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干年前。
母亲说,少抽点烟吧。
我说,少抽点烟吧。
父亲沉默。
如今。
母亲还是会说,少抽点烟吧。
父亲沉默。
而这次,我也陷入沉默。
好像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学会抽烟,就像是勃起和梦遗,热爱姑娘和打飞机,这是发育到了一定阶段就会自动解锁的东西,来自远古,藏于基因。
小姑娘总爱嘟囔着说,男生抽烟都是为了耍帅装酷。
现在想来,说这话的她,在那时还是小姑娘,那个男生也仅仅是个男生。
曾经的大师兄在琴行公演时告诉我,以前是为了弹琴而弹琴,现在是因为我需要弹琴。
我想了想,我已经不为抽烟而抽烟,因为我需要烟。
一五年,高二。
高中厕所角落里,高胖子给我点燃了一根烟,火光闪现,烟丝发红,然后爆炸, 然后冒烟,他说,你吸进去。
我知道我吸进去必然发出会笨拙的咳嗽,所以动作更加生疏和僵硬,他好像看破了我拙劣的演技,没点破,只说,吸进嘴里,包住,停顿三秒,轻轻吐出来就好。
那时,这样的烟在我们方言里叫“包包烟”,因为包在嘴里就出来,不入肺,不伤身,靠演技,靠表情,属于抽“假烟”,人见人恨。
姑娘问我,你他么不会抽烟,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我说,出去玩都点上,我不点不好,像异类。
也许他们都是狗,都在我面前装大尾巴狼,也许,只有我是装大尾巴狼的狗。
其实我还有个理由,在那个吸入的空气都弥漫非主流的青春,多愁善感和矫情做作像吃饭一样日常,抽一根,就可以更好的假悲伤。
一六年,翻山越岭,远渡重洋,来到异乡。
点燃的第一根烟,不为姑娘,不为悲伤,不为故乡,只为学习,为寂寞而漫长,相同黑却无人问的夜。
于是,预习开始需要烟,复习也需要烟,考试前需要烟,考试后也需要烟。
需要烟,需要烟三个字,是一场瘟疫,传染到我生活的每一寸肌肤。
有时躺在床上,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想,烟到底是什么?
写作需要,写词需要,练琴需要,烟好像变成了希腊神话里那九个叫缪斯的仙女,代表文艺,掌握灵感。
对抗黑夜需要,独行远方需要,烟好像又变成了岛国里某个甜美清纯性感可任意切换的动人老师,在我左右,不离不弃。
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太早热爱少女和妇女,简称热爱少妇。
所以当烟变成了了女人,我就戒不掉了。
一七年暑假,云南支教,烟瘾茁壮成长,不在如小孩一样牙牙学语。
那时第一次见面,几个老师都以为对面来人是正人君子,毕竟得为人师表,一心向上,绝不抽烟。
都在装。
然后,一条一条又一条。
起床一根,睡觉一根,做饭前一根,吃饭前一根,拉屎点两根。
厨房抽,教学楼角落抽,菜市场抽,办公室女老师不让抽。
后来几个女老师也装不住了,也开始抽,不会的也开始了人生第一抽。
男老师里唯一的正人君子老王,也被我们带着抽了人生第一根烟。
我说,吸进嘴里,包住,停顿三秒,轻轻吐出来。
他像金鱼一样嘟嘴,然后烟雾从他嘴里脱离到空气,我想到了那年的我,只是他比我更加可爱,更加迷人。
那时我想,我已经不为抽烟而抽烟。
这才是真正的抽烟吧。
一八年,拉萨西措义工。
苗哥作为长工,抽烟最多。
抽最便宜的,抽劲儿最大的。
那时我第一次知道有一种烟叫大前门只要六块,便宜的利群只要十一。
他咳嗽,老厉害,有时感觉肺就在嘴边马上脱离肉体,他摆摆手,还是抽。
那时,他一包烟能拿下一个独行的女客人,两包烟可以从肉体依赖升华到感情羁绊,一条烟结束前,下个女客人就来了。
店里舆论都说他已然渣到夸克,我嘴上附和着说,牛b啊,真他么渣。
心里不然,有共鸣,感觉悲伤。
因为他抽烟的样子太丧了,悲伤到迷人。
我问他是不是有恶疾,心灵和身体。他笑了笑,继续抽。
店里总是人来人往,总能遇到心动的姑娘。
遇到了。
我却需要留在这里,而你明天要离开。
烟就成了不会离开的姑娘。
烟就成了聆听他悲伤的观众。
然后烟成了习惯。
前几天,苗哥朋友圈,他终于去做了心理测评,重度焦虑,轻中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
回村里前,我给父亲说,我要戒烟。
父亲笑了笑,不以为然。
他戒过,没戒掉,所以知道什么感觉。
我说我不会一下子不抽,慢慢来。
他点了点头。
回村前,我给航狗说,我希望我未来的女朋友能对我抽烟严加管控,一根不让亲嘴,两根不让皮肤大面积接触,三根就给我带绿帽子。
结果我在免税店带了四条烟。
可我还是要戒烟。
我点燃烟盒最后一根烟,打完最后的字。
“尽早戒烟有益健康,戒烟可减少对健康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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