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四姐和必明哥坐在一旁。必明哥问:“你是昨晚回来的吗?”四姐想去昨晚回来前,遇到一个奇怪的事,“昨晚我本想躺在床上休息,谁知道我怎么样都睡不着,还隐隐约约听到一个人叫我回来的声音,一躺下就听到,然后我就骑车回来,以往骑车经过那条路我都会害怕,可昨晚没有。”必明哥觉得有些奇怪,叹道:“可能是伯父疼你,让你回来看最后一眼。”四姐听了,静默在一旁,眼泪湿润眼眶。
四姐嫁在隔壁村,当时母亲瞧着四姐夫不够富有和帅气,本是不同意的,可四姐夫人比较勤劳和大方,再加上真心对四姐好,且离家近,就同意了。四姐夫家到祠堂,骑电动车要二十分钟就到了。四姐胆子小,再加上前一段时间再独自骑电动车,可昨晚她也提到这件事,说她也不怎么害怕。母亲觉得这是父亲给她胆量,让她回来看最后一眼。
四姐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可以送送他。”
珠表叔瞧着四姐和我一眼,“你们还要穿孝衣,怎么早上去市里不一起买起来。”
“这我倒是忘了。”四姐听道,连忙给母亲打电话,电话接通之后,母亲那边传来声音:“阿艳,什么事?”四姐说:“妈,还要孝衣。”母亲说:“没事,我让你二姐经过市里买回来。”四姐说了一声好,把电话挂断。
珠表叔看着火,确定了一下:“决定从简了 ,还是?”
“从简。”四姐应道,给二姐发了一个消息。
“那得让师傅早点来干活才行。”
“让由生叔打电话了。”四姐应道。
“给他打电话,我不放心,得催一下。”珠表叔连忙打电话给由生叔 。
必明哥想维护一下自己的父亲,说:“他应该打了。”
“喂,珠表…”珠表叔电话传来由生叔的声音 。
“打电话看时间了吗?”珠表叔说,“得让师傅提前派人干活,知道没?”
“师傅湛说定了七点,其他人五点到墓地去挖坟干活。”
“好,让他们早点下来干活。”珠宝叔挂断电话,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四姐怕大家饿着,就拿出几瓶八宝粥。必明哥摆手不要,看了看一旁,“奇怪,定先去了那么久,怎么没回来?”想到这里,必明哥给定先哥打了一个电话。
“好像是去了一段时间了。”四姐叹道。
必明哥电话通了,那头传来定先哥的声音,“爸,妈刚刚去市里被车撞了。”
“什么,严重吗?”必明哥问道。
“不严重,处理好了,就是擦伤了一下,我现在就会下面。”
“那就好。”必明哥松了一口气。
“桃英嫂没事吧?”我关心道。
“应该没事。”必明哥瞧了我一眼,说:“有事,定先肯定会很快给我打电话的 。”
我点了点头,想起小时候桃英嫂对我还算不错,算是堂嫂里对我比较好的那一个。
四姐把一瓶八宝粥递给我,“老弟,吃一点吧。”
我接过八宝粥,问一旁的必明哥和珠表叔,“吃吗?”
必明哥摇了摇头,看了看外面,定先哥还没有下来。
珠表叔挥手,说:“你要吃一点,今晚你还会比较辛苦。”
“今晚是不是还有其他事?”我问道。
“有的,送你父亲下墓,然后回来送牌位会祠堂。”珠表叔从裤兜里拿出一根烟,“还要找一个引路人才行。”
“引路人?”四姐疑惑地问道。
“对,要给女子梳头,并带长女走在前面。”珠表叔说道。
四姐问:“大姐快临盆了,二姐送可以吗?”
“可以。”珠表叔点燃烟,吸了一口。
一会之后,定先哥搭着由生叔下来。
必明哥连忙问道:“你妈没事吧?”
“没事,破点皮而已。”定先哥应道。
珠表叔看着由生叔,“得去找一个引路人。”
“这个得找同宗的女人带,对吗?”由生叔问道,好像不太了解。
“你不知道这个?”珠表叔手指夹着烟,轻轻弹一下烟灰。
“知道,可现在发烧的人这么多,去哪找呢?”由生叔叹道。
“要不就桃英吧,其他人不熟的更不好找。”珠表叔看了看由生叔,再看看必明哥 。
“她刚划到脚,不太吉利,我去问问其他人。”由生叔说道,便走了出去。
珠表叔喊道:“其他人难叫……”
“难叫再让桃英。”由生叔打断珠表叔的话,走出门外。
我拿起一杯八宝粥,心里默念三声:“爸,我饿了,吃点东西先。”念完,我便三路口喝碗那瓶八宝粥,虽然吃不饱,但有东西下肚好受了许多。四姐也吃了一瓶,盯着手机看到二姐回消息了,就往门外瞧了一眼。没多久,二姐就出现在门口,她把一个袋子放在袋子上,朝着祠堂门口那边走去,到了门前,扑通跪下,边哭边喊着:“爸,我回来了,你怎么就走了。”喊了几声,她缓缓起身,擦拭着眼泪,去祠堂里边看了父亲一眼。我的眼泪湿润眼眶,从眼角处滑落。四姐看着放在椅子上的袋子,里面放着几套黑色孝衣和几条白色衬衫。
二姐从祠堂里走出来,来到袋子旁,拿出一套较大的孝衣递给我,“老弟,这是你的 。”我接过孝衣,迅速套在自己身上。二姐把鞋子递给我。鞋子是一种胶鞋,我套在脚上有些松,走几步差一点掉下来。二姐和四姐也纷纷换上孝衣。我索性把脚跟露出外面,这样穿反而舒服一些。
珠表叔看着二姐,“你是第二个的,是吧?”
“对。”二姐点了点头。
“晚上你要举旗走在前面,等师傅来了之后,不懂也可以问他们。”珠表叔说道。
“好。”二姐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 。
我看了看二姐和四姐,她们都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天空。夕阳快下山了,余光落在院子里的树木上,树影延伸在地下,我坐在树旁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已经快下午六点了。隐隐约约听到几个人的叫嚷声,我往门外望去,一辆大卡车上出现了几个人,他们身着不同、体型不同,说的话我有些听不懂,像是北方人。他们下了车,轻轻掀开黑色袋子,一口红色棺材立在卡车上。司机连忙下车,朝珠表叔打了一声招呼,“怎么这次也是你送。”珠表叔说:“我不送,其他人发烧的发烧,怕的怕,还有谁送。”我看瞧着那个说家乡话的眼,他额头有些泛红,像吐着香。必明哥看到他,打了一个招呼,“湛,你来了。”湛师傅点了点头,说:“必明哥你也在呀?”二姐看到师傅来了,“湛师傅,现在要做什么?”湛师傅应道:“我已经让人在下面挖土了,等这边完事,七点就可以下葬。”我看了看时间刚好六点十分,可由生叔还没有回来,不知道他去了多久。珠表叔看着定先哥在看着火,才想起由生叔来,“定先,打个电话给你爷爷。”定先哥摸了摸口袋,手机好像放在电动车上,“你给他打,我手机在电动车那边。”珠表叔拿出手机,“你爷爷也真是,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人。”
我看着珠表叔给由生叔打电话,心里就放心了。
珠表叔看到电话通了,喊道:“由生哥,人找到没有。”
“她们发烧的发烧,带孩子的带孩子,没人有空呀。”电话那头传来由生叔的声音。
“我看这样,让桃英来当引路人好了。”珠表叔把电话滴给必明哥,“给你爸说,让你老婆当引路人。”
必明哥接过电话,脸拉的长长的,“爸,让桃英七点左右下来吧。”
“好,我知道了。”由生叔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湛师傅开始指导着工作,几个北方人帮忙清理了一下垃圾,并开始在棺材地上铺着一层又一层的纸钱。湛师傅从大卡车上拿出一个袋子,倒出一把斧头、两把镰刀、一个短竹子、几套蓑衣和一些纸钱。二姐走过来,问:“是要穿上吗?”
“对,穿上蓑衣,男子把斧头绑在后面,女子把镰刀绑在后面。男子手里还要拿着竹子,女子拿着包好的米丢在路边。还有…长子和长女一起举白旗。”湛师傅说道。
二姐拿起蓑衣递给我和四姐。我们纷纷穿上蓑衣,并互相帮对方绑好斧头和镰刀。我拽了一下腰间的绳子,确定斧头绑好之后,再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快六点半了。
夕阳不见了踪影,天空逐渐灰沉。由生叔拿着手电筒走了进来,桃英嫂跟在后面。四姐看到桃英嫂,问道:“脚没事吧?”桃英嫂应道:“没什么事。”
珠表叔把装着钱的带着递给由生叔,“一会有人来,就给他们发钱。”
过了一会,外面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由生叔拎着袋子,给他们一一发钱。湛师傅看了一下时间,叫那几个人把父亲抬出来。桃英嫂见状,立刻跪在祠堂门口,放声大哭:“伯父呀,你怎么走了呀。”她喊得很大声,声音也有些哽咽。我的眼泪也忍不住地留下来。湛师傅拿两支白旗拿出来,一支递给我,一支递给二姐。我和二姐举着白旗,站在一旁。湛师傅来到灶台,用汤勺捞起一些米饭,再用两片大叶子包裹着米饭,再夹了两块生肉放在叶子里,对二姐和四姐说:“待会引路人会给你们梳头,记得给钱,然后米饭和生肉等唢呐停了,就丢在路边。”二姐接过米饭和生肉,给四姐递了一份,再从口袋里拿出两张五十块钱纸币,把其中一张给了四姐,“妈有和我说起,给你也备了一张 。”
珠表叔看了一眼由生叔,“待会你去不去送?”
由生叔把手电筒递给珠表叔,“我手这样,就留在祠堂清扫一些,你陪他们下去。”
珠表叔瞪了他一眼,接过手电筒。
桃英嫂走出门外,朝二姐和四姐使了一个眼神。二姐和四姐纷纷走出去,把五十块钱递给桃英嫂。桃英嫂接过钱,从口袋里拿出一把梳子,给二姐梳完头再给四姐梳头。我待在祠堂里,看着父亲被抬到馆中,盖子逐渐盖上。在那一刻,我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天人永隔。”
师傅湛敲了一下锣,一个北方人吹响唢呐。我看了外面站着两队人,像都见过,但天色逐渐暗淡,看谁的脸都有些模糊。
“起。”师傅湛喊道。
几个北方人把父亲的棺材抬上卡车。珠表叔走在我前面,打开手电筒,“永胜,准备走了。”
“嗯。”我手里举着白旗,挪动着脚步。
桃英嫂把二姐带到卡车上前引路。月亮逐渐升旗,一道微弱的光照在二姐手中的白旗上。一声锣响了之后,桃英嫂和二姐走在前面,卡车跟随在后缓缓行驶着。
从祠堂到墓地用不了二十分钟。父亲在死走之前,提过一句:“要把他和爷爷奶奶葬到同一个地方。”我看着二姐的白旗,缓缓走着。四姐和两队人跟在我身后。唢呐声响彻一声,师傅湛摆手示意停下,轻声说道:“最近查得严,吹两声就好。”
我听着唢呐声停止了。二姐和四姐从兜里拿出包好的米饭,丢在路边。
珠表叔看着月色逐渐深沉,打开手电筒照在前面的路。我看到快到墓地了,放缓了脚步。师傅湛抬手,“你们就送到这里,回去把排位立到祠堂就好。”
“那还要干什么吗?”我疑惑地问。
“有,女子通通回去夫家。男子从明天起开始哀饭,拿一个碗盛饭,在饭上插三支香,喊着回来吃饭,死者是你的什么人,就喊什么人。”师傅湛说道。
“嗯,明白了。”我应道,看着大卡车缓缓启动,师傅湛跃到大卡上车,“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珠表叔举着手电筒,往原路回去。我跟着珠表叔后面,走了十几分钟才到祠堂。到祠堂时,其他人都散了。只有二姐和四姐留下来。我朝她们挥了挥手,“回吧。”四姐和二姐脱下蓑衣和孝衣拿袋子装好,看了我一眼。二姐拽着四姐的手,“走吧,骑电动车送我回市里搭车。”
我看着四姐骑在电动车上,二姐坐在四姐身后。由生叔朝她们招了招手,从院子里端起父亲的牌位,喊了我一声:“永胜,送你爸回祠堂吧。”我走过去,接过排位。由生叔点燃了三支香,喊道:“跪。”我接过三支香,跪在地上,拜了三下,说:“爸,回祠堂了。”由生叔叹了一口气,“把牌位放在架子上吧。”我看到墙上的架子,把牌位放在上面。由生叔说:“回吧 。”我把蓑衣和孝衣脱下,换上自己的鞋子,走出门外。四姐和二姐已经离开了,我向前走了一步,看到一道微光,仔细瞧了站在光中的人,“珠表叔,你怎么还不走?”
“走吧,我送你一段路。”珠表叔举着手电筒,照耀着前面的路,到了我家那条街,“还有一段路,要靠你自己走了,没问题吧 。”
我摇了摇头,往家的方向走去。珠表叔举着手电筒照耀我回家的路,我知道这一段路只能我一个人走了。快到家时,光消失了,我踏进门口,母亲正坐在院子干等着,放在她身旁的垃圾桶里全是沾着泪水的纸巾,她弱弱地说了一句:“回来了,饿不饿。”我点了点头,“有点饿了,我们吃饭吧。”母亲走进厨房。我看着偌大的家,没有了父亲的身影,眼泪又不自觉地溢出来。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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