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要改名!你看你给我取的是啥名啊!”
“素素,你咋啦?张素不是很好的么!一个女孩素素静静的,细细腻腻的,我觉得挺好的,你看你二姐和四妹,张平张明我觉得都挺好听的,就你挑!”老汉吸着旱烟,蹲在家门口的菜园子旁,斜着眼看着三闺女,说话声越来越小。
张素听完这话就咕哝了起来,“爸,你就不觉得我这个素和门口那桃树的树是一个音?我一个女娃,单名一个树,孤零零的搁哪儿站着……”
“你这丫头,白读几年书了,素和树哪是一个字啊!”老汉用江淮官话读这两个字也不禁笑了,好像确实是一个音。“那随你吧,你想改啥就改啥,想好之后跟我说一声,赶明儿我去村里给你重新登记一下。”
“我想好了,我在后面加一个兰字,这样又有树又有花,就不孤零零的了。”张素歪着头脱口而出,这个名字显然她想了很久。
“俗!俗不可耐!你知不知道很多女娃名字里都有兰的?还有花的……罢了罢了,随你吧!”老汉一直觉得管不了这个女娃,这孩子天生反骨,平时看着温温和和,关键时刻总是将他一军,这次他也不多坚持了,她想要,他就应着,自己闺女,也没办法。
张素自此变成了张素兰。
九十年代,姑娘们十七八九就出嫁了,普通人家摆上一席酒,姑娘就算是出门了。可老张爹家的三个闺女迟迟没有动静,别人问起来,老张爹也只能摇摇头、叹叹气。家里的女娃一个比一个有想法,说什么婚姻法规定了,女性要达到法定结婚年龄才能领结婚证。老张家也算半个知识分子家庭了,孩子这么说,他又不好反驳,只能任她们去了。
这一年,张素兰二十了,她的姐姐张平已经出嫁了。家里开始忙着把她嫁出去了,都说姑娘不能长留在家,留来留去留成愁。她看着早已年迈的父母,想着还是找个人嫁了吧,她有喜欢的人,但是家里看不好那个人,所以她放弃了。她虽然独立,但依旧是附着于这个家庭的,老妈和她大哥不喜欢的人,她也是不会嫁的。所以,她选择了相亲。
东街头的媒婆给她介绍了吴庄的一个小伙子,媒婆说,那个小伙子瘦瘦高高的,皮肤白白的,能干活,精着呢。媒婆给吴庄那小伙子是这样说的,姑娘比你小两岁,文化人,有门裁缝的手艺,手巧着呢。
就这样,两人见了面。谁都没看上谁。
这一年期间,两人各自“勇闯天涯”,混出了点名声。张素兰开了家裁缝铺,生意还不错。吴庄小伙子买了辆小三轮车,做起了跑腿接客的生意,过得也还不错。这天,两人在街头偶然遇见了。
“哟,张大裁缝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呀?”吴洪洋把手撑在那辆三轮车的车把上,身体重心移向车上,穿的那件军大衣,风吹过,显得他随意又自信。
张素兰裹了裹围巾,随后把手揣进口袋,“还是老样子呗,你呢,吴大司机?”
“哪能是老样子呢,我听别人说,你之后又相亲了好多人,怎么?没看上的?”
“没有,那你呢,看上谁了啊,这都一年过去了!”
“我啊……”吴洪洋一下子局促起来,舔了舔嘴唇,不自觉的站正了,“我看上了你。”
张素兰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大白天的说什么呢,不害臊!”说完转身就往裁缝铺走去。
“喂,大白天的我不说了,那我晚上说?行不行啊!”
这句话随着风飘进张素兰的耳朵里,羞得她跑得更快了。
这天,张素兰正带着小徒弟剪裁衣服。不知不觉,天就黑了,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二哥,你来啦~”一直心不在焉的小徒弟神情顿时生动起来。
打开门,门外站着吴洪洋,张素兰惊呆了,眼神在小徒弟和吴洪洋之间来回游转。
“师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二哥吴洪洋,天太晚了,我今天让他来接我的。”小徒弟眨着眼睛,甚是可爱。
“你是他妹妹呀,那你可得好好学,他那衣服破的不能再破了!”张素兰撅着嘴背过身去,她还在为之前的事难堪,索性不看那两人了。
“哎呀,张大师傅,你看,我这也不知道我家小妹是在你这儿学裁缝的么,要是知道的话,你这儿这么安全,我也不会这么晚来接我妹妹的。”吴洪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我有点渴了,张大师傅,能不能施舍一碗茶呢?”
张素兰从里屋里端了杯茶水出来,“喝完就回去吧,天都挺黑的了。”
回去路上。
小丫头歪着头问,“二哥,不是你让我来素兰姐这儿学裁缝的么,怎么今天说这样的话呢?”
吴洪洋开着车,看都没看她,随口回了句,“你还小,别乱说话就行,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
“咦~我才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小九九哦~”小丫头看着窗外漆黑的夜景,睡了过去。
自那以后,吴洪洋天天准时到裁缝铺打卡。小丫头手艺没学到手,嫂子倒是一口叫得比一口甜。
“嫂子,你什么时候去我家玩玩啊?”
“别乱说话,我怎么就是你嫂子了?”
“我哥天天来找你玩,嘴上说是来接我的,可每次到了这儿,都找你说话,我这一天和他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你俩说得多。”小丫头绞着两麻花辫,晃荡着小腿,坐在案板上。
“你给我下来!别把我案板坐坏了!”张素兰虎着脸,有点恼羞成怒的样子。
“我不乱说话就不乱说话,你以后想我乱说话都没机会了!”小丫头跳了下来。
“怎么,你明天不来了?”张素兰继续低着头,裁剪着手上的布料,脑子还盘算着,赶明儿去县城里进点货,家里开的小卖铺是时候进点货了。
小丫头猛地把头塞到张素兰的眼前,“怎么,你希望我明天还来?”
张素兰看到一张特大版的脸,突然吓了一跳,“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皮,我手里拿着剪刀呢!碰着你就要哭了!”
小丫头撇了撇嘴,歪着头翻了翻自己的手,“师父哦,你看我这双笨手再加上我这个笨脑袋,在学校我书就念不好,裁缝我也是没本事学的,我妈准备让我收拾收拾去打工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这样啊……”张素兰一失手把布剪了个豁口子。
这晚,吴洪洋照旧来到裁缝铺。
“你明天就不来了吧?”
“是啊,这都来半年多了,路上几棵树我都知道。”
“那你说说到底几棵树啊!”张素兰抬着头,看着吴洪洋的眼睛,很认真的发问。
吴洪洋被问住了,胡诌了个数字。
“那当然是520棵啊!不信赶明儿你也去数数!”随即塞了张纸条给张素兰。
张素兰麻木的接过纸条,送走了这对兄妹,一个人回到了里屋。
看到纸条上的字之后,她竟然觉得遗憾。这竟然不是情书!
一笔一划的字映在纸条上,“木目心——打一字。”
最下面还有一行字,“猜中了晚上七点就到街头等我。”
张素兰在骑着车去县城的路上特意数了数那条路的树,没有520棵,路两边的树加起来也就两百来棵,不禁生起气来。因为数树的缘故,这趟去县城的路,比以往多花了两小时,她回来都没赶上家里的午饭,这样一想,她就更生气了。
但看到那张纸条就突然消气了。她一看就知道谜底了,这是个最简单的字谜了。但她并不打算立马去找吴洪洋,她想先晾着他几天,谁叫他平白无故瞎耽误时间呢。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傍晚,老张爹让张素兰去街头接个亲戚。亲戚是远道而来的,到村里的时间都快晚上了。碰巧赶上七点了。
“喂,你看了那个字谜没有啊!”吴洪洋隔老远就看到张素兰了,他这一周每晚都在街头等她。
“你说什么,风太大,听不见……”张素兰不好意思当着亲戚的面和吴洪洋说话,随即找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
“表姐,那是谁啊?”
“我一朋友。”
“什么字谜啊?”
“没什么,就是朋友之间猜猜字谜的游戏。”
“你不是听见他说什么了么……”
“有嘛?没有吧。你听见了么,那你去和他说啊!”
女孩们的嬉闹声越走越远。
又是一周。
张素兰如约在晚上七点出现在街头。
“你可让我好等!”吴洪洋刚送完一趟客,疲惫的趴在驾驶座上。
“你不也骗我说有520棵树么!”
“你真去数了?”
“对。”
“你真傻,真好糊弄。”
张素兰听了这话立马跳上车,拎起吴洪洋的耳朵,“说谁好糊弄呢!”
“疼疼疼!我我我我我,我好糊弄。”
听了这话,张素兰才满意地放下手。这时两人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坐在一起,不约而同都有点局促。
“阿兰,明天去我家玩玩呀,我爸妈都挺想见见你的。”
张素兰第一次听到“阿兰”这个称呼,顿时就炸了,她想起她爹说她现在的名字,很俗,俗不可耐,本来她没这么觉得,现在觉得是真的俗……就像“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那样俗。
“你以后叫我素素吧,我觉得比阿兰好听。”
“素素,那你明天去不去我家玩啊?”
“给好吃的么?给就去。”说完,张素兰就跑下了车。
“肯定有好吃的,明天一大早我就去接你!”吴洪洋对着张素兰的背影喊道。
两人在见过双方家长之后,正式的谈起了恋爱。恋爱中,张素兰才得知,吴洪洋的初恋是他的三表姐。还得知吴洪洋在他三表姐结婚后,瘦成了麻杆,这才之前媒婆说的瘦瘦高高的样子。因为吴洪洋对她来说是初恋,她一直觉得不公平,所以相处过程中总是为难吴洪洋,可吴洪洋不知道哪来的耐心,总是让着张素兰,可能是觉得这姑娘确实挺好的吧。
张素兰二十三岁的那年,俩人扯证了。
结婚当天,他们畅想了很多未来的事,说要出去打工,挣更多的钱,过更好的生活,然后生两个宝宝,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给男孩取名叫晨晨,给女孩取名叫星星,让她们去点亮自己的人生。
婚后第二天。
“老婆,我饿了,你煮碗面给我呗~”
“我也饿了,要不你煮呗,我不会做饭……目前我只做过马铃薯切块烧汤……”
“啥?你不会做饭?”
“对啊,你不知道?”
“现在知道了……”
于是,吴洪洋便给张素兰做了大半辈子的饭,乐此不疲。
生活中难免磕磕碰碰,但出发点总是为了对方,为了这个家庭,为了自己的孩子,更是为了自己的爱情呀!或许在多年的磨合中,爱情早已变成亲情,但他俩总是能相视一笑说出,我们可是上个世纪就认识的人啊,所以要更加珍视这断缘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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