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古月祥日
01开往春天的地铁
春节假期刚过去没多久，稍微宽敞了几天的地铁站，再次熙攘起来。各路赶着上班的挤地铁大军，脚步匆匆地，不停歇地，在各线路间换乘着。
上海，这座国际大都市，吸引着全国各地年轻人的目光，他们渴望在这风云际会的黄浦江畔，创造一份属于自己的上海滩传奇。
立春已经过去许多天了，可在这冬春交替的日子里，料峭的春寒，还是让大多数人裹得紧紧的，虽不至呵气成雾，却也都双手插在或羽绒服或大衣的口袋里。
一身耐克运动装的何锡范，挤上了开往虹口足球场的3号线。今天，一场上海德比即将在虹口足球场打响。虽然是热身赛，但同城德比的比赛，一般比同其他省份球队踢得更为激烈，两支球队都想在家门口证明自己的实力，证明只有自己才能真正代表大上海。
如果问何锡范支持哪一支球队，他便会说，谈不上支持哪支球队，我只是喜欢足球，喜欢看球员那种充满激情的奔跑，灵活性的盘带，技巧性的过人，创造性的射门，享受体育场那万人齐声呐喊的震撼，那过程，那感觉，真好。至于球队，都是上海的队伍，都喜欢。
眼看地铁的门，在短暂打开后即将关闭，忽然一个身影灵巧地从即将关上的门缝中，闪身而入。
“啊，好险！还好赶上了！”一个头戴兔子造型、毛线针织帽的倩影，站到何锡范对面。车厢内已经没有了座位，“兔子帽”只能伸手拉住上方的吊环，嘴里还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大口喘息着，鼻尖上也有些许细密的汗珠渗出。
何锡范的眼睛在扫描，脑子在计算：身高约170公分， 因为“兔子帽”即将触到我的鼻尖，我身高185公分；大概是南方女孩，因为皮肤的那种细腻，面容的那种水灵，明显带着被南方温润多雨气候氤氲过的痕迹；应该是学生，或者是干着兼职的公司小职员，因为右手拉着吊环，左手却是一摞宣传页。
“先生您好，请问最近有购房的意向吗？我这里有刚开放的几个楼盘，位置和价格都是蛮好的，性价比超高的，各户型都有，有兴趣看一下么？”何锡范的心理活动还没结束，“兔子帽”已经开始推销了。
“你感觉在地铁上卖房子能卖出去么？”何锡范微笑着问道。
“哦，不是啦，我这是感觉跟先生有缘，能在这茫茫人海中，在今天上海的地铁三号线上，面对面地站着，不说点什么感觉也挺尴尬的。那谈点什么呢？还不如谈谈我卖的房子。说不定我一介绍，您还真有兴趣，而我也算是完成了今天，也是今生的第一份兼职工作。您说呢？”“兔子帽”略歪着头，认真地看着何锡范。
何锡范心想，果然是干着兼职的小职员。想在上海这座大都市生存下去，没有一份高收入的工作做保障，还是有些困难的。大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多为生计在不停地奔波着，像“兔子帽”这样的年轻人，不在少数。既怀揣着大都市的梦想，又承受着为实现梦想而加倍的付出。
还能说什么呢？这是一个正在努力拼搏的，积极上进的年轻人。何锡范从“兔子帽”抱着的一摞宣传册中抽出一张，身体靠在车厢中间的金属柱上，展开三折页，嗯，“海上明月•龙宫”？这么巧？何锡范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帅哥，笑什么呢？是不是有兴趣呀？”“兔子帽”略向前凑了一下。
“呦，这一下，称呼就由先生就变成帅哥啦？你这近乎套得有些快。”何锡范向后挺了挺身子，笑着说道。
“我是实话实说嘛，先生就是很帅的先生，是高，富，帅的那种帅先生。” “兔子帽”左右摆着头，笑着说完，然后抿着嘴。
“你这拍马屁的营销方式，对我起作用了，我决定研究一下。”何锡范的心情不错，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太好了！太感谢了！” “兔子帽”在原地蹦了两下，兴奋溢于言表。
在何锡范左右环顾眼神的示意下，“兔子帽”吐了吐舌头，不再吭声，只顾低头嘿嘿傻笑。
“你这准备去哪里开辟营销的战场呀？”何锡范颇有兴致的问道。
“今天是德比大战，我想足球场外肯定聚集了大量有钱有闲的成功人士，关键是喜欢足球的人，我感觉都挺豪气，挺仗义的，我想去碰碰运气。”“兔子帽”兴奋地说着，眼睛里冒出亮闪闪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何锡范有些恍惚了，这种发自内心的简单、活泼、笃定，甚至有点傻呵呵，让他有些着迷，他感觉这才是人间的烟火气，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很巧，我就是去看球的，一路同行。不过，我可不是那种豪气的，仗义的，有钱的，有闲的，还捎带成功的人士。”何锡范的笑意更浓了，这是好久不曾有过的笑容，一种发自内心的真实笑容。
“哥哥开玩笑啦，我看你年龄也不大，也是个在上海苦命打拼的倒霉蛋吧？没关系的，谁的青春不嚣张，我们一起努力，加油！”一本正经的“兔子帽”，右手放开拉环，配合着紧绷的小嘴，攥出一个加油的拳头。
“弄了半天，你在耍我呀？呵呵呵，还没请教这位售楼大神的芳名呢，我叫何锡范。”何锡范伸出右手。
“不客气，芳名迟丽姿。很高兴认识你。”迟丽姿也伸出右手相握。
沉默了略有五秒钟，两人几乎同时指着对方喊道：“喝稀饭？”“吃荔枝？”
不顾满车厢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和侧目斜视，何锡范和迟丽姿畅快的大笑起来。
02为了明天的打拼
出了地铁站，距离开球时间还早，两个人就溜达着往球场走去，迟丽姿顺便也向路人发放一些宣传页。
“你这兼职干着发传单，主业是干什么呀？”何锡范看着四处找人发宣传单的迟丽姿说道。
“我是一个街道办事处的办事员。大学的专业是动漫设计，这美术系的毕业生都挺苦逼的，工作不好找。我还算比较幸运的，那年我所在的街道办招一名宣传专员，美术专业居然也可以报名，最后我这美术生竟然顺利通过了事业编考试的笔试和面试。”迟丽姿眼睛边搜寻可发放的对象，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你这样兼职不影响工作么？”何锡范继续问道。
“不影响啦，我们办事处的工作不是太累，同事也都很好，不过年轻人不多，年轻小姑娘就我一个人。大家照顾我是外地人，又是单身小姑娘，就在办事处给我收拾了一间屋子让我住。真的很感谢我们的领导和同事们，这解决了我很大的一项生存问题，尤其在上海这样寸土寸金的大城市。”迟丽姿回头看着何锡范，眼里有些晶莹，随后掩饰般的又扭头看向前方，继续说道：“我不仅仅做这一份兼职呦，我还做着肯德基的小时工，绘画培训机构的兼职老师，某音绘画直播。”
何锡范有些惊讶了，这么多兼职，如何分配时间和精力呀！况且还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关键是人不是机器，得有休息时间呀。
看着停下脚步的何锡范，迟丽姿回头看着他说：“怎么一朵阴云浮上了帅哥的面颊？是在思考，我是怎么千手观音般的全面开弓的么？还是在替我难过，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如此这般拼命呢？”
随即扑哧一笑，调皮道：“好啦，我都没觉着怎么样，你倒是悲天悯人了。这不就是生活吗？这不就是每一个远离家乡，闯荡大都市的人，要共同面对的现实吗？”
何锡范感觉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紧走几步跟上迟丽姿。他自小就生活在条件优越的家庭里，父亲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母亲是一所大学的教授，自己从来没有为生活吃过苦，一路走来顺风顺水。
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在上海上大学，毕业后留在上海。学金融的他，争相被几家银行招聘，银行当然是垂涎他父亲的房地产业务。原本父亲是让他到房地产公司从项目经理做起，可他没兴趣。后来经过比较，选择进入了一家股份制商业银行，虽然有家庭的因素在内，但他本人在金融业务方面还是相当优秀的，目前已经是上海分行的行长助理。
迟丽姿的生活状态，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家里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婚姻，都要用“门当户对”的标尺去卡量。好在自己以忙事业为由，拒绝了父母多次“拉郎配”般的联姻之举。感情的事，怎么能够跟做生意扯在一起，荒唐。
何锡范从迟丽姿手中抓过一些宣传页，一起帮着分发起来。这楼盘是他爸爸开发的，自己还从来没为爸爸的房地产事业做过什么事，今天居然跟一个陌生的女孩在分发宣传页，人生真的好奇妙。
“你是哪里人呀？自己一人在上海？父母还都在老家？”何锡范一边发宣传页，一边继续跟迟丽姿聊天。
“我的老家在重庆山区，父母在老家务农，还得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我一个女孩子，在老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出来多赚点钱好寄给他们。等我奋斗成功了，就在上海买栋房子，把他们都接过来。”迟丽姿那坚定的语气，既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在发誓。
“帅哥你呢？别一直你问我答，你是什么情况呀？你打几份工呀？你哪里人呀？你这一身耐克运动服和棉外套是在某宝买的吧？我觉得人还是实在点好，咱买不起正品也不一定去买仿制品，穿得简单、朴素一点没什么不好。”迟丽姿开始教育起何锡范来。
何锡范再次笑了起来，这迟丽姿真的是很有趣。
“对呀，是在某宝买的。这不要去看球吗，不穿运动装好像跟球场气氛不太匹配。我就是上海人，一个银行的小职员。”眼看着已经到体育馆门口了，何锡范抖抖手里剩下的宣传页说道：“这剩下的，你要在这接着发么？大家伙的注意力可都集中在检票入场呢，不一定有人搭理你。”
“没关系，利用入场前和散场后的一段时间也能发不少呢。你快去准备检票入场吧，很高兴一路上有你的陪伴和帮忙。等你散场后，如果愿意，我还在这等你，请你喝一杯奶茶，算是报答你的援手之恩。”说着迟丽姿做出一个抱拳的姿势。
何锡范哈哈大笑着说：“有奶茶喝，谁会不愿意啊，一言为定！”将一摞宣传材料递给迟丽姿，摆摆手就向检票通道走去。
上半场比赛踢得比较乏味，联赛尚未开始，两支队伍为了检验冬训成果和保持竞技状态，协商组织了这么一场德比热身赛，球员在场上怕受伤影响即将开幕的联赛新赛季上场时间，都是收着踢。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积极的奔跑，技战术也乏善可陈，上半场双方都没有破门，零比零进入中场休息。
何锡范感觉这场球没什意思，看得也心不在焉，脑中和眼前老是有一顶兔子帽在晃动。他感觉下半场也同样会踢得很平淡，身边的球迷们也都在嘟囔，骂骂咧咧地说，踢的什么玩意，票白买了。何锡范起身向出口通道走去，他决定不看下半场了，一杯热奶茶应该比这场比赛有味道。
何锡范来到与迟丽姿分开的地方，并未发现她的身影。他又向前面走了一段，在一些霓虹闪烁的店铺门口，看到了那顶兔子帽，正在向过往的路人分发宣传册。
何锡范走到距离迟丽姿大约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远远地看着。看着迟丽姿有时成功地将小册子塞到别人手里；有时看着被人直接摇手拒绝；有时路人即便接过传单，转头又丢弃。
“吃荔枝。”何锡范喊到。
迟丽姿回头看到何锡范，快步向他走来。
“不是要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吗？你怎么这么快出来了？”迟丽姿将宣传册夹在腋下，将双手放到嘴边哈着气。
“他们踢得还没有你发宣传册敬业，再说了，我脑子里一直惦念着奶茶的味道，这比赛却是越看越没味道。”何锡范开着玩笑。
“哼，一杯奶茶就把你俘虏了，一看就是伪球迷。可我这宣传页还得一会散场再发一些呀。”迟丽姿低头看着自己腋下数量尚多的宣传页说道。
“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散场再发，今天大家看球看得很上火，你别在大家一肚子怒火的时候去触霉头。”何锡范作为资深球迷告诫迟丽姿。一些过激的球迷，甚至会通过做一些出格的事来发泄不满。
“啊？那我这不是白来了？”迟丽姿失望道。
“也没白来，你这不是通过一杯奶茶，就雇到了一个廉价的劳动力么。走，就在这周边的店铺把宣传册发完。”何锡范再次从迟丽姿腋下抽出一摞宣传册。
03叩问心灵的交谈
两个人将剩下的宣传页一会就发完了，然后找了一家饮品店，点了两杯珍珠奶茶，又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儿，相互留了电话和微信，就各自回家了。
日子就这么白马过隙般地过着，四个月的时间没什么波澜，却也说不上乏味，只是天气已经到了穿着短袖的炎热季节。
周一通常是何锡范最忙的时候，从早晨的晨会开始，一直能忙碌到晚上下班。一周七天，除了周末的两天能自己自由支配外，其它时间下班后，还要开各种内容的会议；或者陪着行长或者单独参加一些饭局，说着一些言不由衷、冠冕堂皇的话，喝着才认识没几分钟的人敬的酒，对于生性好静的他来说，真是一种折磨。
可他也不愿回家，一回到家，只要爸爸没出去应酬，就会和妈妈两人又开始一轮逼婚轰炸。特别是妈妈，从大学教授位置上退休以后，更是在家闲得难受，成天把抱孙子的话挂在嘴边。爸爸则是从商业上的战略发展角度，不是介绍赵总的女儿，就是李总的侄女，要不就是王总的外甥女。
搞得何锡范回家也不是，不回家也不是。回家是逼婚的轰炸现场，不回家又是如同战场的酒场。有一段时间他闹着要自己搬出去住，可在父母的一致反对声中，此念头只能作罢。不过想想也是，自己已经28岁了，再有不到三个月就过29周岁生日了，有的大学同学孩子都已经上幼儿园了。
难得今天下班既没有会议也没有应酬，何锡范步行往地铁站走去。家里给买的奥迪A6L轿车，他一般不开，一来下班时拥堵的交通不一定比步行快，二来他喜欢步行锻炼身体，也喜欢乘坐地铁，这种感觉很接地气。
回到小区楼下已经六点多钟了。他们家住在爸爸公司自己开发的一个别墅区内，一个有六七百平方的独栋别墅。父母不让他搬出去住，也是因为房子太大，人少了就更显得冷清。加上地下室有四层，三楼整层楼都是何锡范自己的活动空间，也是准备他结婚后，自己小家庭的空间，这样方便妈妈给帮着带孩子。
用指纹打开一楼客厅的大门，妈妈坐在三人真皮沙发上追着一部电视剧，爸爸坐在侧面的双人沙发上看着财经类杂志。今天人又齐了，一会可别再来一轮逼婚轰炸。
一家人到位了，保姆就开始张罗着摆餐具、上饭菜。食不言，是一家人定的规矩，在一阵静默无声的文雅就餐后，大家又回到沙发上。只是妈妈关了电视，爸爸不再看杂志，何锡范预感到有事，还是挺严肃的事，要不哪次说事也没这么正式。
爸爸率先开了口：“范范，今天我和你妈妈，要跟你认真的谈谈。你可能也猜到了，还是关于你终身大事这件事情。”何父稍一停顿，接着道：“我们今天就以家庭会议的形式，大家畅所欲言，不搞霸权强迫那一套。每个人都可抛出自己的观点和想法，我们也不要搞理想主义那一套，就从实际出发，从生老病死，从油盐酱醋，这些再实际不过的事情讨论，这个社会不是什么童话世界，是现实到每个人只有几十年生命的世界。”
何父的开场白比以往几次都要严肃、正式，却也说得句句在理。自己这个公司，儿子不帮着打理也就罢了，可在婚恋问题上又迟迟不见开花结果，马上三十而立的人了，做父母的着急心情可见一斑。
何母接过话茬：“是啊，范范，前两年你说要忙事业，我们也理解，也没太催着你，男人年轻时以事业为重这无可厚非。可现在你虚岁都已经三十了，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不上心，你说我们能不着急吗？说句不好听的，妈妈现在身体还行，等你有了孩子我还能帮着带带。这人呐，尤其往六十奔了，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说着说着，何母的眼圈有些发红，何锡范看到这里，连忙坐到妈妈身边，搂着妈妈的肩膀说道：“妈，你这怎么说着说着还伤感起来了。您给学生上课那会的激情飞扬、神采奕奕哪去了？好了好了，这不是在讨论吗，今天咱就好好讨论一下。”
“我前两年确实是想以事业为重，趁年轻多历练、打拼一下。现在事业基本上已经小有成绩，是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可你们总是让我去跟你们认为的好姻缘去谈，对于那种拉郎配的做法，我还是很有意见的。”既然要谈，何锡范也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何父本来惬意的靠在沙发靠背上，听到何锡范的话，马上坐直了身子：“拉郎配？你自己回想一下，给你介绍的哪个女孩子不是品貌俱佳的，我们挑的是儿媳妇，是将来要给何家传宗接代的未来女主人。我们就是那么狭隘的单纯想去巴结联姻么？我们会拿儿子的幸福去做筹码么？你太不理解父母苦心了！”
“是呀，范范，我们当父母的哪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幸福快乐的？我们将来的家产还不都是你们的？我们之所以替你把关，是因为我们也年轻过，也知道年轻人有时候的想法，太不现实，太过于理想化，如果当父母的不能及时指导和传授一些社会经验，那是当父母的失职，将来你是要怪我们的。”教授妈妈开始苦口婆心地教导起来。
还未等何锡范开口，何父又接过去开口道：“即便像你说的，我们在给你拉郎配，在为企业的更强大而联姻，那又是为了谁？我和你妈妈还能活几年？我已经五十六了，按照政府部门公务员的政策，我还有四年就能退休了。可我们这个家族产业，四年后我能退休吗？我退休了企业交给谁？你替我们考虑过没有？你为这个家考虑过没有？”何父有些动气了。
“老何，你别急，孩子这不是在这好好谈吗？注意你那心脏！”何母提醒着有心脏病的何父。
何锡范沉默不语了，是呀，自己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应有尽有。自己对于父母的关心却很少，总感觉他们都很厉害，都是行业内的翘楚，都各自带着光环。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他们的头发都已花白，身躯也有些微弯，他们也是需要子女关心的老人呀！
看到何锡范不吭声了，妈妈瞅准时机地说道：“今天众康医药集团的老总，给你爸爸打电话交流联合开发医养结合领域的事，无意中聊到了他的女儿。女孩目前刚从国外读医学博士回来，也是因为学业耽误了个人的事，跟你同岁。我看了照片了，很漂亮，很有气质，学识更不用说了。我和你爸爸的意思，你们是不是先交往着看看？”
何锡范，没有作声，他能说什么呢？同意，还是不同意？沉默吧，有时沉默代表很多意思，对理解不同的人来说，也算是一种交代。
04两个世界的生活
择日见面这件事，就在何锡范的沉默中被定了下来。何锡范和父母互道晚安之后，上了三楼，一个相对独立、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
他有些烦躁，有些压抑，走进卫生间，用自来水好一阵洗脸。烦躁中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心不在焉的浏览一会网页，没什么意思。又抓起手机，看了看朋友圈，不是晒吃的就是晒景的，再有就是各种广告、各种链接，彷佛全民都是微商了，无聊。
退出朋友圈，又开始漫无目的地刷某音。刷着刷着，一个教小朋友画画的视频进入眼帘：丽姿绘画室。
“吃荔枝”又在直播搬砖呐？自从体育场与迟丽姿分别后，他们没再见过面，只是偶尔在浏览朋友圈的时候，看到彼此发的有意思的内容，就互相点个赞。
不过，何锡范很少发朋友圈，一来忙得没时间，二来他也不喜欢在社交平台发布一些个人私密的东西，晒美食晒景色之类的事情，他更没兴趣，最多发一些与银行工作相关的宣传文字和图片。
而迟丽姿的朋友圈可就丰富了。售楼信息、肯德基会员打折券信息、个人公众号、某音绘画视频、绘画网课直播等等，都是跟兼职有关的内容，也很少见她晒生活方面的事情，就是工作，只有工作，不停地工作。
他看了一会某音视频，是教小朋友画漫画的内容，好像是《千与千寻》里的人物。他又浏览了往期的一些视频，还有《龙猫》《风之谷》《天空之城》《蜡笔小新》《哆啦A梦》等动漫人物的绘画教学。看来她很喜欢宫崎骏的漫画。
看了一眼时间，8:50。何锡范心想，这个时间她在哪个兼职的路上呢？随手给她发了一条微信：吃荔枝，在哪里发财呢？能不能给小生指条发财的小路呀？比如说你是如何穿插进行这么多兼职的？给可怜的倒霉蛋传授点经验吧。
大约过了有半个多小时，收到了迟丽姿的微信回复：“喝稀饭，在银行工作的薪酬，难道连稀饭也喝不上了吗？哈哈哈。看在你帮我发传单的份上，为师就把自己的千手搬砖秘籍传授于你吧，徒儿。嘻嘻嘻。稍等发给你，仅供参考呦。”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第二条信息传过来，《千手搬砖秘籍》：
”1. 肯德基钟点工的功法修炼，是在周一、三、五晚上的6:30-8:30，周六、日下午2:00-4:00。
2. 发传单的功法修炼，主要是周末，到商场、餐厅、电影院等人流量大的地方。修炼时间灵活掌握，通常在忙完肯德基之外的时间。
3.某音视频的功法修炼，是在周二、四晚上，时间大约在7:00-9:00之间，主要录制绘画视频。
4.网课直播的功法修炼，是在周六晚上7:00-8:30，主要是在线直播绘画课，每周一课。
5.周日晚上5:00-6:00，留给自己收拾房间的时间。晚上7:00-9:00更新每周一期的绘画公众号。
6.为了拥有连轴搬砖的体质，没有特殊情况每天晚上10：00准时睡觉，早上5:00准时起床，晨练一小时。
以上就是为师的不传之秘，爱徒可触类旁通，吸取精华弃其糟粕，早日踏上小富即安的康庄大道。哈哈哈，我要去洗漱睡觉了，晚安。“
看完迟丽姿轻描淡写般的俏皮搞怪信息，何锡范被彻底震撼到了，咧开嘴笑了两声后，又有些苦涩般地皱起眉头。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呀？她看似纤弱的身体，怎会蕴含如此巨大的能量！我们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吗？我每天都在做些什么？我每天都在烦躁、抱怨什么？一个养尊处优却经常阴云密布，一个忙成陀螺却依旧阳光灿烂！
何锡范点开了迟丽姿的微信公众号，在最新一期的文末，点击打赏，输入了最高的256元。然后，关机，洗漱，上床。上了床的他，两眼望着天花板，心绪更乱了，无法入眠。
也许父母的安排，是应该尝试着顺从了，仔细想来也真的是为自己好，不能再任性，更不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自己早已不是毛头小伙了，一切从实际出发吧，该向社会规则低头就低头吧，这不并不是一种认怂，这可能就是大家口中的成熟吧。也别让父母再跟着操心了。
第二天早饭后，临上班出门前，何锡范跟父母说了一句，自己想明白了，哪天双方见面，听父母安排吧。父母两个人高兴的直说好，说马上跟医药集团的郑总联系，双方约定个见面时间。
很快，见面被安排到一个周六上午，“琴岛·音乐咖啡厅”。这是一个很有情调、很有特色的咖啡厅。
有情调，是因为有驻场钢琴师现场演奏世界名曲，也可点奏，当然是要付小费的。
有特色，是因为这里有一个透明玻璃屋，里面有很多价格不菲的世界名猫，以猫的随性，猫的柔美，吸引着众多猫咪爱好者前来喝咖啡，赏猫趣。
很有情调，很有特色，带来的是很有“钱”途，这从咖啡厅自有的地下停车场内各种豪车，略见一斑。
何锡范本来想坐地铁前去，可父母不同意，非逼着他开上自己一般不开的奥迪A6L，说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别出门相个亲还坐地铁，让人家笑话。这有什么好笑话的？开车不一定比地铁快。何锡范嘟囔着出了门。
停好车，电梯直达咖啡厅。一进入大厅就给人一种高贵典雅的感觉。浓郁的欧洲古典风格装饰，很多壁画勾勒出的，都是十四至十六世纪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繁荣景象。
服务员给做了介绍以后，何锡范点了一份情侣套餐：两杯现磨咖啡、两杯全脂牛奶、两份蜂蜜、两份糕点，588元。吃顿饭也够了，何锡范心想。
至于要见面的对方，从妈妈的手机里已经看过照片了，说不上太让人惊艳，也说不上难看。家庭和其本人的履历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没什么可期待的。等待的无聊之际，何锡范又掏出手机，某音上迟丽姿最新的一个视频，是在画“比得兔”。
怪不得喜欢戴兔子帽，原来是喜欢“比得兔”，她这性格跟“比得兔”也挺像，勇敢，顽强，机灵，搞怪。何锡范看着看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一丝笑容。
05两段交叉的情愫
就在何锡范沉浸在“比得兔”有趣的视频当中时，一个声音将他从全神贯注中惊醒：“你好，请问是何锡范先生吧？我是郑倩芳。”
何锡范抬头望去，一位衣着时尚的女士站在面前，齐耳短发，黑框眼镜，精致的妆容，成熟，干练，沉稳，同时伴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来苏水”的味道。
何锡范连忙站起来说道：“你好，我是何锡范。”随即与主动伸手过来的“正前方”相握，心想这名字也挺有特色。
两个人在享受着“588套餐”的同时，开启了“你问我答”的“互吹互撩”模式。
“听我爸爸说，你在银行工作，已经做到了行长助理的位置了，年轻有为呀。”
“有为谈不上，再说也不年轻了。哦，对不起啊，听说咱俩同岁，我是说我自己。倒是你，海归医学博士，那才是前途无量。”
“学医的就是这样，硕士学历现在都不行，逼着考博。这博士一毕业，人生基本就过去一小半了。”
“嗯，大夫就是越老越吃香。哎呦，对不起啊！你看我，老是说什么老呀老的。”
“没什么，对医生而言，三十岁，也许就是职业生涯刚开始。”
“你学的什么医学呀？这医生也分好多专业吧？”
“医学专业在类别上分为十一个小类。我学的是临床医学，就是你们说的看病大夫。”
“哟，白衣天使，那得多神圣。你的姓也好，郑大夫，很正派的大夫。”
“呵呵呵，拉倒吧，起医疗纠纷的，大多也都容易出在这临床大夫头上。”
“漂亮国那地方也有医疗纠纷么？”
“漂亮国？欧欧，呵呵，你真幽默。医疗纠纷哪里都会有，只不过那里的法学界对特殊行业的认识还是比较清醒的，法律也相对完备一些。会考虑医疗的局限性，毕竟医学不是万能的，因此在处理医疗纠纷时，能科学地、有针对性地做出裁决，不是一味苛求于医学。在那里，诉讼成本可是很高昂的。”
“你回国有什么打算呀？”
“目前在一家医院先实习着，毕竟国内跟国外情况还不太一样，先熟悉一下情况。我爸爸准备与你爸爸联合开发医养结合领域，正就一些细节在洽谈，这你也知道吧。我这次回来，就是帮助爸爸把这个项目做起来。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国家政策倾斜力度也很大，不论是对养老、医疗，还是地产行业，都是一个新契机。目前都在摸索阶段，这是一个很大的市场。”
“哦，还真有点惭愧，我对这个没太关注过。”
“你看我们两个出来谈个恋爱，这快谈成商务洽谈了。”
“怪我，怪我，是我领着跑题了。那咱们谈点啥？”
“呵呵呵，你看，我们这个年龄啊，真是尴尬。早过了恋爱那种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的阶段，连谈啥都得现考虑。呵呵呵，这个年龄好像都是一家三口吃完饭，在公园里遛弯吧。”
“嘿嘿嘿……”
“呵呵呵……”
……
除了恋爱应该聊的话题没聊外，又聊了点社会热点啦、项目规划啦、银行业务啦、人口老龄化啦等等，就结束了这次被称为“猫舍下的588套餐会谈”。
虽然没有怦然心动的恋爱感觉，却也还算谈得来，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先从朋友做起吧，都是年龄不小的成年人了。
出于绅士的做法，何锡范陪着郑倩芳到停车场，目送BMW530消失于视野之后，才开上自己的车返程。
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工作之余，何锡范浏览手机的时候，每当浏览到迟丽姿的朋友圈，总是乐呵呵地看着她发挥千手观音的功法，打仗般地忙碌着，发布的信息还是一如既往的丰富，能知道上海哪里又开盘了，房子的性比价如何好；肯德基又出什么新套餐了，周几什么商品打几折；某音号和直播课还是认真的当着老师，一丝不苟地教小朋友绘画；公众号或发绘画技巧或写心情小文。
当看到郑倩芳的朋友圈时，就有些费脑子了。大量的英语词汇，好多是《JAMA》、《NEJM》、《Lancet》、《BMJ》等医学杂志的论文链接，完全看不懂。还有就是国内目前医疗前沿的学术论文和关于医养结合领域的探讨论文。偶尔也发点音乐网站链接，当然全都是英文歌曲。看得何锡范有些胸闷，仿佛参加托福、雅思考试一般。
在父母的叮嘱下，何锡范一般会在周末抽一天约一下郑倩芳，吃吃饭，看看电影，听听音乐会，就像两个朋友或者战略合作伙伴一样，聊聊各自工作上的计划，各自家族产业的发展近况，聊聊即将上马的医养结合项目进程等等，不像约会，倒像是定期的商务会晤。两个人也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都觉得不谈这些没什么可谈的。
何锡范还会在周末的另一天和平常下班后的时间，在没有其它安排的情况下，约着迟丽姿以一个银行可怜小职员的角色去修炼“千手秘籍”。他也跟着发传单，也做肯德基的小时工。他不会画画，文笔还不错，于是就选择了给几个平台写小软文广告，一条五十，一百的赚着钱。他体验着以前从未有过的生活，在忙忙碌碌中反而感到很快乐。
一周忙碌下来，到了每个周天晚上，还会跟迟丽姿在微信上晒一晒，比一比，看谁赚得外快多。当然，每次都是何锡范落败，他的时间有时候由不得自己支配，没有迟丽姿坚持的好，写软文也不如教绘画赚钱。
但何锡范陶醉其中，他要的是这个过程，至于能赚多少钱他根本不在乎。反而每次在与迟丽姿PK落败后，看到迟丽姿那种小得意，小炫耀，小满足，他都很高兴，甚至会有一丝丝的幸福感。
何锡范的父母，看到他每天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也没在意，还以为他正在忙着谈恋爱，反倒很高兴。谈恋爱是年轻人自己的事，做父母的牵个线搭个桥就行了，还是不要干涉太多的好。
何锡范更是乐此不疲，左右逢源地同时应付着两位俏佳人，他暂时没感觉到任何不妥。在他的潜意识里，把这两位当成了不同圈子里的好朋友。
06十字路口的徘徊
在忙碌中，时间往往会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份的最后一天。国庆节假期马上开启，难得的小长假，对于上班族而言，这可是调节疲惫的身心、给全国景点和高速路添堵的黄金时间段。
何锡范用微信给迟丽姿发信息，问她假期是打算回老家呢，还是计划去哪里游玩。换来得却是迟丽姿一顿语音呵斥：你脑袋秀逗啦？还去哪里玩，你有钱人家的公子啦！这黄金周假期正是大好的商机，商场、影院、饭店、景点，甚至一条普通的大街，都是人潮涌动，人流就是钱流啊！你是学金融的么？你是在银行工作么？怎么这点经济嗅觉都没有！跟为师学习的时间也不短了，这怎么精髓还是没学透呢？唉，愚昧，白瞎你这副阳光帅气的皮囊了，脑子不在线！
听完迟丽姿不算短的语音，何锡范哑然失笑了。这还真是一个财迷，要钱不要命的那种。平常日子紧张点，忙活点也就算了，这都放假了，还不放过自己，有这么跟自己过不去的么。
其实，何锡范自己也没想好要去哪，去干什么，他不是一个爱凑热闹的人。上海，已经够拥挤了，还是别去给其它城市的人们添堵吧。不过，有“千手吃荔枝”老师在，这个假期应该会过得很充实，至少不会太乏味。
下班坐上地铁后，何锡范突然意识到，应该也给郑倩芳发个信息吧，毕竟现在还谈着朋友呢。何锡范隐隐地觉得，这第一个信息，好像，应该，理论上，都是先发给郑倩芳吧。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何锡范略微有些不安。
何锡范同样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郑倩芳，询问假期安排。过了一会，郑倩芳回复说，医养结合项目主体建筑群的施工已经结束，内部软装也在国庆节前基本完工了。国庆期间要利用媒体造势，邀请政府部门和市民进行现场参观，估计会很忙。
不知为何，何锡范看完信息后，反而有松口气的感觉。他回复了一条，大致是说这是好事，该忙就忙，自己也不外出，跟朋友也就在上海周边转转。
于是，何锡范又跟迟丽姿聊起了国庆节的安排。说是他经过“千手吃荔枝”老师醍醐灌顶般的教导，认识到了自己不思进取的错误，经过深刻反省，决定以实际行动改正自己的错误：跟千手老师联手，大战国庆节人流，截住黄金周钱流，让口袋肥得流油。
在迟丽姿一阵娇笑声中，他们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何母与几个同样退休的大学老师，早就约定一起去苏杭游玩；何父因在医养结合的项目上有投资，基本也会亲自到场。这样一来，何锡范的行踪就没人管了，他居然有一种小学生放寒暑假，大人都上班，自己一个人在家玩的畅快感。
假期前四天，两个人基本就在肯德基忙活，客流量大，人手急缺，两人都增加了钟点工的时间。从中午开始能一直忙活到晚上九点多，两人在换班休息的时候，就点上一份肯德基到外面找个地方就餐，餐厅人太火爆，连座位都得排队。
两个人边吃边聊动漫人物。
迟丽姿说她最喜欢宫崎骏的漫画，最喜欢《千与千寻》，浪漫唯美。臼井仪人的《蜡笔小新》和藤子不二雄的《哆啦A梦》也很喜欢。
何锡范则说最喜欢的是车田正美的作品，代表作《圣斗士星矢》很燃，很热血。井上雄彦《灌篮高手》、青山刚昌的《名侦探柯南》也是童年的记忆。
何锡范又说，你好像也很喜欢《比得兔》，看你的帽子，你的漫画，都有比得兔的影子。
迟丽姿就啧啧地说，有进步，观察得还挺仔细。喜欢比得兔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感觉好可爱的一群兔兔，活泼好动，机灵勇敢。
吃饱喝足聊够，接着换班，又投入到新一轮战斗中去。如此这般，每天过得也十分充实。
到了假期第五天，迟丽姿神神秘秘地拉着何锡范坐上了地铁，也不告诉他去干什么，只说带他去发财。看着迟丽姿那兴奋的、神秘的、财迷的小表情，何锡范呵呵笑着直摇头。
看了到站的站牌指示，到了浦东新区的地盘。出了地铁站，大约走了二十几分钟路程，远远地看到一处占地面积很大的建筑群外，彩旗招展，人山人海，一个巨大的拱门支在门口。
待走近，迟丽姿让何锡范在外面等她一下，自己跑向建筑物的大门。何锡范定睛看去，拱门上的几个大字：“海上明月·晚晴康居”项目落成庆典。
啊？这不是郑倩芳提过的医养结合项目吗？怎么会这么巧？就在何锡范看着那几个字发呆的档口，迟丽姿已经从里面又跑出来了。
迟丽姿左手里抱着一摞宣传页，右手拿着两个工作牌，气喘吁吁地对何锡范说：“愣着干啥？快把工作牌挂上。这可是我托关系找到的一个机会啊。今天这里搞落成典礼，需要有人在外围帮忙发宣传单，引导市民前去参观。一天的时间，实际上也用不了一天，最多大半天，每人可是一千块啊，还没有指标压力，比发卖楼的宣传单好多了，别说我没照顾你呀。唉，苦着脸干啥？”
何锡范咳嗽了两声，掩饰道：“我看这里不缺人流，大家也都挺有兴趣的，都主动往里进呐，咱们是不是可以偷会儿懒，到别处逛逛去？”
“说啥呢？你还有点职业道德没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还有报酬，不菲的报酬。打起精神，赶紧的，张罗人往里进。”迟丽姿拽着何锡范就开始操练起来。
何锡范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还好是在室外引流，大人物们都在室内陪着各级领导呢。
可中国有句古话叫什么来着？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何锡范和迟丽姿，忙着引导人员往里面参观的时候，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何锡范？怎么是你？”
何锡范回头一看，一身干练职业装的郑倩芳，与两位同样气质不凡的女士站在他的面前。
左右看着何锡范和迟丽姿，郑倩芳原本笑意盎然的脸上，却阴晴不定，满是疑惑。
07听从心声的抉择
何锡范尴尬地看看迟丽姿，又看看郑倩芳，慌忙道：“啊，我跟一位朋友在帮着宣传项目呢。你怎么没在里面陪着领导呀？”
“我出来接一下卫生局和民政局的两位领导”郑倩芳介绍着身旁的两位女士，然后看向迟丽姿说道：“这位女士是？”
“我的一位朋友……”
何锡范还没说完，迟丽姿接过话说道：“你好，我叫迟丽姿，何锡范的朋友，也是他的兼职老师。”说完微笑地看着郑倩芳。
“兼职老师？”郑倩芳狐疑地问道，接着说：“我叫郑倩芳，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也是何锡范的女朋友。兼职老师是怎么回事？”
“郑倩芳你先陪着两位领导进去参观吧，我们回头再说。”何锡范赶紧岔开话题。
郑倩芳又看了一眼迟丽姿，转身引路陪同两位女士向项目走去。
迟丽姿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何锡范，幽幽地说道：“你好像有一个有钱有地位的女朋友啊？”
何锡范再次尴尬道：“刚谈没多久，也正在相互了解的过程中。”
“你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是如何攀上这只凤凰的呀？项目负责人呦，美貌、高冷、多金，你很有桃花运呀。”迟丽姿带有醋意的说道：“不过，你这位女朋友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呀，你可要小心了。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为好，别让高冷美人产生误会，影响到你们的交往。”
何锡范没有作声，他现在心情有些复杂，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好在迟丽姿是一个称职的兼职者，说完之后就又接着开始发宣传册，引导过往人员进入项目参观。
有了这一偶遇，迟丽姿开始对何锡范刻意保持距离，整个活动期间未再主动搭话，连中午吃盒饭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样的举动越发让何锡范尴尬，心里也越发地乱成一团麻。
在何锡范的心里，迟丽姿与郑倩芳各有千秋。
迟丽姿，性格活泼，待人热情，肯拼搏，知上进，彷佛一只打不死的小强。
郑倩芳，优雅端庄，冷静知性，高学历，海归派，正如迟丽姿所言，仿佛一只“金凤凰”。
如果交朋友或者商业合作伙伴，无疑郑倩芳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很大概率能够合作共赢。
可生活毕竟不是商务洽谈，还是应该有点烟火气，轻松一些，随性一些，每天的工作之余，是渴望得到身心的放松，他的内心对于爱人间“相敬如宾”这种状态不是很认可。在一起过日子，过得太客气就不像一家人了。
跟郑倩芳在一起的感觉，总是让他想到工作，感到强势，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而跟迟丽姿在一起，则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看似干着兼职忙的团团转，其实一旦按照既定计划去落实，并没有感到疲惫，反而是一种充实，一种快乐。这种感觉让何锡范放松，能放下在工作中的紧绷状态，更多的释放出自己的个性和天性。
一天的宣传活动结束了，何锡范与迟丽姿各自返回。只不过，从开始积极热情的参与，变成了后来的距离与隔阂。何锡范也没有到项目上找郑倩芳，他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好好思考一下，他要勇敢地做出自己的决定。
经过一整天的思考，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何锡范上午约了郑倩芳，下午约了迟丽姿，他要宣布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要摊牌了。
7日上午，“琴岛·音乐咖啡厅”，还是那个588的套餐。何锡范与郑倩芳开始了友好地“会谈”。
“郑倩芳，我们交往有一段时间了。你是一位很优秀的人，属于那种事业型的女强人类型。真的很荣幸认识你，从你身上我发现了很多优点，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只是我还不够优秀，我渴望与你做朋友，做那种互帮互助的好朋友。我的意思不知道你明白没有？”何锡范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语言。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也一直把你当哥们看待，咱们两个都是那种比较刻板的人，循规蹈矩的职业，缺少一份轻松的调剂。我始终认为交朋友需要脾性相投的人，谈得来，容易友情长久。而找恋人则需要互补的人，毕竟要考虑的是有可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需要互补的性格来调剂生活，包容不足，弥补所缺。我做过调查，被你称作“吃荔枝”的小妖精就挺不错的，年轻漂亮，积极上进，机灵活泼，我要是男的我也喜欢。”郑倩芳居然还能从容地开着玩笑。
“这样也不错，避免以后我们勉强在一起，你婚后又去找小三。我是一个冷静的人，绝不会悲伤哭闹，更不会寻死觅活，我只会判断你带给我的痛苦指数。如果超痛，我会把你先麻醉，然后做阉割处理；如果是大痛，第一步麻醉，第二步，结扎；如果是小痛，还是先麻醉，然后在你额头用锋利的手术刀刻一只王八。当然，不管哪种痛，家产是要分得清清楚楚的。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幸好没选我的感觉？哈哈哈，逗你玩呢，看把你吓得。在给我们这种似恋人又似朋友的混沌不清的关系做了确定后，给你讲个小段子留做纪念吧。”郑倩芳看着目瞪口呆的何锡范，畅快地笑着。
“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你没有因为一些感情之外的因素而勉强自己，间接伤害别人，我认为这样的何锡范才值得交往，能培养出这样好儿子的家庭，我们才敢于合作做生意。”郑倩芳的大度、豁达还是让何锡范有些意外。只是他没注意到，郑倩芳眼中那一抹一闪而逝的落寞和遗憾。
7日下午，肯德基餐厅。何锡范将自己与郑倩芳解除恋爱关系的事情告诉了迟丽姿。在迟丽姿一句“你们俩解除什么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话中，何锡范还是听出了一丝喜悦。何锡范又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告诉了迟丽姿，他不想隐瞒，避免又被怀疑成没诚心。
最后，何锡范郑重地问迟丽姿，愿不愿做自己的女朋友？
08远赴他乡的逃避
迟丽姿听何锡范那充满真诚地“交待”自己的身份后，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当又听到他向自己表白的时候，一丝红晕浮上面颊。
“你隐藏得可是够深的，一个不错的好演员。我可是一个奔走在贫困线上的穷光蛋，可比不上你那多金的前女友，你可考虑清楚了。再说，你父母能同意你找我这样一个身份的人么？有钱人通常不都是要找同样有钱的人么？好像是叫门当户对吧，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迟丽姿不失冷静，却也不无担忧地说道。
她对何锡范是真心喜欢的，从第一天在地铁上的偶遇开始，这份感情经过几个月的一起修炼“千手秘籍”，到现在可谓与日俱增。但她也很清楚，自己与何锡范的身份背景相比，有很大距离的，这段距离很可能会成为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可有时候，人总是存在一点幻想：万一不一样呢？
何锡范知道迟丽姿的顾虑，连忙道：“我会回家跟我父母说的，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这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要听从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现实中的事情，往往跟理想化的憧憬，总是两条平行线。在晚上回家跟父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何锡范没有想到，这居然会是一场战争，包括身为大学退休教授的妈妈，也一反常态地向他开火了。
“你这不是胡闹么？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干这种蠢事！早就跟你说过，现实生活就是现实生活，不是什么童话故事，哪来那么多不着调的浪漫？即便当成童话故事去过，那你也得去找个公主啊？一个四处打零工的小职员？你是想我被人笑话死是吧？”何父有些暴跳如雷了，他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自己的儿子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何母顾不上劝解心脏不好的何父，也是罕见地厉声道：“范范，这次妈妈绝对是站在你爸爸这边的。你都三十岁了，如果你是上大学那会，或者刚毕业，你谈恋爱，我们不干涉，你有你自由恋爱的权利。谈不合适，还可以继续交往新女朋友。可你现在这个年龄，如果谈对象不是奔着结婚去的，还想像年轻人一样去试着谈，玩浪漫，那你是对自己，对家庭，包括对人家女孩子也不负责任。”
“再说郑总的女儿，多好的一个姑娘，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无可挑剔。人家对你也满意，想跟你好好谈。他爸爸跟我都夸你好几次了，说他闺女还挺高兴的。你这让我怎么跟老郑去说？去说他的海归博士生女儿，比不上一个街头打零工的小职员？”何父是越想越气，手都有些颤抖了。
何锡范想到父母一时半会不太容易接受，但没想到态度是这样的坚决。看到父亲那激动得直抖的手，他也没法说什么了，先冷淡处理吧。
他不再讨论了，起身回到自己的三楼，和衣躺在床上，思考着如何去处理这件事。
一整个周的时间，何锡范没有去跟迟丽姿外出兼职，托词是单位最近太忙，经常加班。其实是不知道跟迟丽姿见面后怎么说。
周五，午餐过后，何锡范正在办公室休息。手机微信收到一条信息，迟丽姿发来的：“何公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差距，你直接告诉我一句就行了，我转身就离开，绝不拖泥带水。我虽然穷，但我也是有自尊的人，犯不着劳烦令堂大老远上门给我上课。我以为在你这，会跟电视剧上的不同，会有不一样的剧情。现在看来，电视剧也并不都是瞎编的，至少在这件事上，逃不脱相似的剧情。以后不要再见了，也求你别让你家里人再到我单位来，我生活得已经够不容易了，之前是我想多了，我道歉，我认错，求你们放过我吧！”
一股热血涌上何锡范的脑门！他拨出母亲的手机号，待接通了，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妈！你干什么呢？你去找迟丽姿了？你一个大学教授怎么能干出撒泼的事！还得上门去教训人吗？你叫人家还怎么在单位做下去？你们说我找这样的女朋友丢脸，你们这么做就不丢脸吗？”说完不等母亲说话，就直接将手机挂了。
这是这么多年来，何锡范第一次爆发，也是这段时间以来各种不良情绪被集中引爆。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感觉自己需要好好冷静一下，最好远远的去冷静冷静。
他拿起办公室座机拨给行长，通了：“行长，我是何锡范。前几天您说总行有一个“飞鹰计划”，拟交叉培养支行行长，需到外地任职是吧？哦，马上开始了？您看我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还剩一个调剂名额？好的，好的，麻烦行长您给推荐一下，我十分想外出锻炼一下。谢谢行长！”
放下行长电话，他又打给约了他几次饭局的一家企业老板，约定着找个僻静的地方聚聚。对方说下班来接他，到一个郊区的山庄，吃野味去。
晚上的饭局，一桌七八个人，都是企业老板的朋友。往常不好劝酒的何锡范，当晚来者不拒，举杯就喝。茅台劲大，不一会一桌人都口齿不清，勾肩的，搭背的，搂脖的，哥们弟兄感情的话说着。
何锡范平常很少喝白酒，尤其这酱香型高度酒，喝不习惯。几杯落肚之后，头，天旋地转；胃，翻江倒海；人，混沌不清。
又是一阵反胃，何锡范踉跄着走出饭店门口，走出山庄大门，在路边扶着一颗大树呕吐起来。一个没站稳蹲坐在地上。这时，一条流浪狗，奔着何锡范的呕吐物跑过来。
何锡范醉眼朦胧地盯着那条狗，用手指着骂道：“连你这条野狗也跑来看我笑话？他妈的，给老子滚蛋。”说着就用手去怕打、驱赶野狗。
“哎呦！妈的，敢咬我。”何锡范摇晃着站起来，四处看看，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就向野狗打去。野狗撒腿跑开了。
何锡范呕吐的也差不多了，就又摇摇晃晃地往回走，边走边指着两旁的大树含混不清地嘟囔着：“你们都在等着看我笑话是吧？好好，你们看去吧，我就是一个大笑话，连自己的恋爱对象我都做不了主，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傻×，我走了，我要走得远远的，让你们继续笑我去吧。”
回到餐桌，老板哥几个还在絮絮叨叨。司机们也都进来了，他们看老板们也都尽兴了，准备送他们回去。
做东的老板，先是安排司机把何锡范送回家，然后再回自己家。在车上，老板免不了又是跟何锡范好一阵交流感情，叮嘱着那笔五千万的贷款一定帮忙拿下来。何锡范就那么应承着，放心吧，已经上流程了。
回到别墅后，何锡范凭指纹进门，然后乘电梯直上三楼，衣服也没脱，倒头就睡。
09从天而降的灾祸
第二天，周六。何锡范一觉睡到上午十点多才醒，头还是晕得厉害，两侧太阳穴附近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疼，口干舌燥。他踉跄着下床，倒了一杯白开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
然后再次回到了床上，靠在床头喘息着。一杯凉白开下肚，稍稍清醒了些，发现自己昨晚就这么和衣而卧，衣服上还带着点泥土，胸前还隐约有斑斑的血迹，他左右看看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异常，在左手腕部倒是有一处伤痕，不过血液已经凝固了。自己昨天摔倒了？昨天喝了多少酒？我怎么回来的？刚落座二杯之前那会的记忆还有，之后的事情断片了，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这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他把白T恤上衣脱掉，扔进垃圾桶，然后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这一身的酒气还是得好好冲个澡。
在洗澡的过程中，手机响了两次。待他洗漱完毕出来，拿起手机发现是行长的两个未接电话。于是急忙回拨：“行长你好，不好意思，刚才在卫生间洗漱没听到手机响。噢，周一就要出发呀，这么急？是是是，我这是搭上末班车了，关键是得感谢行长的大力推荐，我才能有这个机会。好，我今天先去单位准备一下，明天就跟小王交接。机票我今天就订上。”
洗漱完下楼，何父何母坐在客厅里，看书的看书，看电视的看电视，他们习惯了何锡范每次应酬完后懒床不起，也懒得叫，只是让保姆把饭菜准备好。今天都没出门，看这架势是等何锡范起床后再来一轮攻势。
何锡范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直接开口道：“爸妈，我们总行有个‘飞鹰计划’，全国范围内为各分行培养一批年轻的支行行长，要异地交叉任职两年，这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也是今后晋升的一个任职经历，我报名了，也通过了，周一就走。今天我去行里准备交接材料，明天交接，后天的航班。”
何锡范的一番话，让原本储备了大量弹药，随时准备开火的何父何母彻底哑火了。这剧情反转的有些快，他们俩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何锡范已经离开家去往单位了。
白天，何锡范在单位将自己手头上已完成的工作、未完成工作的进程、存档的电子资料、保管的纸质资料、使用的固定资产等都做了分门别类的统计，将需要交接双方签字的交接表格打印了一式三份，等待周天在人力资源部门的组织下进行交接。
晚上，回到家里。何父何母的态度和语气，不再那么强硬了，又恢复了往日慈父慈母的形象，又开始谆谆教诲一番。什么追求进步是好事，可应该跟家里商量，特别是要去外地工作两年的时间；什么谈恋爱这件事父母是过来人，都是为他考虑的，从长远考虑的，不可意气用事；什么看看跟行里商量一下，是不是暂时不去交流任职了，缓缓再说，这次太急促了些……
任父母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何锡范一概不予理会，就只有一句话，我决心已定。
不管父母如何不愿意，何锡范还是按照计划一步一步完成了订票、交接、离开。
在他候机的间隙，他编辑了两条长信息，分别发给了迟丽姿和郑倩芳。
“吃荔枝，好久不见了。我现在正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我们今后也许会再相见，但目前我只想去到一个陌生地方，让自己安静一下。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能承诺的只有一句话，这两年里我不会放弃你，心里也只有你。当然，你也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对于之前我母亲去找你这件事，我很抱歉，我真诚地替我母亲跟你道歉！望珍重！”
“正前方，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一次。我再次发自肺腑地说一句，你真的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人。只不过有一个女人比你早一步走进了我的心里，很抱歉！就像你的名字谐音，正前方，在你的前方有很光明的前途等着你，有更优秀的男人值得你去拥有，我不过就是你生活里的一个过客罢了。我去往另一个城市了，祝愿你一切都好，也祝愿你的事业蒸蒸日上！”
开始登机。起飞前，尚未收到回复的何锡范关上手机，他转头望向眩窗，窗外是那即将离开的家乡机场，短暂告别了，可爱的家乡。升上高空，眩窗外又飘过那洁白的云朵，悠悠地，淡淡地。何锡范心想，洁白的云朵啊，你会天天飘荡在空中，俯瞰着每座城市吗？真羡慕你们啊！
落地后，开手机。何锡范收到了迟丽姿和郑倩芳的回信，信息内容几乎惊人的一致，去哪了？干什么？何时回？
何锡范苦笑，编辑了一条信息，群发给两人：武汉，交叉任职两年，春节假期回。
新的城市，新的岗位，新的挑战。何锡范暂时抛开了烦烦扰扰，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了解业务、拜访客户、绩效考核、奖优罚劣、存贷齐抓等等，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何锡范将支行的业务和管理抓得井然有序，综合业绩在武侯区所有支行排名第一。
春节假期马上开始了，何锡范一周前订了1月23日下午飞上海的机票。他作为刚入职支行的新行长，还是要站好最后一班岗，22日还与员工们一起对支行的落地玻璃、墙壁等处张贴福字和新年祝福语。
一场始料不及的灾祸，悄然爆发！公元2020年1月23日，10时，武汉因一场不明原因的肺炎病症，实施全城封闭！所有外出通道全部关停，全城人员原地、居家隔离！
武汉封城的消息，瞬间在全国传播开来。何父何母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家里忙活着，准备迎接三个多月没见面的儿子。可这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让他们二人慌乱了。
在武汉封城的这段时间里，何父何母每天都要通过视频与儿子交流，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每天都有死亡病例的新闻播报，让何父何母的心，一刻也没有放下。他们在心里默默祈祷，心想，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不管他恋爱这事了，他也不会负气出走武汉。祈求上天保佑，让范范平安归来，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假期回到重庆的迟丽姿，也每天通过视频进行嘘寒问暖，两人的结束语总是：“吃荔枝，加油！”“喝稀饭，努力！”
郑倩芳则是更多地通过微信，从医学角度发一些注意事项，提醒何锡范非必要少出门，勤消毒，出门一定做好防护，口罩不能少。
10从未停止的思考
在各方力量驰援湖北，全社会不断努力下，这个被命名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疫病，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国内感染的地区和人员，在达到波峰后，开始逐渐下降。
就在这样居家隔离的状态下，3月25日解除武汉以外湖北地区的封城，4月8日零时起，解除武汉封城。历时76天的武汉抗疫封城，加上之前到达武汉的三个多月时间，何锡范已经170多天没有回上海了。
在离家180天的时候，何锡范跟武汉分行的领导请了假，春节也没回家，打算回上海看看。得到批准后，何锡范订了回上海的机票。当父母接到电话的时候，十分高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上天保佑，范范平安归来！
虽然在武汉期间，进行了长时间的居家隔离，但为保险起见，何锡范还是入住了上海的一家酒店。在这之前，该酒店也是外来人员集中隔离的定点酒店之一。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落实十四天隔离要求的。
入住酒店后，每天还是通过视频与家里联系，何锡范也开始尝试与父母沟通他与迟丽姿的事。可每次谈到这里，父母两人就会岔开话题，或者更多的是往郑倩芳身上引话题。
说郑倩芳能力多么强、素质多么高；说在她的主抓下，医养结合项目进展得多么迅速；说她爸爸讲，到目前为止谁介绍对象都不看，看来心里还有何锡范……何父何母也全然忘了在疫情期间，自己内心对于儿子恋爱问题想放手的考虑。
每次与父母的视频，何锡范心里都不太舒畅。因为有这个因素在里面，每次与早就回到上海的迟丽姿视频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少欢颜，心里总是在思考，在焦虑。他不知道等隔离结束后，该如何面对迟丽姿，就这么拖着也于事无补。
何锡范在这隔离的14天中，在宾馆用笔写下了关于将来的美好设想，想象着如何与迟丽姿在上海一起打拼，靠自己的努力在上海买房子、办画展。他每天就在这样的想象当中，度过了隔离期。
隔离期结束当天，父母开车来接何锡范回家。到家后，何母先放了一池子的热水，让何锡范痛快地洗个澡，然后一家人好好吃个饭。
这几天，何锡范左手腕一直有麻痒的感觉，他以为是上次在山庄喝醉酒摔伤的部位在结痂而发痒，就没在意。回到家里，这浑身上下却都不舒服起来，头、腰、背都有些难受，咽喉还有一阵一阵地紧缩感，甚至引起了恶心。难道是晚上睡觉着凉了，有些感冒？
进到卫生间，看着冒着热气的水，和仍在哗哗流淌的浴池里的水龙头，何锡范突然间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
他赶紧离开卫生间，来到一楼，对父母说道：“我可能感冒了，浑身不舒服，家里有感冒药没有？”
何母一听，赶忙过来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不会是那个病吧？”
何父说道：“瞎说什么呢？这刚结束隔离，哪来的那个病？去，去把体温枪拿来，先测测体温。”
体温一测，父母二人均大吃一惊。体温，38.6℃！不管愿不愿意相信，疾控中心的电话是必须要打了。
何家一家三口均被带走隔离。经过紧急新冠病毒核酸检测，一家三口均排除新冠病毒感染。
此时的何锡范声带开始痉挛，吐字也不清晰，声音嘶哑异常，一度说不出话。随后又表现出了强烈的畏光、畏声、畏水的症状。
医生向何父何母询问了解何锡范的近况，可何父何母也提供不出具体的情况，今天才把他从隔离宾馆接回家，还没吃饭，就出现了这些症状。
主诊大夫根据何锡范表现出的症状判断，怀疑是狂犬病发作了。这从何锡范左手一处结痂的伤口也能看出端倪，隐约有动物的齿印痕迹。
从何锡范表现出的症状和伤口结痂的情况来看，狂犬病病毒潜伏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何锡范越来越表现出狂躁的症状，恐怕已经进入该病的兴奋期了，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
传染科大夫跟何父何母进行了初步分析，并郑重的告知，做好心理准备，医院会尽全力救治。然后就开始了全面检查、对症治疗等一系列流程。
听到这个消息的何父何母，不啻于晴天霹雳！这么大的疫情都挺过去了，这怎么又来狂犬病了！
得到消息的郑倩芳、迟丽姿也都来到了医院看望，可见不到何锡范人。为了防止唾液等污染，需严格隔离患者。狂犬病是所有传染病中最凶险的病毒性疾病，在咬伤后应采取及时打疫苗等预防性治疗，现在仍没有特效药能够治疗，致死率高达100%。
三天后，虽经过医院的全力救治，可何锡范还是因为呼吸和循环衰竭而离世。临终前的他，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极度悲伤的何母，几度昏厥。有心脏病的何父也是在公司员工和郑倩芳的照顾下，才强忍悲痛没有倒下。
迟丽姿也是痛苦到了极点。可她只能默默离开，到一个无人的地方独自悲伤，她不是何家的什么人，她也怕自己的存在，会更加刺激到何父何母。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了？没有人能回答迟丽姿。整个事情的发展，就像在梦里一样，直到现在仍感觉不真实。一个几天前视频通话，还活蹦乱跳的人，说没就没了。
整理何锡范遗物的时候，在他随身带回的行李箱里，发现了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了疫情期间自己的一些心情。其中有一篇是“与迟丽姿共同打拼的构想蓝图”，里面从两人如何相识开始讲起。讲到一起发传单；讲到一起到肯德基做小时工；讲到迟丽姿绘画教学；讲到何锡范兼职写软文；讲到要恳求爸爸将公司开发的楼盘，以五折的价格卖给他们一套房子；讲到帮助迟丽姿完成办画展的梦想……
本子结尾是一句情意绵绵的话：“今生若可以，我们白首不分离。我陪你吃荔枝，你陪我喝稀饭，可好？哈哈哈。”
何父何母在看到这个小本子后，更是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得懊悔。如果不是两人的一再干预，事情不会到这个地步。可他们从内心深处，对迟丽姿也是有些怨恨的，正是因为她的原因，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就是一个扫把星。
原本何家要把这些东西一起烧掉，可郑倩芳劝慰道，这毕竟是何锡范留下的，把这个本子送给迟丽姿吧，也许何锡范的在天之灵也是这么想的。
迟丽姿看完郑倩芳专程给她送来的小本子后，再也抑制不住，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在何锡范下葬后的第二天，迟丽姿独自去了墓地。将一束鲜花放到墓碑前，然后蹲在墓前，失声痛哭了好久，好久。
两周后，迟丽姿办理了离职手续，离开了上海，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遗憾、难忘的城市。回到了重庆，回到了那个生她，养她，有家人的山城。她需要回到亲人身边疗伤。
一个月后，在郑倩芳的强烈建议下，落成的医养结合综合体被命名为“荔枝&稀饭·甜蜜健康长者居”。在医养项目综合体前的广场上，设立了一块宣传牌，上面讲述了这个名字的由来，和一个令人唏嘘的凄美爱情故事。
“吃荔枝，加油！”
“喝稀饭，努力！”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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