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从床上醒来之后，张华来不及洗漱，眼角还挂着眼屎，兴冲冲地跑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笔记本阅读起来。他边看边小声念叨着什么，整个人十分兴奋，连带着头顶的鸡窝也显得朝气蓬勃。
记得那事第一次出现还是在一年前，一天下午，张华坐在办公室，打开笔记本，想把报销的发票夹在里面。翻开本子的时候，他发现里面多了一些内容，一些他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写下的内容。
“奇怪，看这字是我的呀。”张华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来不及仔细阅读，拿起笔记本去找财务。那时他还不知道这些今后隔三差五就凭空出现在本子里的东西，将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嘀嗒嘀嗒...”闹铃将思绪拉回当下，他拿着本子走进厕所，用另一只空闲的手抓着牙刷在嘴里来回蹭着。“不确定性，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嘴里含着泡沫，声音模糊但亢奋。
张华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在国内一所还不错的大学任教，研究量子力学，一个月前他刚从讲师升任副教授。
按说以他的年纪，至少还要在讲师的位置上再熬上好几年，发发论文，混混项目经验，等一些人退休，一些人升职，一些位子空出来之后，他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领导告诉张华，由于这段时间以来，他做出了多项重大的科研发现，连着几篇论文在学界引起了不错的反响，因此才破格把他从讲师提到副教授。听到领导这么说，张华则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了脑袋，说他以后一定再接再厉。谦虚的态度让领导颇为赞赏。
而张华自己清楚这并不是谦虚，他最近的发现和论文主要靠那个笔记本里那些凭空出现的笔记。他对这一切感到虚幻而不真实，除了那熟悉的字迹，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些奇思妙想是出自自己的头脑。
一年一度的全国量子力学研讨会按时召开，主持会议的是国内量子力学领域的泰山北斗李老。
“张华，你那篇新发表的关于‘不确定性理论’的论文挺有意思，但我想有些同志应该还没来得及看，你在这儿给大家简单讲讲吧。”会上李老点名张华发言。
“好的，不确定性理论就是说，我们如果想要精确测量一个电子的动量，就需要用一个光子去撞击它，但这个撞击本身就会对电子产生干扰。这就说明了，在我们观察某个东西时，观察本身就会不可避免地扰乱那个事物，从而改变它的状态。所以我们永远无法通过测量或观察真正地弄清楚一个东西。”
“我们永远无法通过观察或测量真正地弄清楚一个东西？”周围响起小声的议论。
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在这个年轻的物理学家身上，目光中包含着赞赏、钦佩、嫉妒等等复杂情绪。在这一年里，张华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关注，心态悄无声息发生着变化，从开始的疑惑到兴奋再到现在的这种好奇，作为一个科学家的好奇，他越来越想要搞清楚真相。
“你是说，本子上经常凭空出现东西？”学校临床心理学系王教授泡了一杯茶递给张华。
“也不一定是凭空，但我实在没有印象。”
“确定那是你的字迹对吧。写都是什么内容？”
第二个问题，让张华稍稍一顿，低头抿了一口茶，尽量自然地答道：“是的，看字迹肯定是我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些天气心情之类的闲话。我就是奇怪，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写的，就好像凭空出现的。”
“这样呀，”王教授低头沉吟了片刻，“你最近的记忆是连贯的吗？就像有人喝酒喝断片了，有段时间完全记不得自己做了什么。”
“没有，从我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没有中断的记忆，再加上我中午不睡午觉，如果真的有异常我自己不会察觉不到。”
“从起床到睡觉吗。”王教授想了一会抬头看着张华，“那我觉得问题很可能就出在你晚上睡着后的时间。你应该知道梦游吧，神经学上叫睡眠梦游症，有这个症状的人在睡着以后也会做出清醒时候才会有的行为，醒来后却不会有任何记忆。”
“有办法确认吗？”
“这个简单，把每天睡觉的情形录下来就是了，有问题自然会看到。”
听取了王教授的建议，当天晚上张华就开始了记录。睡前，他将床和边上的书桌，桌上的笔记本同时揽括在手机镜头里，按下录像见，接好了电源线，方才安心上床睡觉。
次日清晨，张华满怀期待地检查手机中的录像，录像中自己一夜安睡，又翻开本子，上面也并无异常。“也对，这事也不是天天有。”张华稍感失望，但也并不意外。
不过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一个月，从张华开始记录睡觉开始，本子里再也没有新的内容自动出现。除了几次夜里去厕所，张华也总是睡得安稳而踏实。这种正常反而又让他觉的不那么正常，他已经习惯了每周一次或两次，起床后，收到一些躺在白色木浆纸上的“礼物”。
又过了一个星期，在手机内存录满清空又录满多次循环之后，张华想了想，放弃了睡前的录像。之后“天赐的巧思”又开始规律地出现在本子上，意料之中，意料之外，张华不再追究这个答案。
一天中午，张华和同系的小赵在食堂吃饭。
“小赵，我看你最近精神不大好。”
“别提了，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小赵捂着嘴打了个哈切，没精打采地扒了口饭。
“嗯？”
“最近，总有人用钥匙还是什么划我的车，等被我抓到，一定饶不了他。”
“是附近的熊孩子吧。”
“不知道，和物业说了几次都不管用，车位边上也没个摄像头。我这几天夜里自己悄悄守着，想把那家伙找出来。”
“找到了？”
“别提了，连着几天，一无所获。”
“我们观察某个东西的行为将会不可避免地干扰那个事物，我们永远无法通过测量或观察真正地弄清楚一件事。”张华小声喃喃。
“什么？”
“没事，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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