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光如你 残缺似我

文/竹青磬

浓雾弥漫之际，我摇着灰溜溜的尾巴垂头走在天桥下，嘶哑的声音也无法形容内心的疲惫，两年了，我竟然还存活在这空虚混沌的城市……

我曾经是一只泰迪犬，有过主人的贴心陪伴，尝过各种山珍海味，去过的景点也不胜其数，只是两年前被主人遗弃后，沦落为流浪狗，在那一刻，我或许注定了要无休止的漂泊。

几天后，我到达了岳阳火车站，或许我是幸运的，从我跳进蛇皮袋，经过一夜浑浊恶气的摄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无所谓，下一站就到深圳了，梦中的天堂，我安静地躺着……

人来人往的城市，滚烫炽热的高温，我从袋子中跳出来，疯狂地奔走在火车西站的外围。蓦然中，才觉知这里已不见当初的模样，也是那一次，我留下了泪水，咸咸的，湿湿的……于是，我开始了新的寻找，希望能有一个收留自己的新家。

脱光如你 残缺似我

2015年9月23日，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我遇到了在深圳的第一个朋友，一只贵宾狗，与我被人遗弃的命运不同，他是因渴望新鲜的环境离家出走的。在饿了几天之后，我们意外地到达了深圳最拥挤的地方——市人才市场。因为争夺收养权，我们各自显摆着拿手本领，希望有人可怜我们的疲惫，给我们一口水，一个家。

幸运的是，我们两个同时被领养，不过他的主人住在南山，而我的主人在福田。

被领养回家的前一刻，我还抱着以前美好的幻想，直到走进那不足10平米的房子，素壁空房，厕所不足1平米，幻想破灭了。我想许是当时太过疲惫，才会选择安逸的居住。

工作日的时候，主人会带我去公司，他的同事也待我很好，有鱼吃就给我吃，有时候心情好还会特地给我买只耗子让我啃。时间久了，我改变了之前的习性，看到骨头我会避开，晚上有动响，我会用微弱的声音蹦跳一下，我想我是感谢他们的，如此发掘我的潜能，让我全方位地成长。

2016年5月22日，主人抱着我来到深圳大学透气，也是在这里，我遇到了分离八个月的朋友。我亢奋地跑到她面前，而她却像看见怪物似的闪躲，我看见她身边除了脖子上多一个苹果7plus，身上有Dior的味道，嘴上留着些许红酒以外也无其他。我于是拼命的咬尾巴，这样才可以看到我的全貌：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洗澡了，全身也瘙痒难耐，早上用尽全身力气，得到主人的一根胡萝卜，为此我忍住了半天不去厕所，不想因此感受饥饿，而其他并无不同，都是在罗湖市人才市场被人挑走，都是住在深圳市区的好狗……

2016年9月8日，时间过了一年，这一天像平时一样，我随主人一路小跑上班，到公司的时候，主人来不及给我洗脚，留下一串串污黑的印记，因这件事情，主人被他公司的直属领导骂了。一气之下，我第一次挨了一顿暴打（之后这样的暴打成为了常态），当然，那一天我没有吃到热饭。我想过离开，寻找另一个家。但是，想起一年前那样的日子，我已没有行走的动力，想到自己依旧会源远流长的疲惫，我会选择好好躺着。

2016年11月23日，那应该算是我来深圳的第一个生日，起来后，我跟随主人打算去菜市场溜达，准备拾一块骨头暖暖胃。哎，一年没有吃骨头的我，已经忘记那味道了。走入市场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块骨头赤裸裸的躺在蔬菜旁边，没有丝毫迟疑，我冲上去咬住，那一瞬间胃居然排斥这味道，反感不已。思忖片刻之后，我灰灰地跑出来，在一个杀鱼的角落停住了脚步，拼命地闻着那香味，杀鱼的那人或许看我可怜，丢给我一个死鱼头。我吃的骨头都不剩，仿佛这样才能弥补着我今早的伤害。

2017年6月28日，我终于受不了主人神经质的打骂，我虚无缥缈地站在公交站台，等候着215。那是一辆去罗湖火车站的公交车，我想去在深圳最初的地方寻找过往的伤疤和欢乐，不曾想一场车祸就这样断送了我残存的念想。当我身体压在车子下面，血淋淋的碎肉耸拉在腿上时，那一刻，我明白了生命这东西是多么的残酷，真想永久的闭着双眼，告别这冷情的躯壳。可是我不能，湿漉漉的眼睛看到了曾经的开心，无奈而疼痛无时无刻不在告诉我生命的脆弱。昏迷3天后，醒来我躺在了市人民医院，身上疼痛告知我的存在，我竟有一丝惊喜，应是有人送我到医院，是要准备收养的，这样想着，我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脱光如你 残缺似我

那是深圳特区中的特区——中英街，我，一只被人遗弃的狗，一只漂泊了一年半的狗，中英街的这套别墅里居然会留下我的气味，呼吸……该死，突如其来的优越感让我完全忘记瘸了一只腿的痛感，我一定要好好地吃，好好地睡，让泪干的双眼重现绚烂色彩。

2017年8月20日，我在这面朝大海的地方里生活了两个月了，每天会有上千人到这里的商店购买各种化妆品，食物，之后必定到海边溜达一圈，如果他们足够幸运也一定能看到我灰色的绒毛半露在海上的迷人身影，他们应该也会听见我上气不接下气的微弱喘息声，此时如果他们向我投掷一条小鱼，狂妄的声音会倾述着忧伤和哀愁：2个月，我已在海边风吹日晒停留了记忆，我的主人，一个每天会带着各色女人回来的老男人，上次也是因为在夜店竟发现他的其中一个情人在客人面前袒露了双乳，气不过多喝了酒，才把我撞伤，腿瘸的现实或许唤醒了他沉睡20年的同情意识，就这样带我回了家。

白天，他会在家煮好饭，把我放置到对面，我的面前必定也会摆放好一杯红酒。多少次，我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温馨，他的心境我不懂，我想一只狗，是没有资格也没有办法饮酒的，就算是对着一个有地位身份的老男人也无法逃脱狗的使命；心情不错的时候，他会带着我到中英街附近的海鲜餐厅，吃完后，给我喷点香水，就这样抱着我午睡，我承认，我忘不了他怀中的那种醉人的味道，很好闻，独属他一人；晚上，他会提前给我洗好澡，放到沙发，我们一起静静地等候着客人，等到门铃响起那一刻，也是我最孤单时候的开始。开门后，她会径直走向他，一起走向房间，直至第二天的太阳升起。奇怪的是，来他家的日子，我没看到过容貌一致的人，如果不是那天，我肚子疼痛难忍，我不会狂吠，或许他也不会光着身体出来将我扔至楼下的海边……

2017年8月23日，台风天鸽登陆，两年来，第一次在深圳吹到如此猛烈的风，浮浮沉沉在海里颠簸，终于在夜晚靠了岸。万盏灯火的夜晚，这座天桥下小贩叫卖不止，声音此起彼伏，说着我心里不尽的苍凉的故事。我蜷缩身子，在最暗的角落，不管怎么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脱光如你 残缺似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