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观音

文丨南西

有段时间，我厌倦了城市的车水马龙，人群霓虹，便开始向往乡村情调，渴望回到农村生活。于是，今年我多次回到那个离开二十多年的小村庄。走在小路上，发现，我连田野里的一株草都不认识，叫得出名字的同村人根本没有几个，稍微复杂一点的家乡话也说得磕磕巴巴，更别说要拿一把锄头去种一颗菜。我完全像个外乡人一样，变得多余生分。

原来，农村这样地方，我早就回不去了；这样百无聊赖的生活，我早就过不惯了。

于是，我又背着背包，坐上了巴士，离开了小村庄，回到充斥着车声人声的城市，回到拥挤不堪的出租房，楼下街上传来的依然是那些混乱嘈杂的声音。我试着将它梳理出来，车鸣声，一把吉他声，一个男人的咒骂声，一个女人的笑声，马桶冲水的声音，电视广告的声音······突然有人开始吵架，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里有困难发生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会在出租房里，将整套的茶具从箱子拿出来，烧一壶热水，用沸水冲淋所有茶具，随后将茶壶，茶杯一个一个沥干，再往泡茶的壶里放入一小撮的铁观音。一注水，香味即刻飘散，充盈整间屋子，浓香的清香的，喝进肚里，好像解了一点点乡愁。

小时候，家乡的小村庄就是四周环山，山上种了满大片的铁观音。整条村子的农民，世世代代都在这里以采茶为生。说到采茶，你以为采茶是这样的：清晨走在山清水秀花香鸟语的小路上，呼吸着山野间清新的空气，无边无际的茶园，还有很多美丽的采茶妹子，时不时飘来几句动人的山歌。

可是，实际上，采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一斤茶叶要在菜园采摘，将近一万粒茶芽，停留在我的记忆中，那会儿全靠手工不然就是一把小弯刀。一朵朵的，一戳戳的。采啊采啊，没日没夜的采，雨天采热天采，不分季节的采，采起茶来，颇有一种天荒地老的感觉。

采完茶，还没完呢，还要做茶，摊放，揉捻，晒青，压制，入筒与蒸软，蒸软装袋，压踩转捻，解布袋，入烘房，凉干，捡黄叶去茶梗，包装。每一道工序都不简单，说起来都累人，更不要说做起来了。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随着家人离开了家乡，根本没体会过到采茶做茶的艰辛，可从父母的口中，还有老家的一些亲戚说过那些采茶的事，就知道其中的劳累。怎么多年，我居然还记得制茶的每一道流程，的确，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就是靠这些记忆来寻找家乡？而这个家乡全靠幻想出来的，说它存在，可下一秒便可能遗忘，破灭。

上次老妈说她过几年要回到老家的小村庄生活。我一想到在农村里看到的那些独居老人，当常劝阻她：你回去干什么？你看，我们都出来二十多年了，一家人全在这里，买的房子也在，你朋友也在，这样说起来，这个城市也算是你的家啊。

她摆摆手：这里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是那个小村庄。

我听后，大惊，深受触动。

这个城市哪里是我的家啊，可那个小村庄也不见得是我能回去的地方。

可我记得那一壶溢满香气的铁观音，那一口苦后回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