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9.4 星期二 德国 多云
一
又是一年开学季,和发小琴聊天,琴说:“你知道吗?那个张老师死了,而且死了四五天才被人发现,好悲哀呀!”
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哪个张老师啊?从小学到高中,教我们的张老师有好几个哩。”
琴说:“就是五年级的班主任,那个将你的录取通知单改成别人名字的张老师啊!”
琴的话,一下子将我拉回到那个久远的年代,也让我心底一些尘封多年且逐渐淡忘的往事又鲜活过来。
我五岁的时候就开始上学,和村里那些比我大几岁的孩子同班,其中包括支书的女儿,一个老师的女儿,队长的女儿,还有和支书走得很近的人的女儿。她们虽然比我大,但是没有我学习好,所以她们很不待见我。
排路队上学放学的时候,她们常常把我排在最后,然后她们便飞起来跑,我跑不动,她们便生我的气,说我拖她们的后腿。
当然,她们也不敢打我,毕竟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她们只敢生气,不敢动手。
她们都比我大,所以胆子也格外大。记得有一年春天,食品门口有一个卖小钱包的女人,在地上摆了一堆花花绿绿的小钱包,很是让人眼羡。小钱包五毛钱一个,搁现在来说不贵,可那时对小学生的我们来说,就是天价。因为鸡蛋才卖五分钱一个。
那几个比我年龄大的女孩子私下嘀咕着,如何不花一分钱才能将自己心仪的钱包据为己有呢?
后来,她们终于想出来一个办法,就是几个人一齐挤在卖钱包的女人跟前,装着和她讨价还价,挑来选去,然后趁她不注意,偷偷划拉一个钱包到她的背后,她们的同伙立马偷偷拿走。我亲眼看着她们得手了好几次,但是胆小懦弱的我没敢吭声。
毕竟她们人多势众,孤单的我当然不敢以卵击石。
还有一次上学,她们去偷吴金坳的桃子,知道我胆子小不敢去,就叫我站在远处望风,说偷来的桃子会分得和她们一样多。我不敢违抗,就站在远处望风,结果桃子的主人从另一个方向进了桃园,我没发现,害得她们差点被抓个现行。
好在人多,大家四散奔逃,气得桃子的主人不知道抓哪一个好,只好坐在地上大骂:“杀千刀的”、“砍黑头的”、“短阳寿的”、”得哽几的”……让我大饱耳福,第一次知道中国文字的博大精深!
二
上五年级时,教我们语文兼班主任的老师姓张(死者为大,名字就隐了),按辈份我应该叫他表叔。
他所在的村子和我们村紧邻,所以上学放学的时候经常可以碰到他。
那时候他刚刚高中毕业,就被村小学聘请为民办教师。因为他没有接受过贫下中农的风吹雨淋,所以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而且,他喜欢穿干净的白衬衫黑西裤,和那些既要教书又要回家帮妻子干农活的男老师相比,无形中便多了一分儒雅。
只是,这样干净清爽的他,却很势利。
他知道他的这份工作是村支书点过头的,所以便对支书的女儿格外照顾。支书的女儿无论做错什么,他都不去计较。而且,因为他的特许,支书的女儿从来都不用打扫卫生。无论支书的女儿考试考了多少分,他总会有办法叫她及格,不会让支书的脸蒙羞。
五年级快毕业的时候,升初中还要预考,成绩好的可以留校继续学习考初中,学习不好的就此毕业或者选择复读。
我满怀信心地以为我会顺利通过,结果却一直没有等来录取我继续上学的通知书。
我们村一共五个毕业生,除了支书和老师的女儿外,其他人和我一样全部榜上无名。
爸妈一个劲地坦怨我,说我平时学习还可以,没想到关键时刻掉链子,我只能无地自容。
三
读第二个五年级的时候,鬼使神差,我没有去张老师所在的那个班,而是选择在另一个李姓老师的班里复读。
第二年春天,学校组织勤工俭学,老师便带着我们去牢山茶场摘茶叶。
同学们都兴致勃勃地边摘茶叶边聊天,我和学校教导主任的女儿一起,聊天中,她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去年你预考的成绩通过了,后来被你班主任将你的名字改成支书女儿的名字了!”
仿佛一声炸雷,顿时便将我震得头晕目眩。
我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一个为人师表的老师,居然会做这么卑鄙无耻的事!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回学校后,我便去找张老师质问,他一直沉默着,不做任何辩解。
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后来在路上再碰到他,我便不再跟他打招呼,有时候他找我说话,我要么不理,要么就从鼻孔里哼一声。
初三那年中考前夕,我的左大腿内侧长了碗那么大的一个包,疼得我坐卧不宁。
考试那天,包突然破裂,血水顺着我的大腿流了一地,疼痛让我发挥失常,结果可想而知,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
事后我常常想,如果我提前一年考试,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张老师的事情,也知道一些,知道他眼光太高,一直没有娶妻生子;知道民办教师转国家教师的考试,他没有通过;知道他到处打工,到处碰壁……
后来,他的名字,连同那些过往,都被时光掩埋,渐渐尘封。
如今再次被琴提及,我只能一声叹息。
张老师,愿您一路走好!愿您来生去做一个手持戒尺、眼里有光、身有清骨的好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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