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娃

平娃是一个司机，大家都说他是个很好的司机。

平娃死了，死于车祸。

我知道这个消息已经是几个月以后，司机平娃早已入土为安。

这个消息是表妹特平常的说出来的，表妹来这个城市，说要吃饺子，我拿着我那把特丑的菜刀在剁馅，她坐在厨房门口和我在聊天，不知道聊到什么点，她说，平娃活着的时候！

我的刀没有停，却随口问，为什么是活着的时候？

妹说，哦，平娃死了，好几个月了，车祸，下过雨的泥地，他一个人开着车，当场就没了！

可我还在问为什么，记忆中，他一直是谨慎小心的老司机，车技很好，怎么就能如此下场。

然后开始自己念叨，临了他还是个好司机，他只是伤了自己，王窑梁的人，他一个都没有伤！

说起王窑，多年前车还是很稀有的东西，通往县城的路没有硬化，很多坑坑洼洼，路面铺的是细碎的石子，甚至有些路面的石子被村民扫回了家，只剩下黄土面。一下雨，行走艰难。

平娃好像从那时候开始，就是王窑为数不多的司机之一。

他一开始开一辆很破旧的大汽车，每次车里要挤满满的一车人。要去县城的人，天没亮就要出门，一天一趟！那时候去县城好像是盛大的节日，激动，匆忙。而且出于各种原因，车不能直接开进县城，每次开到县城的桥下面。大家总是尴尬开心闪躲！但好像只要能坐到平娃的车就很安心！

父亲在坐车方面是很挑剔胆小的人，每次说起，也说坐平娃的车安心！母亲晕车严重，却好像坐平娃的车是不晕的！

后来，我开始在县城上高中，往县城的路，也修好了，只是我对这个修路的具体时间是模糊的。平娃还是开着那辆车，车越来越旧。每个星期，很多家长都会在平娃车上给在县城上学的孩子捎馍馍。这件事情，平娃是不嫌麻烦的。每次去，他总是憨笑着说，xx，这是你妈妈给你的，看你妈妈给你还有什么好吃的。那么多家的孩子，他好像总是能记清。而王窑梁的人，在平娃返回村里的车上，也总是让他代买各种东西，化肥，米面，甚至是哪家的蔬菜豆腐，他都能给你带回家！

后来，高中毕业，在外地多年。王窑梁上的车也是越来越多，很多年轻人买了小面包开始拉客，去县城也开始不是那么盛大的事情，不用起早，随时有车能到。

不过每次回家，还是能看到平娃憨厚的脸，就那么温暖的笑着，说xx回来了！

回家，能坐上他的车，还是一样的安心！父亲也总是在我要回家时说，坐上车了没，要不。我给平娃打个电话。

此时，平娃已经不再开那辆又大又破的汽车，他也买了小面包车，拉不了几个人，却可以一天多跑几趟！

在县城读书的孩子，多数家长开始陪读，几乎是没有人给自家孩子捎馍馍了，不过回程的车上，照样有给村里人代买的各种东西！

见过好几次，开着车，会有人打电话说，给我买几个哪家好吃的干粮，或者，照样是一袋化肥，一大袋子菜，平娃好像总是放下电话笑眯眯的去办，或者来几句抱怨，也是丝毫没有气。

后来有一次回家，没有找到平娃的车，回到家，父亲说。平娃家里去世人了，他最近没有出来跑车，也是说得简单平常，我也只是说，哦，怪不得！

再后来，表妹在这个千里外的城市，在我家的厨房门口，在孩子们嬉笑打闹的欢快声里说，平娃活着的时候，说得简单平常！

我虽内心触动，却还是吃了饺子，还是和表妹聊任何能聊的开心话语！

司机平娃就这样死了！

剩下的王窑梁上的人，还是如此吃吃喝喝的活着！

而且王窑梁的人，好像也开始不怎么需要平娃，大大小小的车太多，很多家都有了私家车。

我们好像离县城越来越近，离平娃越来越远！

平娃做为见证了这些变化的司机，最终也是用如此凄惨不情愿的方式离开！

而我在写下平娃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写对他的名字。

而慢慢热闹起来的王窑梁，就真的，再无司机平娃！

那个大家都说的好司机平娃！

只是在如此静谧的夜里，忆起他，他憨憨地笑着，个头不高，衣服旧旧。说，xx，回来了啊，什么时候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