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乡叫小村,通俗易懂的一个名字,好小一个村落,于是叫小村。但小村是个村落,我家乡的驻地还要小些,在深山的更里头,因为水杉这种树木多了些,于是称作是水杉坪。
树勇上就是在水杉坪里长大的,他读的那所小学时水杉坪里唯一的一做小学,也不知道修于何年。
小学叫水杉坪小学,小学里只有一个老师,只教数学和语文两个科目。通常开学晚些,因为等不来及时的教材。这所小学我也上过两年,后来便废弃了,只招一二年级的学生,直到车路修通,再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那两层楼,下方教书,上方住人的木房子里。
树勇在这木房子里读了两年书,我也在着木房子里读了两年书,想起来,这也是我和他唯一有过的精神交集了吧。
树勇读书的时候,木房子还能够教到六年级的,但树勇不中用,也不知事。他剪了前桌女孩的麻花辫,烧了唯一老师的衣服,把县里发过来的唯一一只篮球撕成了三块,撺掇着树恒把篮球皮当坐垫,从坎上飞到了坎下。
于是苗翠云,也就是我的奶奶终于去了那学校走了一遭。
那女娃的娘拉着苗翠云的手讲:“翠云啊,你看树勇没得了爹,但你也得管啊。他来学校也不读书,不读书就不中用啊。”
学校里老师也讲:“你这孩子,我是管不了了。你看看,你看看,他都做了啥子荒唐事嘛。”老师用教鞭把桌子上的证物一一指给苗翠云看,除了被烧坏的长衫和撕掉的篮球,还有一旁泪眼婆娑被剪了头发的小女孩。
苗翠云臊了脸皮,当时在场并没有说什么,拉着树勇走了。回去以后她把树勇揍了一顿,大哥和二哥分别抓着树勇疯狂挣扎的左右腿。
树勇最大的本事就是哭闹,那哭声震天响,把旁边屋里的幺公都惊了来。幺公是我那早死的爷的小弟,是几户人里面,稍微有点文化的。
他走进屋,把苗翠云手上的竹叶枝夺了下来,他讲:“妹子,娃儿还小,么打坏了。”
苗翠云本无心再打下去,树勇瞬时挣脱了两个哥哥的手,像瘦猴子一样躲进了幺公的身后。苗翠云连狠带泪看了树勇一眼,便进屋了,把那房间门一锁,也没在招待幺公。
晚上大哥树亮做的饭,煮的是洋芋饭,吵了盘洋芋片,和一盘野菜。点着油灯,三兄弟在黑漆漆的房间里吃饭。因为苗翠云一直把自己锁在屋里抽泣的原因,房间里昏昏暗暗,也没人说话,压抑得很。
大哥树亮从锅里盛了碗饭,淋了汤进去,又从房子的后檐沟饶了过去,给苗翠云送饭。苗翠云躺在床上哭,哭得很。树亮把饭端过去,说:“妈,别哭了,吃饭。”
苗翠云从床上坐起来,在黑暗中看树亮,待就着月光把她大儿子看清楚了,又呜咽一声,止不住哭。
她讲:“树亮啊树亮,妈对不起你。”
于是她那三个儿子,现在还在学堂安安稳稳读书的只有二儿子树恒了。树亮是家里的老大,肩膀也比两个弟弟厚好些,手指上开始起了茧子。他自是早不能读书了,得把机会留给弟弟,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得做好多女人做不了的事情。
至此,树恒两年的义务教育便痛痛快快结束。他的一生,除了为他两个子女,便再也没有进过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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