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酒量但有酒胆
说是我校全程接待,其实主要是出车往返和出人陪同。毕竟是省里领导的关照,在那个把上级交办奉若重大使命的年代,地方上早已安排好对口接待单位,并且做足了相应的接待方案和应急预案。
大概离高速公路牡丹江收费站出口还有半个小时车程,地方上负责本次接待的吴部长(某部门常务副部长)就把电话打到了王主任手机上。果不其然,甫一驶出收费站,就见路边一台跳着双闪的黑色奥迪轿车(牌照稍一分辨即是公车)旁,一高一矮两个人正笑容可掬地伫立恭候。面包车刚停,王主任便率先下车走过去,我随即邀请北大客人中的两位领导一起下车,准备接受程式化的“出城”欢迎。
带头迎上的吴部长面容清瘦,身材修长,脸上架着度数不低的方框眼镜,待人接物有礼有节,言谈举止文气十足,不愧为宣传口的得力干将。而身材结实,为人敦厚的办公室主任(抱歉实在想不起姓啥了)也将是今后几天的全程“地陪”。到了人家的一亩三分地,我们自然也成了陪同北大贵宾的省城来客,于是在宾主互致问候、各表美意的例行打照面之后,我们各自登车,缓缓向市区进发。
夏日浅淡的夜幕之下,奥迪车前行引导,考斯特鱼贯跟从。这在当年旅游旺季的每一个傍晚,于雪城(牡丹江)人民看来,也许是根本不起眼甚至熟视无睹的车队。而车中的人们呢?北大贵宾肯定有避暑度假的惬意,初来乍到的欣喜;吴部长两人可能有轻车熟路的自如,也可能稍有唯恐不周的顾虑;王主任一直闭目养神,心中应该是旅途安稳、交接地陪之后的闲适;我则既兴奋又感怀,兴奋的是陪同国内顶尖大学的客人极具挑战,感怀的是这次突如其来的还乡,又当客人又是主人,别有一番时空交错的滋味。
遐思神游间,面包车已经停在了江边某知名鱼庄的门口。那个年月离*项规定出台还早着呢,公务接待的标准几乎是没有标准。众人在尽显豪华的包房坐定以后,吴部长作为东道主正在侃侃而谈地介绍牡丹江的历史沿革和人文风貌。在办公室主任忙前跑后地催促之下,一桌子丰盛别致的全鱼宴很快呈现面前。
在东北,在黑龙江,宴请贵客,酒是必不可少的。十位北大老师,除了两位素不饮酒外,其他八位都斟满了白酒,据留意观察至少有五位大概率是精擅此道的。而地接加上地陪的我们四位,吴部长文人出身,事先谦称酒力不济,十有八九不会掺多大水分;王主任倒是文武双全,在校内外酒品、酒力皆有口碑,可惜的是这两天他刚患感冒不宜畅饮(我瞬间明白了王主任出发前急于调人陪同的“狡黠”);而那位办公室主任就算酒量尚可,既要照顾场面又要服务周全,也不敢倾力、造次;说到我呢,陪酒能力只是个半吊子,面对的又是北大贵宾、本校部门领导和地市领导,更何况,我还一手托着两家,学校和家乡。没办法,硬头皮上吧!
好家伙!幸亏是第一顿饭,宾主彼此不够熟稔都有所保留,再加上高校人酒风比较文雅,酒兴比较内敛,我才能权充主力又不致出糗。据后来回忆,尽管当晚没有过量太多,但是于觥筹交错中穿针引线般推杯换盏,全靠一腔热枕,一身胆气。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我白天与吴部长、王主任密切配合,施展深身解数当好向导和解说;晚上凭着年轻和闯劲儿,在饭桌酒席间冲锋陷阵。为的是不辱学校使命,不跌东北人的份儿,不丢家乡人的脸。
撑到第三天,王主任终于感冒痊愈。行程刚刚过半,我舒了一口气,他也重返沙场掌控酒局。于是在接待后半程,有老将出马,有初生牛犊,我们“双剑合璧”,自是所向披靡。
在行将结束这次陪同接待任务的欢送晚宴上,我认认真真地敬了王主任一杯酒,感谢他给了我与名校同仁交流结识的机遇,同时也感佩从他身上学到的处事经验和做人道理。犹记得王主任语重心长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弟,酒量一般,酒胆不小。勇气可嘉,尚需实力啊!”
得遇良师幸获益友
那年到访的北大贵宾,如今早已失去联系,可能人家自觉一面之缘,也可能我认为过客匆匆。不知王主任后来有否联系,多年以来真没过问。
不过对我来说,那次陪客返乡的收获还是实实在在的。从那以后,我与王主任于工作之外渐有私交,私底下也悄悄改称王老师,酒过三巡更斗胆叫声老大哥。
王主任在上学时是校广播站站长,这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校园里无异于叱咤风云的明星。毕业后留校曾就职于团委,也是能干又活跃。继而先后荣任校办、组织部、宣传部的负责人,那更是校内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他本来有机会再上一个台阶,可由于配偶定居国外且入籍不返,受“luo官”身份所限只能平级转任工会副主席。关于他的大义取舍,有人甚为不解,有人深表赞叹。人各有志,冷暖自知,依我对他的了解,这份洒脱该是多么地遵从内心啊!
图源网络不管王老师在什么岗位,我总能在工作中得到扶持,在成长中受到教益。令我最为感动的是,在十一年前那次公选竞聘即将进入演说投票环节的前一晚,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如坐针毡地逡巡着该不该打一些招呼。倒不是没自信,只是关心则乱,既怕涉嫌“拉票”弄巧成拙,又怕别人妄动自己吃亏。
想来想去,我忽然觉得此刻应该给老大哥发个信息探探口风,于是我把打招呼的意思编了个短信发过去。没过两分钟,老大哥用手机打过来了。刚一接通,他就毫不客气地痛批了我发短信容易授人以柄的疏忽和鲁莽,紧接着又帮我仔细分析了此时沟通的利弊,并结合平日里对我的关切程度帮我圈定了极小但有效的求助范围。最后,他还反复嘱咐我打电话时的措词和语气,且一再提醒要注意分寸。升迁大计,紧要关头,能有如兄老友这般直言劝诫、肺腑相告,吾之幸矣。
十余年间,我茫然又坦然地经历了职业和人生的起起落落,对身边弥足珍贵的良师益友感恩不尽。而每每忆起当年陪客返乡的那段往事,都会禁不住想到彼时雄健的王主任,后来豁达的王老师,现在厚道的王大哥。
疫情所致,好几年没法和大哥老友们团聚言欢了。我只能静静怀念故旧,默默祝福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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