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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纽约，秋阳杲杲。
马路两旁高耸的枫树好似被梵高的画笔厚涂上了大片大片浓艳欲滴的深红和金黄，枝叶恰如燃烧的火焰，微风轻拂，便在周边摩天大楼的玻璃墙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反射着金色的光雾。路上来来往往穿梭而过的行人、车辆都映射在摇荡的光中，看过去仿佛就是画布上飘曳的色团。
想去MoMA。
想再去梵高的《星夜》、莫奈的《睡莲》前坐上一个下午，让充满流变梦幻的云卷在繁星满天的夜晚静静笼罩；让那长长十三米的，水面漂浮着朦胧迷茫的静谧池塘轻轻吞没，还有毕加索的《亚威农少女》、马蒂斯的《舞蹈》、达利的《记忆的永恒》、蒙德里安的《百老汇布吉伍吉》……
MoMA是成立于1929年的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简称 ，有着巨量的现代艺术藏品，仅毕加索的作品就有一千两百多件，是全球现代艺术的顶流收藏馆。
到了艺术馆，便直奔第五层，五楼的展品是从现代艺术开始到二十世纪初的作品，是塞尚、莫奈、梵高、毕加索、马蒂斯的作品集中所在。
梵高：《星夜》
终于又站在了梵高的The Starry Night 前，依旧如重逢着久别的情人，心潮起伏。艺术史上定义梵高为重内心表现的后印象派，而这幅作品是梵高的代表作，也是MOMA的镇馆之宝。
GOGH, Vincent van：The Starry Night，1889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时光倒流，回到1889年，法国东南部的普罗旺斯大区那个叫圣雷米的小镇。
5月末，阿尔勒的冰雪早已消融，蓝色的鸢尾花正怒放，花来得急促，释放着宿命中的那些游离以及破碎的激情，逝得也急促，携着肆意的美丽。
这是梵高在与高更的短暂62天合作戏剧性结束，极度崩溃中他割掉自己一只耳朵的半年后，他搬进了圣雷米的疗养院以减轻自己的病情对弟弟提奥的负担，他患上了抑郁症加潜伏性癫痫，一种会致使病人产生听、视幻觉，失去理智的疾病。
从医院的窗子俯望出去，坐落在山丘下的圣雷米小镇风景如画，丝柏树已经不是简单阳光和煦的风景中那坨黑色斑影，梵高看到了更多的东西，或者说有更多的东西在他的脑海里咆涌奔腾着。
梵高给弟弟写信说：今天早晨，日出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从窗户看着乡村，除了晨星之外什么也没有，它看起来非常大。
梵高把自己所见所想的景物及空间用层次、光线、色彩、线条来尽情倾诉，造就了这灵动空间所充盈的星辉之夜，也碾轧着画作面前久久静默的我，那些翻卷的气云，在心底沸腾。
The Starry Night(detail)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The Starry Night (detail)©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The Starry Night (detail)©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静谧的圣雷米小镇的夜晚，空中悬挂着层层涟漪的金色勾月，同样金色的群星点缀并照亮着夜空。奔涌的云气，舒缓起伏的表象暗蓄着张力，似乎有着吞噬皓月星空的魔力。柏树如火焰一样拢聚、摇动，幽幽森森，远处山峦起伏，欲说还休的画面就这样静静地摊开在你面前，直击心底的那份跌宕在周身升腾着，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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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用调色刀和手指厚涂的油彩，浓烈欲滴，就像迭起的山丘隆起。遒劲的笔触、醇懿的涂抹和大胆的用色，情绪迸裂般的夸张手法都是梵高不羁的思绪和技法的肆意，也是被不安的自我情绪撞击和主观臆念的强烈驾驭，而躁动笼罩下的那一方村庄，却是安睡的。
梵高《星夜》前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画作前人头攒动，可是谁又能真正地去懂梵高呢？
莫奈：《睡莲》
来到莫奈的睡莲厅，其中这幅总长约十三米的巨幅三联画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睡莲池上的云的倒影）尤为夺目。它也是MoMA的镇馆之宝，尽管已多次见面，还是没办法吝啬震撼一词。
Claude Monet：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 ,1920©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目光刚一扫过去，是“灼若芙蕖出渌波”，天光云影。
用莫奈自己的话说：
the illusion of an endless whole, of water without horizon or bank.
仔细端详，所有固化物的形状消失，眼前光线、笔触与颜色交织，质感和色彩愈发凸现，那一刻，仿佛是云、天光、岸边绿柳、水中的睡莲在与时空中的精灵对话，奇幻、宁静、抚慰。
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MoMA
这组画有太多的意境在倾诉，多到一整天坐到它面前，都是兴犹未足；这幅画也太长，长到一整天坐在它面前，都是意犹未尽。
在画中，莫奈用钴蓝色和法国群青诉说着天空在水中的映像，用拿坡里黄、赭橙色和铬绿勾勒着那些在池水中摇曳的风中垂柳，那些点缀的朱砂红使漂浮的睡莲更加灵性，铅白和钴紫色令温暖的昏黄拨动你的心弦，人，迷失在画中。
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detail)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detail)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detail)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Reflections of Clouds on the Water Lily Pond(detail)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塞尚：《沐浴者》
在现代艺术馆中，有梵高、莫奈的地方，就一定有塞尚、高更。必须一提的是，无论是印象派还是后印象派的展厅里，一定要看塞尚的画。
保罗·塞尚是后印象画派的主将，现代艺术之父和立体主义先驱。纵观艺术史星河，有太多的大神对他崇拜的五体投地，其中就包括高更、毕加索等。
他的伟大之处在于，大家都在卷印象派时，他开始转变思路，在融合了印象派对视觉和光线的理解基础上，颠覆主观处理客观对象的绝对现实主义，主张采用色彩对比，侧重形、色的构成韵律。尤为突出的是，他采用不同视点进行画面构成，致力于所绘物体的结构与画面的稳定性，强调画中物象的空间体积感和立体坚实感。
这一举措推翻了几百年的绘画传统，尤其是古典主义绘画的专术，创立了全新的绘画理念，搭建了印象派与之后的立体主义之间的桥梁，同时也推开了现代绘画的大门。
Paul Cezanne：The Bather,1885©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这幅画是塞尚最令人回味的人物画作之一，只是描绘了一个毫无生气、若有所思，甚至焦虑不安的、置身于朦胧的场景中的少年沐浴者。塞尚故意剥离画作的标识性，画风甚至有些笨拙且不精确，传达着一种现代生活体验中常见的模糊或不确定性。
他用色彩搭建的梦幻般广阔与沐浴者的若有所思相匹配，整个笔触是由影线和斑纹组成，画中所呈现的情绪却又异常精致。画家就是抓住了迷茫的一瞬间，不讲故事，也不传达思想。
他力求忽视客观真实而依靠色彩再现描述，这就是塞尚在艺术史上的空前突破，没有透视、只有色彩和几何形状堆积的坚实时空。
毕加索：《阿维尼翁少女》
巴伯罗·毕加索，现代艺术的创始人，20世纪西方最有创造性以及影响最深远的艺术家之一。他融合印象派、野兽派等艺术手法，在各种变异风格中穿梭，且保持自己个性的独特。
503展厅，迎面便是这幅立体主义开山之作，毕加索创作于1907年的Les Demoiselles d’Avignon（阿维尼翁少女），也是与古典艺术方法彻底决裂的作品。
受印象派及黑人艺术的影响，毕加索绘画进入黑人时期乃至立体主义，这幅画作的横空出世，也标志着立体主义的诞生，是艺术史上具有划时代里程碑意义的作品。
Les Desmoiselles d'Avignon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画作色彩灵异，造型夸张，线与型对比中又看到节制，在二维平面上凸显出三维空间扭曲的姿态，给人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所谓立体主义，在我理解就是针对主题，吃透内涵的基础上解构重组。立体主义画作既展示了艺术家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同时又令你不知不觉便深浸在他们所创造的世界里。
《阿维尼翁少女》成为了毕加索一个标志性的作品，和马蒂斯的《舞蹈》，彻底为我们推开现代艺术的大门。
马蒂斯：《舞蹈》
布面油画 La Dancece（舞蹈）是野兽派核心画家亨利·马蒂斯于1910年创作的，描绘了五个人体围成一圈踏着节奏翩然起舞的场景，灵感也来自非洲文化。马蒂斯是法国著名画家，野兽派的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他以使用鲜明、大胆的色彩而著名。
Henri Matisse ：Dance1，1910 © 游世欢喜LatteSunse
这幅是舞蹈两个版本中的之一。巨大的画布上，画家只使用了四种自然主义颜色：蓝色天空，绿色地面，以及黑色辅佐的明亮肉粉色的人物，简洁的色彩达成鲜明对比，突出着舞蹈充满原始力驱动的纯粹律动与飞扬的跳跃感；而舞者的形态也被程式化和极简化，仅保持了大胆的轮廓和清晰的形状，线条、色彩和形式等基本元素充分表达着缤纷的姿势，唤起舞蹈的运动和能量，传达了非凡的流动性，让观者的我瞬间就被带动试图参与进画面的动感和节奏中去。
野兽派是20世纪初在法国兴起的一场艺术运动。画作以其大胆而富有表现力的色彩运用而闻名，其目的是在观众中营造强烈的情感。
这幅完美体现野兽派艺术运动的标志性作品，证明了马蒂斯对充满活力的色彩和艺术情感的热烈表达。
蒙德里安：《百老汇布吉伍吉》
与皮特·科内利斯·蒙德里安最著名的Broadway Boogie Woogie （BBW，百老汇的布吉伍吉，有称百老汇爵士乐）在512 展厅相遇，这是纯粹抽象画派的创始人、新造型主义先驱蒙德里安一生创作的最后一件作品 ，也是艺术家在纽约时期创作的最重要的一件作品 。这位以几何图形为绘画的基本元素，把用艺术脱离自然的外在形式去抽象表现事物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
蒙德里安的新造型主义美学是将画家限制在最基本的线条和色彩类型上，笔直的水平和垂直线，以及同样有限的基本颜色：红、黄、蓝加上白、黑、以及中间的灰色。
《百老汇布吉伍吉》省略掉了黑色，并将画家曾经统一的色条打破为较小的色块。画面经过精心校准，在色彩中穿插着灰白块。这些微小的、闪烁的色块相互碰撞，创造出一种充满旋律的节奏，似乎是在动态自由和静态恒定之间欢快地波动的光学振动有机系统。
Piet Cornelies Mondrian：Broadway Boogie Woogie，1942-43 © 游世欢喜LatteSunse
布吉伍吉是蒙德里安躲避二战而逃亡美国纽约的第一个晚上听到的音乐，他立即爱上了它，他把布吉伍吉音乐的目标归类于他自己的目标：
破坏旋律，即破坏自然外观；并通过纯粹手段的不断对立来构建动态的节奏。
蒙德里安的画你要仔细看，红、黄、蓝的构成有先有后、有上有下、有左有右、有小又有大，充满逻辑和智慧。
达利：《永恒的记忆》
这幅有着怀表，山崖和海水，叫做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的作品，对大家应该是太熟悉不过的。
一幅最著名的超现实主义作品，是西班牙超现实主义艺术家萨尔瓦多·达利于1931年所作。
Salvador Dalí：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1931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超现实主义是安德烈·布雷顿于1924年发起的一场艺术和知识运动，它倡导无意识作为人类行为的主要动力。是一种在没有任何理性控制的情况下，纯粹的、故意迷失方向的心理自动主义，这种状态允许个体将不相关的事物联系起来，开辟新的思维和创造途径。
超现实主义深受精神分析的启发，无意识、梦境、记忆、欲望、时间和死亡等主题在其中得到深入探索，也在这幅作品中以符号形式而表征。这幅作品严格意义上说是达利对精神分析和象征意义的痴迷，用不同的图形质疑时间的必然性，现实的感知、时间流逝以及记忆、死亡。
画中有三只大小不同的表只失去灵魂般松软地分别悬挂在象征智慧却没有了生机的橄榄树枝上、柜子边棱处，还有一个裹在画作中心躺卧在沙滩上的奇怪的生物体身上，表盘都指向不同的数字，表征着过去、现在与未来的时间，达利自己说：
Here time must lose all meaning.
而在柜子表面还有一只反置的硬壳金表，蚂蚁在封闭的手表中心找到了兴趣点，一只苍蝇也落在附近的表盘上，意味着原本原始的景观中有腐烂存在，象征时间带来的解体与死亡。而靠近山崖海滩旁的一只鸡蛋，又是诞生的象征，即更新的象征。
Salvador Dalí：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1931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阳光照射在远处的悬崖和清澈的水面上，明亮对比着前景的黑暗海滩，哪个是现实、意识，哪个又是记忆、潜意识。而岸边的镜子又照亮了什么？空旷的海岸线如同空旷的内心与空虚的情感，这些平凡与奇异的事物不可思议地并置在一起，暗示着时间停滞或不同步，具有一种诡异的梦幻般的品质。
Salvador Dalí：The Persistence of Memory，1931 © 游世欢喜LatteSunset
坚硬的物体在这片荒凉而无限的梦境中变得莫名其妙地软弱，而金属则像腐烂的肉一样吸引蚂蚁。这是典型的超现实主义野心，但也包含了一些真实的现实：暮色天空和远处的金色悬崖是属于达利的家乡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北部波特利加特附近海岸的。
在这里，时间失去所有意义，永恒便随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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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博物馆，拐进第五大道，华灯初放的夜色里，灯火斑斓，流光溢彩，充盈着这世界上的最喧嚣和最繁华，这不由让我想起菲茨杰拉德在This Side of Paradise 中写到的：
午夜之后许久，普林斯顿的塔楼和尖顶依稀可见，这里那里还亮着迟迟不灭的灯光——突然从清澈的黑夜中响起了钟声。钟声像一个没有结局的梦一样在延续。
菲茨杰拉德的这本小说，我们译为《人间天堂》。
2024/1/16 THE ELEPHANT HOUSE/EDINBUR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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