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日落西山。奶奶家晚饭吃的早,六点一刻,奶奶就能收拾完带着我出门散步。打着蒲扇,不紧不慢地走着,村里的老人们也稀稀疏疏地出来了。住了几十年的老街坊,听脚步声就能判断是谁。我站在奶奶身后,侧着身子扇扇,跟着她们走拢话家常。
奶奶家对门的那户人家走了过来,奶奶开口便是一声问候。那奶奶站在我对面,一把破旧的蒲扇也是扇了又扇,热气还是驱散不去。她叹了口气:“明天下午道士来做法事,再烧新衣。”她家小儿媳去年乳腺癌病逝,留下一双儿女,为治病看医,欠了十几万外账,现在人走了,儿子带着儿女打工还要还债,生活还是艰难的很。
七月过半,乡下的习俗是做法事接人回家,表示哀思和悼念。我奶奶表示疑问:“做法事一般都是上午做,怎么下午做了,这天你们那边也是热的人死。”那奶奶眼色一垂,连连叹气道:“没办法啊,法师上午做不赢,只能下午了,中午得做餐饭,晚上还得做餐饭,做两餐给他们吃,硬着头皮在这里弄啊。”我奶奶也是十分心疼的模样,问她:“干嘛要这么做法事呢,四个法师,少说也是7、8百块钱,还要花钱买菜买鞭炮,几块钱哪里经得搞喔。把钱用在生人身上怕是还要紧些。”那奶奶一副无奈的样子,说道:“我也不想弄,他们硬要弄,随他们去吧。”
说完转身慢悠悠的往回走了,回去的路上,又有几户人家走了出来,聚在一起聊天。我奶奶看着那人走远,幽幽地说起:“这家已经是困难户了,这一下又是一两千块,这日子也是难啊,迷信害死人呐。”大家也都应和着,说乡下这陋习是该改改。
我奶奶想起好多年前的事说了起来:“当年我婆婆去世,法师说要过一百天才能埋,不然不吉利。放了一个礼拜左右,我正好去姨爹家借东西,他老人家就问我一百天才埋,到时候尸体生了虫子怎么办,吓得我转身就跑到法师家说了这话,他是赶紧戴眼镜看黄历选日子,一个星期后就下葬了,什么事都没有。你说这迷信啊,真的是害死人不啦。”
一位姓雷的奶奶拍了拍蚊子就接过话茬:“可不是嘛,我生头胎时候,三天三夜都没出得来,我妈凑在耳边和我说,头胎啊,怕是要贴符,后来也没贴符,送到医院一下就生出来了,第二个儿子生的时候,贴符贴符就这么贴没了,现在想起也是对不住他哩。”我在一旁听了这么多,摸了摸鼻子,什么也没有说。
第二天午觉时,刚闭上眼就听见对面的锣鼓声,想必是做起了法事。侧起翻了个身,外边的太阳照进来刺眼睛,窗帘也挡不住,用手遮住眼睛,心里也是一阵烦躁。躺在凉席上,怎样都睡不着。自顾自的起身,在客厅里搬了把板凳走到家门前的大樟树乘凉。树大招风,的确如此。
坐在树荫底下,耳边是锣鼓声依旧,我也没往那边看。想起我爷爷奶奶,好在还不是什么信迷信的人,对于这些不上道的事情我爷爷总是不屑一顾,觉得荒唐。还总会提醒我,别信些旁门左道,要踏踏实实做人。
想起高考时孔庙祈福,南岳拜佛,像是十年苦海无涯,孤注一掷在神灵身上,也算是迷信了。人活着总是有指望,努力也觉得不踏实,于是把指望寄托在神灵身上,寻求那最微渺的希望。
有些时候,敬畏神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过是将信仰放置在高高在上的头顶中央,只为更尽力地完成心中所念所想,敬拜的神灵不过是鞭策自己的一炷香罢了。这是信仰,不是迷信。
迷信,是牛鬼蛇神全部请回家,装神弄鬼后一阵呢喃。“演出”完毕后,以为可以坐享其成,美滋滋地靠在床头等各路神仙显灵,荣华富贵,山珍海味,金雍华服,一夜之间,全部实现。痴人说梦,醒不过来。最后弄巧成拙,夜不能寐的时刻,旁人一眼看出这是在难为原本的平静日子,自己还在巴巴地守着那愚昧的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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