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婆婆看到了公公溃烂的褥疮,呜呜地哭了,她对大女儿说,“我要搬回你爸的房间,这样我就可以在晚上照顾他了。”婆婆一直认为是自己在照顾丈夫,大女儿也不想打击她,在大女儿眼里,老年生活就是要面对各种丧失,能力,尊严,健康。面对同样需要人照顾的父母,大女儿更心疼母亲,她觉得母亲像一个随风飘荡的小船,正在离开他们,而母亲自己却浑然不知。
在大女儿眼中,父亲曾是杰出的企业家,人们认为不可能办到的事,父亲办到了,他把家业维系下来,并把事业做到了顶峰,如果不是李永浩,现在他们家肯定仍旧兴旺发达。父亲唯一的缺点是拈花惹草,但是哪个男人不花呢,自己的老公不就是如此吗?想到这里,她叹一口气,熄灭了台灯。
这一年,美玉四十八岁了。她的英语仍带着浓郁的泡菜味,因为发音始终不标准,美玉只能唱一些韩国歌,所以演唱的机会十分有限,胖姐说她认识一个中国来的歌手,在国内的时候已经很有成就了,但是来到这里就被淹没了,很难再有出头之日,这片文化之海太深了,很难激起浪花来。美玉听了,颇有感触地说:“确实如此,我已经迷失很久了。”
在胖姐的劝说下,美玉参加了当地的歌手大奖赛,拿了一个鼓励奖。这个奖确实只是一个鼓励,没有奖金,没有荣誉,但值得安慰的是,唱歌振奋了美玉,感觉生活又有了奔头。孩子们陆续离开家后,美玉觉得自己可以找一份工作了,这些年,她靠在家教学生唱歌养活自己和孩子,她的学生多数是韩国人,也有几个中国学生。
很快,社区的朋友帮她介绍了一份工作,在韩国人开的幼儿园当音乐老师,这份工作工资不高,却是有保障的。在和小孩子们的接触中,她获得疗愈和安慰,美玉的生活独立了,人生第一次,不靠任何人,只靠自己了。
润宝大学毕业后在纽约找到了工作,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孩子们长大了,美玉轻松了,但是她进入更年期了,频繁的盗汗提醒她,衰老这件事说来就来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便慌慌的。
一天,美玉洗完澡坐在梳妆台前往脸上涂面霜,她看见头顶上出现了几根白发,心里一惊,这是在变老的路上又迈出了一步啊。她自言自语地说,以后要好好爱自己了,女人的好年华很短暂,一转眼就步入大妈的行列了。
又过了半年,美玉的白发越来越多了,她不得不开始染发,在胖姐的推荐下,她买了那种纯天然的染发剂,染过的头发比原先更黑亮,又增添几分年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思绪便有些散漫,承恩怎样了?好想念他啊!
那一年,美玉人在美国,心却想着韩国,那里有承恩,有父亲和弟弟,那是她的精神寄托。大宝毕业后,也从家里搬了出去,只有小宝还住在家里。
美玉四十九岁生日那天,收到了承恩的生日祝福,他在网上给美玉定了九十九朵玫瑰。“生日快乐!照顾好自己。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女儿结婚了,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当姥爷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很少开玩笑的承恩也幽默了一次,美玉收到鲜花和卡片时,嘤嘤地哭了,那是幸福的眼泪。美玉让金英子帮忙,送一个大红包给新婚的伴侣,自己只是发出了恭喜和祝福。
之后,承恩就杳无音信了,美玉在煎熬中等了一段时间,承恩依旧没有任何消息,美玉强忍着不敢联系他,默默地想象了一百种可能,把自己折磨得够呛。终于有一天,美玉问了金英子,才知道承恩的妻子在一个山间湖泊为了救落水的学生失去了生命。那天,一个女生在湖中游泳时,被水草缠住了,玉洁跳入水中去救她,女孩活下来了,玉洁却没有上来。玉洁在首尔被奉为英雄,她奋不顾身救学生的事迹被各大媒体报道,承恩也被媒体包围了。
美玉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怎么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呢?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又过了一个月,承恩仍没有消息,金英子说,“别打扰他,给他时间疗愈痛苦。我觉得你俩有机会重新开始,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这事不由我,顺其自然吧!”她回复金英子。
又过了一年,圣诞节前夕,美玉终于收到了承恩的邮件,他说,“过去一年多没有联系你,想必你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实在是太痛苦了!“ 美玉读了几遍,一时不知如何回复是好。最后只写了“人死不能复活,节哀顺变。”她觉得这些话软弱无力,就跟没说似的。她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深信承恩会走出这个深渊。
春节前,美玉收到了承恩的邮件,”美玉,是时候考虑咱俩的事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在一起吧。你不想回韩国的话我可以去美国,这件事随你。”“你来美国吧!我离不开孩子们。”美玉想都没想就回了短信。
美玉知道,她的人生醒悟来得很慢,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她的选择来得太快,像一道电闪雷鸣,令她傻傻看不清方向。现在她年过半百了,今后的日子一定要好好把握。“生命如果有机会再重新来过,我一定不会如此选择!”她对金英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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