:
英雄冢,
草青青;
红颜泪,
雨霖霖。
真情散作风中絮,
难聚;
阴谋织成红盖头,
难揭。
当年花容终白首,
不如乘马归去,
南山下,
卧东篱。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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